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再見芙瑞爾夫人(下)
芙瑞爾夫人連續問出的兩個問題,就如一把散發著寒光的利刃,刺中了洛坎迪和羅蘭的心。
方桌上的鯨油燈忽明忽暗,木屋中每個人的臉都被陰影籠罩,看不出具體的表情。
沉默。
長久的沉默。
就如即將用過海嘯大潮的海面,看似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洶湧。
芙瑞爾夫人臉上表情似笑非笑,誰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個想法。
洛坎迪第一個受不了這樣壓抑的氣氛,他輕輕拍了下木桌:「芙瑞爾,要什麼交待,你說!你要是來抓人,那我洛坎迪豁出這條老命,也要和你好好鬥下法!你要是來幫忙的,就別拖拖拉拉、磨磨蹭蹭,嚇死個人!」
「啪~啪~」
芙瑞爾夫人輕輕拍了兩下手掌,微笑道:「老東西,這句話說的好,有點當年的勇猛風範。」
這話一說,木屋中的氣氛頓時緩和不少。
洛坎迪暗鬆口氣,苦著臉道:「夫人,今天的事,你到底是怎麼個想法嗎?」
芙瑞爾夫人滿臉笑意,她忽然抬起手,對站在一旁的羅蘭彈了下手指。
羅蘭頓時就感到一股濃重的困意湧上來,他心中一驚,本能地咬了下嘴唇,刺痛襲來,將困意稍稍逼退。
「頑強的小東西。」
芙瑞爾夫人有些意外,又對羅蘭彈了下手指。
「咕咚~~咕咚~~」
羅蘭和背上的莉莉一起摔倒在地,呼呼大睡起來。
「夫人,你這是幹嘛?」洛坎迪皺眉,他急忙上去將隨意躺在地上的兩人扶好,靠在木屋牆壁上。
芙瑞爾夫人笑了下:「有些話,我們單獨說就行了,沒必要讓這些年輕的後輩提早知道。」
洛坎迪來到方桌前坐下來,催促道:「那現在就快說吧,我趕時間呢。」
既然芙瑞爾夫人不是來找麻煩的,那他之前的計劃就要繼續了,他忙著去滅口呢。
芙瑞爾夫人搖了搖頭:「沒必要去了。那個女人已經瘋了。」
洛坎迪一驚:「瘋了?!怎麼會瘋?既然你知道那女人的存在……難道是你乾的?」
「不是我一個人乾的。是羅蘭和我一起完成的。羅蘭用一瓶燒傷葯把她嚇個半死,我呢,就對她用了一個驚恐術,使其心中恐懼增加數倍。她就瘋了。」
洛坎迪還是不放心:「不,瘋了還不夠,瘋子還是會說話的,這絕對是不夠的。」
芙瑞爾夫人笑問:「如果是一個被修改了記憶的瘋子呢?」
「修改了記憶……夫人,你還對她用了夢遊咒?」
夢遊咒,名字聽著簡單,但卻是實打實的超凡法術,只有專精心靈類法術的大法師才能施展。
該法術能夠無聲無息地修改目標的記憶。修改之後,幾乎毫無痕迹,想要發現異常,除非另一個專精心靈類法術的大法師,在受術三天內,花費大心力去探索受術者的精神世界。而一旦受術超過三天,那恐怕連神都察覺不出異常了。
芙瑞爾夫人微微一笑「要不然呢?」
「呼~~」洛坎迪長吐口氣,念頭一松,渾身都散了勁,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既然這樣,那我就完全放心了。夫人,說起來,這是你第二次幫忙了,我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才好。」
芙瑞爾夫人用手指輕輕揉了下額頭,卻是一臉苦惱:「今天下午的時候,我正在高階法師科捷娜家中做客。猛然間,我感應到一股強烈怒火,心中知道不好,就立即趕往西郊。等我趕到的時候,你收的這個好弟子,已經將郊區一家莊園燒成了廢墟,還殺了一個正式法師。殺了就殺了,還把他的屍體燒了,燒的渣都不剩。我當時就嚇一跳,你這個老東西,怎麼就教出這麼一個殺人不眨眼的狠心小東西呢?」
一番話說的洛坎迪滿臉乾笑。
說真的,羅蘭今天下午乾的事,其實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你說平日這麼老實勤奮的一個小夥子,怎麼一出手,就鬧出這麼大動靜。
整個地狼幫,再加一個正式法師.……嘖嘖,要說殺心之盛,手段之狠,整個都靈城的法師界,恐怕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老法師儘力為自己弟子辯解:「羅蘭這也是沒辦法。他也是被逼的,誰叫薩路德那傢伙不幹人事,自己找死。」
芙瑞爾夫人嘆道:「我當然知道他做的沒錯,要不然,我也不會幫他收拾場面了。我只是感慨,格倫麥王國太平了這麼久,一個個法師們都安於現狀。就算起了衝突,也都喜歡用陰謀詭計解決問題。卻沒想到,在這樣滿是毒蛇陰鬼的險惡環境里,竟然出了這麼一個喜歡狠打猛衝,卻又腦袋清醒的狠角色。哈哈哈~就像縱橫戰場的猛虎一樣.……唔~現在還不算是猛虎,手段還嫩了一些,還是只乳虎。」
說到後面,芙瑞爾夫人竟暢快地笑起來。
笑著笑著,她突然緊緊盯住洛坎迪:「老東西,你說,這麼個會闖禍的小玩意,你有這個本事教嗎?他如果又闖禍了,你有這個本事幫他收拾殘局嗎?嗯?」
一聽這話,洛坎迪就感覺有些不對味,芙瑞爾夫人特意趕過來,似乎並不是專門為了給羅蘭擦屁股,她似乎另有意圖。
「老東西,你肯定辦不到。你老了,名聲也被毀的一塌糊塗,昔日的戰友也越來越疏遠。但我卻不一樣,我是大法師,是術法監管會的領導者,我掌握著大量的資源.……」
洛坎迪終於聽出了芙瑞爾夫人的話外音,他大聲道:「好哇,芙瑞爾,我算是明白了,你哪裡是來找我要交待的?你根本就是打算搶我的傳人!」
他一下站起來,大聲咆哮:「芙瑞爾,你這麼干可不地道!我承認,我是老了,但你也沒年輕到哪裡去。你突破超凡之境,成了大法師,你的確是厲害。但凡事總要有規矩是吧,羅蘭是我的傳人,我這幾個月為了教他,可是花了大心力,我壓箱底的東西都給他了!」
「噢,大心力?」芙瑞爾瞟了洛坎迪一眼,不屑道:「你所謂的大心力,就是讓這小東西四個月不冥想?你這個導師,連翠綠烈焰酒的錢都拿不出來,就不感覺羞愧嗎?!」
洛坎迪老臉通紅,梗著脖子干吼:「我……我.……這不是窮嗎!我但凡有錢,你以為我會捨不得?!再說,烈焰酒算什麼?只要他願意,我侄女都捨得給他!你有侄女嗎?你個老處女,你有侄女嗎?你有嗎?」
這話戳到了芙瑞爾夫人的痛處,她顧不上大法師的儀態,猛地站起身,一伸手,抓住洛坎迪的耳朵就擰:「你個老東西,你還要臉嗎?這幾年,要不是你侄女養著你,你早餓死了!你還有臉把她送人?你有什麼資格這麼做?!」
洛坎迪只覺耳根生疼,他墊著腳,歪著腦袋,口中急喊:「啊呀~疼~~疼死我了~快放手呀,芙瑞爾,你不會打算把我耳朵扯掉吧?!」
芙瑞爾夫人緊揪洛坎迪耳朵不放,見洛坎迪滿臉狼狽,她心中得意:「不放!我偏不放!我叫你個老東西亂說話!」
洛坎迪也來了脾氣,怒道:「你個老處女,我詛咒你一輩子找不到傳人!一輩子都教不出大法師!」
「好哇!你專戳我痛處是吧?!我今天真把你耳朵擰下來!」
「老處女!啊呀~疼疼疼~耳朵真要掉了!」
「道歉!」
一個尊貴的大法師,本來還說的好好的,突然間就動起手來,動手就動手,還不是什麼上檯面的招數,竟是尋常女人打架經常用的招數擰耳朵。
要是有外人在場,絕對會看的目瞪口呆。
洛坎迪和芙瑞爾僵持了好久,終於還是洛坎迪先堅持不住,他雙手護著被揪的耳朵,開口求饒:「芙瑞爾,我錯了,真錯了,我向你道歉,你就放手吧。」
「算你識相!」芙瑞爾夫人這才鬆開了手指。
耳朵一恢復自由,洛坎迪立即離芙瑞爾遠遠的,用力搓著被擰的發紅的耳朵,搓著搓著,他嘆了口氣:「這幾個月,羅蘭一直沒有冥想,也的確是在浪費大好時光。你想收羅蘭做學徒這事,其實我一早就猜到了。我就想著,等羅蘭成了正式法師,再讓他找新導師不遲。我想,你原本應該也是這麼打算的。卻沒想到,你竟然還是沒有忍住。」
到現在,話已經說開了。
芙瑞爾夫人也不再遮遮掩掩,她坐回椅子,也是長長嘆氣:「老東西,還是你明白我的心思啊。本來,我的確是這麼打算的。因為這樣一來,能儘可能地保護羅蘭,不被光靈所知。但今天事情一出,我實在是喜愛極了這小東西。我一看到他,就想到我們這夥人的年輕時光,尤其是那段在碧藍要塞的時光。在那裡,沒有陰謀詭計,只有共同抗敵。沒有背後暗算,只有英勇無畏。強大的法術,無畏無私的心靈,我們並肩作戰,一起守護王國。啊~那是多麼輝煌、多麼熱血的歲月啊。」
洛坎迪被這話觸動了深藏心底的記憶,他那雙渾濁眼睛中,顯出濃郁的神采,彷如回到了往昔的燦爛時光。
芙瑞爾夫人臉上現出一絲落寞:「可現在,我們都老了,但王國卻面臨新的危機,這危機中,還隱藏著機遇!可是,新一代的法師們,天賦傑出的並不少,但卻總讓人感覺過於陰柔,或彬彬有禮,或囿於規矩,或陰險狡詐,遇到大事,總想著先自保,卻沒人敢正面去迎敵,去直面凜冽的寒風!在迪蘭特堡的時候,意外遇上這個小傢伙,我就一直在暗中觀察他。他太讓我滿意了,老東西,比我想象的還要好的多!」
話到了這個地步,洛坎迪知道,他必須表明自己態度了。
「再過一個月,芙瑞爾,只要一個月,羅蘭就能學完了所有基礎術法知識,他就可以去參加考核,成為正式法師。到時候,你在找個機會,合情合理地收徒。比如,弄個考核制度出來,再一口氣多收幾個,不要讓人特意地去關注羅蘭。到時候,你想怎麼教,就這麼教。行嗎?」
「一個月嗎?有這麼快嗎?」芙瑞爾微微一怔。
洛坎迪點了下頭,他指了指在地上睡大覺的羅蘭,又點了點自己的腦袋:「這小子,腦子特別的好使。」
一個月,芙瑞爾還是能等的住的。
她點了點頭:「那這事就這麼定了。我現在就開始做準備。」
洛坎迪又道:「那薩路德的事,你準備怎麼處理?」
「他自尋死路,死了活該!」芙瑞爾冷冷一笑,見洛坎迪臉上仍有憂慮,芙瑞爾補道:「你放心吧,羅蘭做的很乾凈。雖然還有些瑕疵,但我已經幫他彌補了。沒人會來找麻煩,就算有,也找不到羅蘭身上。」
洛坎迪鬆了口氣:「你這麼說,我就完全放心了。」
得到了明確的承諾,芙瑞爾心中高興,神情也輕鬆不少,她笑道:「老東西,後天就是天鵝堡藝術展,聽說你雕出了好東西?」
一說起這事,洛坎迪頓時笑眯了眼:「好東西,絕對是好東西!到時你就知道了!」
芙瑞爾笑眯眯地點頭:「我就小小的期待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