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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2章 練字

  家庭瑣事很耗功夫。


  一上午,顧紜在白賢的幫襯下,把床單被罩都洗了,擰幹量好。


  她偶然發呆。


  白賢就小心翼翼問:“顧小姐,你是累了嗎?”


  “不,我在想羅主筆。”顧紜如實道。


  羅主筆辛辛苦苦來一趟,得了那麽個結果,假如換成了自己,一定是恨的。


  顧紜沒辦法去想他有多恨,隻是擔心他這一路回去是否平安。


  若不是折在戰場,反而是折在她家裏,她肯定要內疚一輩子的。


  白賢的臉色有點慘白。


  他沉默著,額角的青筋動了動。


  他應該問點什麽。


  依照顧紜的說法,她和羅主筆是談戀愛了,可什麽交代也沒有,就這樣把對方趕走,太不妥當。


  他也想辯解。


  白賢前半年在洪門裏,也學會了一些為人處事的技巧。


  可這些話太過於沉重,每個字都有千斤,壓在他的舌尖,他一句也說不出來。他就沉默著,任由自己犯的錯繼續著,反正他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顧紜也隻是想了想,她沒想過去追。


  她性格裏懦弱和沒擔當的那一麵,在這個時候就顯露無疑了。


  她是沒辦法對其他人負責的,她隻能做到盡可能不給別人添麻煩。


  總之,兩個人各有心思,一樣的怯懦。


  下午,顧紜說要出去一趟。


  白賢立馬跟上:“你去哪裏?我也去。”


  顧紜道:“我離開上海的時候,跟同事說好了,給報紙寫點小文章,他會幫我發。發不了他也會幫我推薦給其他的報社。


  我已經寫好了,要去鎮子上的郵局,把文章寄出去,順便說一說我這邊的地址,讓他們也好聯絡我。”


  白賢就自告奮勇:“我幫你去寄。”


  “一起吧,我先去借牛車,咱們明早去。”顧紜道。


  借牛車很不順利。


  牛在鄉下算是奢侈品,一到開春就是勞力,誰家都寶貝得不行。


  顧紜多年不回來,跟族裏的人不熟,她本身除了四叔,又沒個至親的人,誰家都推脫有事,不肯借給她。


  “那我隻能步行去了。”顧紜歎氣。


  白賢說:“我可以背你。”


  顧紜很想說,他人高馬大的,比牛可要厲害了,忍不住笑了。


  可到底是玩笑話,她不好跟他說。


  她這麽一笑,白

  賢消沉了一整天的心,顫抖了下。


  他心中最大的擔憂隱去,昨天的親吻滋味,就慢慢在腦海中回蕩。


  他麵紅耳赤。


  好在顧紜沒看他。


  比較幸運的是,黃昏時候,五姑夫送了四叔和四嬸回來,用的是牛車。


  聽說顧紜明天要去鎮子上,五姑夫把牛車留給了她,自己走三個小時的路回去了。


  顧紜有點過意不去,四叔就說:“自家的姑父,別見外。”


  第二天,顧紜和白賢早早起床,天還沒有亮就出發了。


  牛車上墊了被褥,這是四嬸他們坐過的,還沒有拿下去,顛簸歸顛簸,她坐著還很舒服。


  白賢一開始不太會趕牛,畢竟他沒做過農活。


  可他學東西很快,牽著走了幾步,他就摸透了,那老牛在他的驅使下,很溫順往前走。


  朝陽從天邊升起,顧紜定定看著。


  天際露出了青白色,幾縷殘雲似著了火。


  她跟白賢感歎:“我很久不曾看過日出了。”


  白賢也看了眼:“我從未見過這麽好看的,你們家山清水秀,就連天空也比其他地方幹淨。”


  顧紜笑了下。


  到了鎮子上,先直奔了郵局。


  郵局的人很多,顧紜在擁擠中填單子,白賢擠過來對她說:“顧小姐,我去買點東西,你忙好了就在這裏等我,別亂走。”


  顧紜還想問他買什麽,他已經出去了。


  這邊的進度比較慢,填好了單子又了眼手表,約莫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了。


  而白賢,東西買好回來了。


  顧紜出來,瞧見牛車上空空,隻有幾包點心,不免詫異:“你買什麽了?”


  白賢支吾了下:“沒買到。”


  顧紜當時沒放在心上。


  他們倆把牛車托人看管了,兩個人到處走了走,買了些日常。


  顧紜還在小書鋪裏買了幾本書。


  “你要練字嗎?”顧紜問他。


  白賢看著她。


  “你不是說,你後來學會了認字,那你練過了嗎?”顧紜解釋。


  她聲音低了下去:“我的名字稍微複雜一點,從你的開始吧。用你自己的名字,這個稍微簡單一些。”


  “沒有。”


  她大概覺得,教別人寫她自己的名字,是一件很羞澀的事。


  顧紜抿唇笑。


  “還是用你的,行不行?”

  他問,聲音不由自主帶上了幾分哀求。


  顧紜愣了愣。


  顧紜則是沉默了下。


  “仙字怎麽開始?”他問。


  白賢就覺得,哪怕是毒藥他都要的。


  後來才知道,兩個字錯了一半。


  “還好。”顧紜說,“慢慢來,熟能生巧。”


  她一沉默,白賢就讓步了。


  她沉默的時間有點長。


  白賢很不好意思:“寫得很差”


  白賢的視線,落在她纖細的手上。


  回去了之後,顧紜教他寫字。


  他像個對疼痛上癮的人,迫不及待需要這些。


  他好像是頭一次當著她的麵,叫她的名字。


  顧紜提起了精神。


  他一直喊她“顧小姐”。


  他們倆正在寫,外麵又有人敲門。


  白賢認字不過短短幾個月,他能讀通文章,靠的是蠻力。寫字的話,他認認真真跟小孫學過的,隻有“顧雲”這兩個字。


  她的手指細長,白皙,指甲是粉潤的,有淡淡珠光。


  那兩個字,是刻在他心上的,刻在他靈魂裏的,帶著血跡斑斑,每一筆一劃都是他的痛。


  他很想親一下。


  她還沒有說完,白賢就打斷了她:“我先從你的名字開始。顧紜,練習這兩個字。”


  “這邊有字帖,你要不要?我給你買。”顧紜道。


  他想寫她的名字。


  “要!”他簡潔有力的回答。


  顧紜讓他練習著,自己出去開了門。


  她低聲說了句抱歉。


  顧紜莫名耳朵尖都紅了。


  顧紜就花了點錢,幫他買下了這個字帖,又買了些紙筆。


  於是,他寫出來的字有點像小孩子那樣歪歪扭扭。


  兩個人坐在吃飯的那張八仙桌上,分別占據了兩個方位。


  她在紙上,寫了比劃和順序,然後告訴他如何起筆、如何落筆。


  “諾,這句——仙苑春濃小桃開,枝枝已堪攀折,今天就練這句。”顧紜指了指字帖的開頭,“仙字從”


  他時常對著顧紜有這樣的衝動,又沒等他有所行動,他就會先把自己鄙視一番,然後掐斷了這些。


  “那不是我的。”他道,“我沒有名字,爹娘沒給我取過名字,這隻是別人喜歡用的代稱,跟我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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