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我不是英雄

  海崖上，颯颯的海風將兩位大法師的衣袍吹的獵獵作響。


  風聲中，羅蘭的聲音猶如破風的冰刀，凜冽地直達靈魂：「不，我沒瘋，是你沒有看清楚！」


  提拉哈夫臉上驚駭越濃，驚駭中還夾雜著一絲諷刺：「大師，那就讓我見識見識你的深邃洞見。」


  羅蘭淡淡一笑：「洞見談不上，只能說我作為旁觀者，比你這個當局者看的要全面一點。」


  提拉哈夫一怔，耐下心思：「唔~這麼說也有道理。」


  羅蘭看向一望無際的大海，問道：「總督，鯨人群島有多少個神裔領主？」


  「18個。」


  「總共有多少鯨人？」


  「差不多1300萬。」


  「1300萬。珍珠群島就佔了600萬，藍寶石島是100萬，兩島加起來的人口，佔了一半還多，對吧？」


  「沒錯。」提拉哈夫點頭。


  羅蘭又道：「藍寶石群島的領主賓妮西雅已經逃到格倫麥去了。」


  「噢，那個蕩婦真是個懦……」


  羅蘭伸出手指在身前搖了搖：「是我讓賓妮西雅逃的，不是因為懦弱，而是因為她肚裡有我的孩子。她也絕不是蕩婦，這點我比你要清楚地多。」


  提拉哈夫攤了攤手，一臉不可思議，但也沒繼續對賓妮西雅發表評論。


  羅蘭繼續說道：「藍寶石島現在是無主的，你佔了珍珠群島后，再去佔領一個無主的海島，問題不大吧？」


  提拉哈夫臉上顯出一絲興奮：「這沒半點問題，但你確定賓妮西雅不會找你算賬嗎？」


  羅蘭淡淡一笑：「這問題不用你來操心。再者，占島的人是你，和我有什麼關係？你要是把這事扯到我身上，那我就沒得選擇，只能幫助賓妮西雅奪島了。」


  「呃……好吧，這事和你的確沒關係。」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提拉哈夫果斷地『屈服』了。


  羅蘭便道：「現在，你已經佔領了鯨人群島中最大最美味的兩塊蛋糕，而剩下的蛋糕，總量還不如你手裡的多，還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總共也就被15個島主占著。以這些懦弱者的德行，即使聯手了，難道會是你的對手嗎？」


  提拉哈夫心中仔細斟酌著，好一會兒，他緩緩點頭：「如果我真的能統合兩個大島.……」


  「別忘了安格蕾絲夫人的紫海星島，雖然不多，但人口也超過30萬呢。」


  「好吧，是三個島。如果我真能將這股力量統合在一起，那擊敗領主們組成的聯軍，應該問題不大。只是，我恐怕很難在短時間內統合力量，另外，海潮賢者和冰霜賢者也不會任由這事發生。」


  熱血之後，提拉哈夫逐漸恢復了理智，尤其是想到兩位賢者之後，他體內沸騰的熱血瞬間就變涼了不少。


  羅蘭一直觀察著他，一看他的表情，忍不住嘿嘿一笑：「退縮了？」


  提拉哈夫怒瞪了羅蘭一眼：「這不是退縮，是理智！」


  羅蘭用力一擺手：「你就是無能，卻還整天做白日夢！」


  提拉哈夫怒視羅蘭：「我沒做夢！」


  羅蘭瞪回去：「你說你準備殺了安格蕾絲母子，佔領珍珠群島，臨到頭來，卻還顧忌兩位賢者。既然顧忌，那肯定不敢動手，那不是做白日夢是什麼？」


  「你知道什麼？限於風暴誓約，賢者不會對神裔領主動手，但我要是幹了，賢者絕對不會旁觀。我是大法師，怎麼可能是兩個賢者的對手。」


  羅蘭立即反問：「那如果賢者不插手呢？」


  「那我就敢幹！不過還是有很多實際問題很難解決，糧食、民心、武器等等，珍珠群島都沒有做好準備。想要統一鯨人群島，沒個十年準備是不行的。更不用說黑水賢者在旁邊虎視眈眈了。」


  羅蘭緊追不捨：「如果我能幫你解決糧食和武器的問題，你能解決民間的反對浪潮嗎？」


  提拉哈夫被追問地有些喘不過氣來：「我仔細研究過紅鷹軍，我也了解許多平民鯨人的想法。我認為，我只要效仿紅鷹軍的做法，就能籠絡絕大多數鯨人平民，至於少數反對者，轟殺就是了。」


  看的出，他的確仔細研究過紅鷹軍，至少認真想過，要不然也不會說的這麼順口了。


  羅蘭滿意點頭：「很好，那就干吧！」


  這句話是真的，來到鯨人群島的時間越久，他越發認為神裔領主是凝聚鯨人力量的阻礙，原本，他還指望歐亨利，現在歐亨利暴斃了，那他就只能另想辦法。


  如果這個提拉哈夫真的敢幹，那羅蘭就決定幫他一把。


  提拉哈夫嚇一跳：「等等，我可沒說要干。我只是在假設！」


  羅蘭鄙視地瞪了他一眼，嗤笑一聲：「所以你之前和我說的話，只不過是為了發泄心中不滿而向我發的牢騷？」


  「.……」提拉哈夫面露慚愧，說不出話來。


  羅蘭語氣稍緩：「我和羅候，曾聯手擊敗了冰霜賢者。這件事，你應該不會不知道吧？」


  提拉哈夫點了點頭：「歐亨利和我提過幾句。」


  羅蘭眯了眯眼，嘿笑道：「我的法力已經到了超凡極限，只差一絲，就將邁入賢者之境。我在燃素上的研究，也到了非常深刻的地步。我目前正在開發了一招非常可怕的超凡法術，開發工作已經到了尾聲，最多一個月就能完成。屆時，只要發動這記法術，哪怕是賢者也只能退避。」


  這一記超凡法術就叫諸神黃昏，它源自塞西莉亞教他的諸神黃昏，又被羅蘭融入了元素湮滅的知識，形成了一記連羅蘭自己都感到恐怖的可怕法術。


  這個全新版本的諸神黃昏，只要他無視自己身體防禦，將全部法力都灌注進神之左手，就能發動出來。


  到時候，只要有人能護住他的身軀，那無論是來一個賢者，還是兩個賢者，都無法改變戰局走向。


  提拉哈夫嚇了一大跳：「你是在向我炫耀燃素法術的威力嗎？」


  羅蘭搖了搖頭：「不不不，我並沒有炫耀的意思。我只是想告訴你，只要有5個大法師聯手，在我施法時，全力釋放防禦法術保護我。那我就能用這記法術擊敗兩個賢者，又或者說，制衡兩個賢者的力量，讓他們默認你統一群島的行動。」


  這麼一說，提拉哈夫頓時怦然心動。


  他最擔心的就是兩個賢者，只要賢者不插手，那一切困難都不是困難，只要想辦法，總是能解決的。


  「羅蘭大師，你是真心打算支持我？不是騙我的吧？」


  「我騙你，對我有半點好處嗎?」


  「那你為什麼要幫我？為什麼一定要讓我統一群島？」


  羅蘭深深嘆了口氣：「很簡單，如今分散的鯨人群島，實在太無能了。而我需要的是一個強大的盟友，一個能擊敗黑水賢者，將戰火留在大洋的盟友，而不是一坨臭狗屎！」


  臭狗屎這個形容，著實有些侮辱人。


  偏偏提拉哈夫自己也是這麼認為的，他臉色發紅，卻說不出反駁的話語來，一時之間，只覺得無比的難堪。


  許久，羅蘭轉頭看他：「總督，廢盡所有神裔，統一大洋，是前所未有的事業，將會遇到無比巨大的阻力，一不小心，你就會粉身碎骨。所以，你敢幹嗎？」


  提拉哈夫感到了巨大的心理壓力，額頭滲出密密的汗珠，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一會兒又漲的通紅。


  好幾次似乎想開口同意，又每每在最後關頭停住，將嘴邊的話語重新咽了回去。


  如是重複了幾次，他竟然始終不敢點頭。


  見他這樣，羅蘭輕嘆口氣，失笑搖頭：「抱歉，提拉哈夫大師，看來你擔負不起這樣的重任。鯨人還得繼續在黑暗中掙扎，要麼等待下一位英雄領主，要麼就徹底沉淪。」


  這話真的傷人，提拉哈夫也覺得自己受到了羞辱，只覺胸中有一口氣要爆發出來，但爆到喉嚨里，這股氣卻又變得無力了。


  他終究不是熱血少年，執政多年，野心猶在，熱血卻已經沉寂大半，面對這史無前例的重任，這開天闢地的壯舉，他還是退縮了。


  他害怕！

  他害怕遭到同僚大法師們的反對。他害怕自己的行為會導致自己全家老小被殺。他害怕自己失敗后，在鯨人歷史上留下永恆的罵名。


  他還害怕來自葛瑞安的神罰！他還害怕來自賢者的制裁！


  害怕的東西太多太多了，每一個害怕都像是一道鎖鏈，束縛住了他的靈魂，冷卻著他的熱血，撲滅了他心中對現狀不滿的怒火。


  最終，他認清了自己。


  是的，這個格倫麥人說的沒錯，他就是懦夫，他擔負不起這樣的重任。


  這一整個過程中，羅蘭都期待地看著他，他希望這個大法師總督奮起爆發，哪怕是點頭同意，那他就全力支持他，將這片大洋攪地天翻地覆。


  但最終，他收穫地卻還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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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拉哈夫長長地吐出了胸中濁氣，情緒低落到了塵埃里：「羅蘭大師，我不是英雄，我會忠心地輔佐安格蕾絲夫人，我會全心全意地幫助歐亨利的血脈登上領主之位，等他成年了，我就會將珍珠群島的權柄還給他……我不是英雄，我沒有改天換地的膽魄……我不是英雄.……」


  短短時間內，之前還意氣風發的海島總督，彷彿就老了十歲。


  他口中不斷重複著最後一句話，轉身走下了海崖，背影傴僂，恍如風燭殘年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