第十章 狡狼

  白石堡西側有堵塌了一半矮牆，牆後有一顆半人高的野蘋果叢，枝葉茂盛，位置偏僻，是個藏人的好地方。


  事實上，戰士肯斯特和格里克就躲在蘋果樹后，兩人都緊緊盯著巨石堡後門。


  格里克越等越是心虛，忍不住去揪下巴上的鬍子：「大哥，那小子已經進去好一會兒了，堡內還沒有動靜，他會不會在騙我們？」


  肯斯特心裡也很虛，他覺得自己可能是被屎糊了眼，被那小子一通忽悠，稀里糊塗地怎麼就信了他呢？

  按照他以往的做法，碰到這種摸不清底細的傢伙，一律就是先殺為快的呀！


  他眼睛左右亂瞄，但臉上依舊不動神色，聲音一如既往的沉穩：「別急，再等等。」


  格里克沒辦法，他平時最服肯斯特，既然他說等，那他就只能等了，不過這並不能發泄他心中的焦慮：「女神的騎馬布呦~要是那小子敢騙老子，老子就算成了活屍，也要把他撕成碎片！」


  「噓~」肯斯特忽然比了個手勢。


  格里克立即噤聲。


  過了大約五六分鐘，巨石堡的後門忽然打開，一具穿著破爛的黃色長袍的活屍當先從門內衝出來，一扭一拐地衝進了後山山林。


  格里克眼睛立即瞪圓了，忍不住低呼：「是德倫薩斯！」


  德倫薩斯，他們的隊友，一個野法師。


  據說這傢伙祖上是個貴族，雖然已經徹底落魄了，甚至都沒能完成正式法師的資格認證，但這傢伙平日里高高在上，對誰都不屑一顧，時不時還出言嘲諷，態度十分惡劣，但大家都忍著，就因為這傢伙有個壓箱底的火霧術捲軸，威力驚人，大家全指望他能燒死死靈法師弗米亞。


  卻沒想到，這傢伙一個照面就被弗米亞給放倒了。現在，他更是成了一個滿身爬滿蛆蟲的活屍，真是可悲又可嘆。


  肯斯特咬緊牙，忽然低聲道：「格里克，待會兒，我要是深陷重圍，沒法突圍，你一定要殺了我，不僅要殺了我，還要把我腦袋砍下來！」


  格里克吃了一驚：「大哥，我絕不會殺你的！」


  肯斯特咬牙：「你還不明白嗎？我寧可死，也不願意變成活屍！」


  格里克一愣，臉色沉了下來：「大哥，那我也一樣。到時候，你千萬不要留手！」


  「嗯，好兄弟！」肯斯特重重點頭。


  巨石堡後門開始接二連三地走出活屍，這些活屍蹦蹦跳跳地出門，飛快地衝進山林，一直衝出去足足有四十多個。


  又等了會兒，門口再沒活屍出現，格里克低聲道：「差不多了，大哥？」


  說著，他就要往前走。


  肯斯特一把拉住這個莽撞的夥計：「再等等，現在城堡肯定十二分的戒嚴，著急進去，容易出事。」


  「唔~好的，我聽你的，大哥。」格里克乖乖縮回樹叢，耐心呆了一會兒，他忍不住問：「大哥，你說弗米亞這傢伙竟然連安菲納蘭多都有，他到底藏了多少寶貝呀？」


  肯斯特輕哼了聲：「操心這個幹嗎？不管那傢伙擁有多少寶藏，都和我們沒半點關係！」


  格里克面露奇色：「怎麼會沒關係？我們不是還要拉隊伍回來的.……大哥，你不準備回來了？」


  「回來個屁！」肯斯特突然罵出了聲。


  格里克愕然：「大哥，你不是說，弗米亞的城堡里全是寶貝，要拉支隊伍回來嗎？」


  肯斯特嘆了口氣：「話當然沒錯。但死人可用不上寶貝。這麼多年了，多少人來找弗米亞的麻煩？有活著回去的嗎？你憑什麼覺得我們能行？」


  格里克心裡有點不甘：「那你不是答應那小子了嗎？」


  肯斯特面露怒色：「那小子就是個壞種！一張嘴最會忽悠！我剛就應該直接擰斷他的脖子！」


  剛才，他被說暈了頭，被莫須有的寶藏被迷花了眼，現在回過神來，心裡就兩個字，後悔！

  格里克聳了聳肩膀：「好吧，算那小子倒霉。」


  兩人在蘋果樹后等了一個多小時，肯斯特心中覺得差不多了：「走，出發。」


  兩人一前一後地從蘋果樹後走出來，貼著石牆，俯身朝後門摸去。


  肯斯特轉頭四顧，仔細觀察情況，心裡則默念羅蘭給他的路線：「進門之後，是個小院，立即右轉，貼牆往前走上30步，右側就有一條通道。通道通向巨石堡前院。通道上每隔5分鐘就有一趟巡邏。你們看準時間進去。」


  很快，兩人摸到巨石堡後門外，門后一點聲音都沒有，整個巨石堡非常安靜，連蟲叫都沒有。


  肯斯特摸了下額頭，發覺手濕乎乎地，竟然全是冷汗，深吸口氣，對身後的格里克招了下手：「跟緊我！」


  他隨後一跨步，摸進了後門。


  門后是個小院，和羅蘭說的完全一致，肯斯特連呼吸都不敢大聲，俯身，貼牆，立即朝右邊快速摸去。


  「一步，二步，三步.……通道呢？通道在哪？」他左右看，卻壓根沒見到所謂的通道，他心裡越來越虛，只覺自己被騙了。


  就在他走到第33步的時候，右側牆壁突然一空，竟然突兀地出現一道窄門，門后是黑洞洞的通道。


  肯斯特輕吐口氣，側耳傾聽，確定通道里沒有巡邏后，立即快步轉入通道。


  『通道大約四十步長，在通道中間，你的右手側，是台階，走上台階，就能走上巨石堡的外城牆。城牆上，每隔15米遠，就有一個骷髏守衛。這些骷髏守衛的臉一致對著城牆外，對身後的動靜很遲鈍，記住，動作越慢，越安全！你們從身後潛行靠近，用木棍從縫隙里戳進骷髏守衛的顱骨，輕輕一攪，就能將之放倒。切記動作要輕，以免引起其他骷髏守衛的注意。』


  到了這個地步，肯斯特已經再沒退路，只能選擇相信羅蘭。


  他按部就班，走上台階，登上城牆，開始一個一個地偷襲骷髏守衛。


  事實也的確如羅蘭所說，從身後打悶棍，一打一個準。肯斯特一連干倒了10個骷髏守衛，其位置也到了巨石堡大門上方。從城牆上，已經能看到巨石堡外的山林了。


  肯斯特心中激動，但他還沉得住氣，他沒忘記羅蘭的話。


  「最後一步，是最危險的一步，那就是穿過城牆。城牆接近15米高，因為上次偷襲，城牆下方還增設了大量木樁刺，直接跳下去無異於送死。所以你們必須打開城門，從正門出去。城門舵機的位置，就在大門左側的塔樓里，裡面有一個死靈騎士把守。記住，這傢伙非常強大，但他有個弱點，就是身著重甲，動作不靈活。善用這點，就能輕易將他擊倒。記住，擊倒就行，不要妄想擊殺！這時候，你們必定驚動弗米亞，所以速度一定要快！一定要在2分鐘內跑出巨石堡！」


  肯斯特已經看到了舵機所在的塔樓，也看到了塔樓門口把守的兩個骷髏守衛。這是最後一步，也是最兇險的一步了。


  肯斯特再次伸手，用力擦乾淨額上的汗水，免得汗水糊住眼睛，而後繼續往前摸去。


  不一會兒，兩人到了塔樓外。肯斯特對身後的格里克做了個手勢：「兩個守衛，一個一個放倒。」


  格里克點了點頭，緊了緊手中木棍，表示自己已經準備就緒。


  「動手！」肯斯特又做了個手勢。


  兩人一起從暗處撲出，一棍一個，乾淨利落地解決了骷髏守衛。守衛還沒倒地，城垛內就傳來一聲刺耳的嘶吼，緊跟著就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死靈騎士出來了。


  肯斯特謹記羅蘭的話，立即蹲在塔樓大門邊等著。


  幾秒后，一個包裹著鋼質脛甲的腿從門內邁了出來，肯斯特看準機會，抄起手中手臂粗的硬木棍，用盡全力砸向膝蓋的甲胄連接縫。


  「砰~」


  他砸個正著，硬木棍直接斷了，鋼質的甲胄上也出現了明顯的凹痕，死靈騎士腳步猛一踉蹌，立足不穩。


  另一邊的格里克看準機會，一木棍砸向死靈騎士的後腦。


  按照常理，這應該是十拿九穩的。


  死靈騎士頭上帶著鋼盔沒錯，但鋼盔防的是利器穿刺，對鈍物重擊的防禦力並不強，常人被這麼狠砸一下，不死也是重傷。


  『砰~』


  格里克的木棍也砸中了目標，一旁的肯斯特清楚地看到，死靈騎士鋼盔的後腦部位出現一個凹坑。


  他心中微松：『這下應該沒問題了。』


  異變陡生！


  後腦被重擊的死靈騎士竟然只是晃了晃腦袋，手中的重劍竟沒有一絲遲疑，直接就斬向了格里克。


  重劍一起，狂風厲嘯，重劍之上，更有烏光閃爍。


  格里克本能拿木棍格擋。


  『嚓~』


  一聲輕響，木棍就和豆腐似的被削斷了，格里克嚇的腿都哆嗦了，但好在他戰鬥經驗豐富，關鍵時刻蹲身，縮頭，躲過了這可怕重擊。


  饒是如此，當巨劍劃過頭頂時，他仍舊感到頭頂傳來一陣陣刺痛感，劍風撲面而來時，他竟然感到一陣可怕的窒息。


  「小心！」


  肯斯特知道自己犯了常識性錯誤，趁著死靈騎士出劍，他悶吼一聲，以肩膀為鋒，合身撞向死靈騎士後背。


  「砰~」又一聲悶響，死靈騎士被肯斯特撞的往前撲去，而他前面就是城牆邊緣。


  事情已經到了關鍵時刻！


  肯斯特知道用木棍殺死死靈騎士，絕對是妄想，唯一的辦法就是將他推下城牆，一擊不保險，他不顧肩膀上劇痛，又一聲悶吼，再次撞擊。


  『砰~』


  肯斯特感覺自己肩膀劇痛難忍，更有一股股奇異的涼意滲透進身體。


  死靈騎士被撞地踉踉蹌蹌地往前撲，他的膝蓋剛受重擊，活動本來就不靈活，此時又被人從後面連續猛推，完全沒有身體平衡的可能性了。


  但他畢竟是個強大的戰士，眼看自己不可避免地就要摔下城牆，他猛一伸手，竟抓住了戰士格里克的手臂，而後猛地一扯，兩人一齊跌下了十幾米高的城牆。


  數秒后，城牆下傳來『砰砰』兩聲悶響，肯斯特往城牆下一看，就見格里克摔的七葷八素，一條腿出現恐怖的扭曲，而那死靈騎士的手臂似乎折了，腦袋也歪了，但兩人都沒死，還在貼身肉搏。


  「大哥！別管我，你快走！」格里克怒吼著，聲音決絕，腿斷了，他知道自己已經完了。


  「嗨！！！」


  肯斯特心痛如絞，卻對當前情況無可奈何。他用力猛拍了下城牆，毅然返回到城垛內，用力轉動舵機。


  『咔擦~咔擦~』


  城門緩緩打開。


  「舵機轉三下，然後立即毀掉舵機。這時，城門打開的縫隙就足以讓人通過，而馬卻不能過。千萬記住這點，這是逃生關鍵！」


  這是羅蘭的原話，肯斯特一絲不苟地照做。


  轉完之後，他立即衝出城垛，沿著台階狂奔下城牆。


  當他走在台階上時，就看到堡內各地衝出許多人影，他仔細看，有蹦跳的活屍，有走起路來咔擦作響的骷髏守衛，其中還有三個，是騎著馬的死靈騎士，數目至少上百個，似乎整個城堡的守衛都過來了。


  『捅了馬蜂窩了！』


  肯斯特只覺自己心都快從喉嚨里跳出來。


  「大哥！殺了我！快殺了我！」格里克竭嘶底里的大吼著。


  「啊~~~~」


  肯斯特心痛地滴血，格里克其實是他的堂弟，從小就跟在他屁股後面當跟班。他姑媽將格里克交給他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不求格里克出人頭地，只要有一份安穩的工作糊口，一定要將他活著帶回家鄉。


  可現在.……現在這樣，他怎麼向年邁的姑媽交代，他還怎麼有臉回家鄉？

  「快殺了我，大哥……啊~」格里克慘嚎著，他的一條手臂竟然被死靈騎士從身體上硬生生給扯了下來。


  肯斯特嘴唇已經咬出血來，他發出如狼一樣嚎叫，衝上去，一木棍砸爆了格里克的腦袋，又一木棍砸扁了格里克的胸膛，結束了他的痛苦。


  他轉身狂奔到城門，從門縫中擠過去后，不顧一切地往前奔跑。


  身後，一個個活屍擠在門縫裡，都在拚命往外擠，一下將這唯一的出口給堵住了。


  活屍們嘯叫著，手透過門縫儘力往前伸，手上的蛆蟲撲稜稜地往下掉。


  死靈騎士們嘶吼著，用模糊的聲音詛咒著，大罵著，想要推開活屍，可這些該死的傢伙腦子一根筋，眼裡就只有目標，剛被推開就又拚命擠回來，死死地將出口堵著。


  最終，無論活屍還是死靈騎士，都只能眼看著肯斯特越跑越遠，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