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5章 那把糖
長青道長不甘心似的,蹲下來摸了摸胡君元的脈搏。
哪怕是寧先生在場,也不可能再救胡君元了。他是中了蠱,當場斃命的。
“那個如淮,她對花鳶下殺手,被胡君元擋了下。”陳素商對師父說,“她跑了,她的蠱術對顏愷無效。”
長青道長點頭:“顏愷身上帶著那塊玉佩,能有點作用。”
有點作用嗎?
是非常大的作用。
陳素商不知該說什麽。
不能任由胡君元的屍體橫陳在大街上,可如果去報案,依照政府做事的規矩,道長也有殺人嫌疑,他可能會被關起來。
一旦胡家找過來,沒有了道長,袁雪堯和陳素商等人都有危險。
“我來想辦法,你們先走。”道長說。
他快速去了旁邊的垃圾桶,找到了一塊髒兮兮的破布,蓋到了胡君元身上,遮住了他的臉。
“快走。”道長又說。
陳素商心中倏然生出幾分難過。
她親眼看著胡君元被如淮擊中,看著他倒地斷氣,然後師父和袁雪堯過來。她的心思,一直都在如何善後這件事上。
直到此刻,她突然意識到,胡君元死了。
她跟胡君元沒什麽交情,他一直是她的人質,也是她的敵人。
他也談不上什麽好人,在人品這方麵有待商榷。可他已經死了,從鮮活的生命,變成了冰冷的屍體,陳素商的心咯噔了下。
她也不知是哪一根心弦被觸動,突然很難過。
生命這樣脆弱。
她最近也冒了很多的險。假如上次她死在了胡家,顏愷會怎麽想?假如反噬更厲害一點,師父和袁雪堯被她害死了,她該如何自處?
她愣在那裏。
道長蹙眉:“走啊,發什麽呆?”
顏愷也拉她:“阿梨”
陳素商回神,跟著顏愷和袁雪堯快步往回走。
道長在街上搗鼓了一陣子,後來外麵傳來亂糟糟的聲音,不少人說什麽死人了、出事了。
再後來,公安局的人來了。
長青道長也回到了飯店裏,閉門不出,隻和陳素商等人從窗口看外麵的情況。
花鳶也在場。
他們六個人,如今待在同一間客房裏,主要是擔心如淮去而複返。
花鳶似忍無可忍,起身去了洗手間。
她一個人在裏麵呆了很久。
她從小就認識胡君元,那人自私又薄涼,性格陰晴不定,為人又很傲慢。
他是高高在上的主子,花鳶是個實際的女孩子,她覺得此生與他,許是不會有什麽瓜葛。
她從未看過他,甚至在被他欺負的時候,也隻是默默低頭忍受著。
可命運開了那麽大的玩笑。
她恨胡家,更恨胡君元。
她永遠想不到,他在如淮出手的那個瞬間,毫不猶豫將她擋在身後。
他轉頭看她的眼神,那樣濃烈而絕望。
花鳶到現在也想不通,他為什麽要那麽做。
她想起小時候,有胡家的子弟開玩笑,說胡君元愛慕她的。
她當然不相信。
直到這一刻。
她也想起,自己失去了父母,被接到胡家的山上,說要跟胡君元定親的那個晚上。
那天晚上很冷,半山腰下了雪,皚皚白雪覆蓋了整個視野。看不見盡頭的山巒,那樣巍峨壯闊,也讓人感覺到渺小
和絕望。
胡君元那時候也不過十幾歲,已經長得很高了,臉上雖然沒褪稚氣,卻又帶著天生的孤傲。
他冒雪過來,掌心揣著一把糖。
糖被他的手掌焐熱了,有點軟,也有點粘牙。
花鳶很想家,也很想她的父母,吃糖的時候,默默掉眼淚。
胡君元伸手,輕輕揩了她的眼淚。
他看著她:“不要哭。以後以後我照顧你。”
花鳶一想到他那樣壞,對她那麽惡毒,又想到此後卻隻能依靠他,更是絕望,整個人哭得顫抖。
胡君元伸手,將她抱住了。
窗外的雪還在下,微風卷起雪粒,吹入了房間裏,帶來一陣微涼的風。
花鳶做好了準備。
她要是心軟了,就對不起她的父母。
從那一刻起,胡君元任何的善意,在她心中都變了味道。
他時常會來看花鳶。
她急忙擦去了眼淚,深吸了好幾口氣。
也許,她該為自己和父母做點什麽了。
他下山去辦事,會帶禮物給她;吃到了好東西,他會留一份給她;胡家有好看的布料,他會很霸道,先把最好的挑出來,留給花鳶。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猶豫,一直在掙紮著什麽。
花鳶對他,從戰戰兢兢的接受,到兩個人和平相處的安逸。
再過幾年,她長大了就要嫁給他。
花鳶記得那一刻,她真正的安靜了下來。她對那個擁抱著她的男孩子,有種莫名的信任。
花鳶這才意識到,也許,他真的愛過她的。
這些年,她幾乎不去想胡君元,那人利用她,成為殺害她父母的幫凶。
可她抬眸時,看了眼鏡子,發現自己竟然淚流滿麵了。
她是胡家和胡君元圈養的豬,把她養得再好,也是為了屠宰的那一天。當然她是母豬,除了被屠宰,她還要為胡家生下子嗣。
他更像個青春好奇的男孩子,精力格外的旺盛,拉住花鳶探索山上的秘密。
他說,他會照顧她的。
直到今天,他死了。
屋子裏燒了地龍,非常的暖和。
她能想象到他們氣急敗壞的樣子,心裏十分痛快。
直到有一天,她知曉了胡家的秘密,也知道了自己的命運,以及父母的死因。
他以前跟苗女如淮很好的,但從那之後,他特意避開了如淮。
他在外麵,世故老練,所有人都覺得他太過於嚴肅,像個老古板,有點少年老成的暮氣。
她抓住機會,逃離了胡家。
她與胡家的恩怨,永遠不能隨著她的逃離而消失。
“我不走。”花鳶看著他們,“南麟,你跟顏先生先走。假如我能活下去,我就去找你。”
她不會為胡家任何一個人心軟,更加不會為胡君元有一點悲傷。
可是在花鳶麵前,他也會逗她,和她說笑。
她在這個時候,想起了那個雪夜的那把糖。
她從洗手間出來,道長他們已經商量妥當,明天由袁雪堯和陳素商一起,送他們三個人離開。
他對花鳶所有的好,在那個目的的前提下,都毫無意義。
花鳶沒有瘋。
她習慣了他的好。
她的孩子,將來沒有正常活下去的資格,它要像另一個祭品那樣,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永遠放在胡家的祭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