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多情隻有春庭月
林昌意帶著贏墨昭和阿離回去。贏墨昭消失一天,蒙梓隻得說王上身體不適不便見客。狼桑蒙科庫酋長和拓跋格茸多次求見,都被蒙梓擋了下去。可贏墨昭要是再不回來,他真擋不住了,尤其是拓跋格茸的性格跟個小辣椒似的。
一邊擔心贏墨昭的安危,一邊頂著這麽大的壓力,雖說隻一天,可把蒙梓給嚇壞了。
可見贏墨昭急匆匆地抱著阿離回來,蒙梓跟安公公都隻能壓下心頭的疑問,先悄悄地安頓好阿離。再讓贏墨昭躺床上裝病,見了狼桑蒙科庫酋長。狼桑蒙科庫酋長自然清楚事情不是那麽簡單,但也不多說。
見過狼桑蒙科庫酋長後,贏墨昭就陪著阿離。蘇子然的死,讓林昌意動了氣,多少是有些怪阿離的,帶他們回來後,就沒管阿離自己就走了,易昶靜也不知去向。
於是阿離就隻能躺床上,贏墨昭守著她,跟她說話,也不理人,隻木然地睜著眼。看得贏墨昭分外來氣,再這麽折騰自己下去,非要折騰出病來,贏墨昭點了她的睡穴,讓她先休息下。
隻是第二天醒來,贏墨昭就發現阿離不知去向。想來那定身術是有時辰限製的,過了時辰就自動解除了。這種她隨時都可以消失得無蹤跡的感覺,他很不喜歡!
阿離回了南淮,她好想見見哥哥和蔚哥哥,不然她怕自己撐不下去了。她好想對哥哥說,哥哥,師兄死了,他為我死了,我該怎麽辦?
阿離回到南淮王宮,沒有驚動任何人找到了端木琮。端木琮早朝後,又分批召見了幾個大臣,然後看奏折,忙了一整天,中間隻吃了點點心墊著。
好不容易忙完了,傳了膳吃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一個人走在九曲回廊裏,端木琮,他有這這世上最好看的側顏,和這世上最孤獨的寂寞。阿離跟在他身後,看得淚水差點掉下來。
南淮原本就是富饒之地,加之這幾年風調雨順,南淮王端木琮登位後,更是勤政愛民,大膽任用賢才,盡忠者必賞,犯法怠慢者必罰。雖然嚴刑峻法,但卻沒什麽人有怨言的。
南淮一天比一天強大,端木琮的身後總是有一群人跟著,他走在最前麵,氣宇軒昂,高貴英雅,而那些人恭敬謙卑地跟在他身後。
他是他們的王,南淮最英明的王,他們將所有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他們覺得端木琮的存在就是為了將不可能變成現實,比如帶領著南淮避免亡國的命運,帶領著南淮一統中州。
越來越多的人相信他能創造奇跡,不遺餘力地支持他。可他眼裏的憂傷越來越濃,宛如迷霧深林化不開的濃霧,阻擋著所有靠近他的人,他在自己的世界裏憂傷著,旁人束手無策。
每個人都喜歡他,敬重他,可為何他會這樣孤獨?
阿離心疼地看著他,哥哥,為什麽你眼裏有那麽多的憂傷?是為了這天下為了南淮的百姓嗎?放心吧,阿離會為你守護著的,這天下會是你的,南淮的百姓也會一直過著幸福安康的日子的,你相信我!
端木琮登上王宮南麵的城牆上去,杭青桓在看著底下的人流出神。看到端木琮來了,杭青桓跟侍衛都跪下來行禮。端木琮揮了揮手,其他人就都退下去了,隻留了杭青桓陪著他。
端木琮看著底下來來往往的人,剛剛城牆上齊刷刷的聲音傳到了底下,下麵的百姓看見端木琮,立時都欣喜地跪下行禮,“王上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端木琮笑著說,立馬有台階下的太監扯著尖尖的嗓子高聲傳下去:“王上有旨,平身……”
端木琮看著他的臣民,他們頂禮膜拜他,像是在膜拜神祇,卻不知道那個高高在上的王,也隻是一個凡人,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自己的愛恨情仇。
端木琮不願打擾百姓,就往裏走了兩步站定,眺望著遠方。阿離退一步,悄悄地站在拐角,雖站得很近,卻看不見端木琮和杭青桓。
阿離聽見端木琮低聲說:“青桓,有時候孤會想,為什麽是孤?孤也不過是一介凡夫俗子,為什麽南淮的天下一定要孤來撐?為什麽所有人都認為孤就一定能消滅根深蒂固的大夏和固若金湯的西陵?”
阿離聽見“啪”的一聲下跪的聲音,杭青桓請罪說:“微臣該死!不能為王上分憂!”
阿離微微地上前一步,看見蔚哥哥跪在哥哥腳邊,就像所有的君臣一樣,看得阿離很心酸。
端木琮不看杭青桓,繼續說:“為什麽,去帝都和親的是孤的妹妹?為什麽總是有個聲音告訴孤要守護著天下蒼生?可這天下蒼生他們的生與死,其實與孤又何幹呢?為什麽……”
端木琮沒有說下去,哽咽在喉。
阿離無力地靠著牆,哥哥的遺願就是為天下蒼生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過了六百年幾經輪回,他還不忘提醒自己。哥哥,我知道該怎麽做了,我會好好守護南淮的百姓的。
“或許,這就是宿命。”杭青桓情不自禁地說,說完醒悟過來,趕緊頭貼地跪得筆直,一動也不動。
“既然上蒼要孤承受這份罪孽,那孤也就隻能承受。”端木琮涼涼地一笑,走了,一堆的人跟在他身後。
阿離淚水唰唰往下掉,師兄折壽九世,哥哥也困了六百年,緣起因她,那麽緣滅也要因她,那就讓她來結束這一切吧,還所有人一個清清朗朗的來世。
到了夜裏,端木琮一直在批閱奏折。安靜的大殿,阿離隻聽得見自己的呼吸聲跟哥哥翻閱奏折的聲音。
一直到四更,哥哥還在批閱奏折,然後直到撐不住伏在案上睡去,阿離看著哥哥的睡容,好心疼。
哥哥,六百年前你也是這樣沒日沒夜地處理國事,什麽時候才能學會照顧自己呢?多希望有個人能照顧好你啊,多希望你能快點找到你喜歡的女子,她愛你憐惜你守著你。
阿離忍不住輕步無聲地走過去,哥哥,你就在我麵前,我卻不能告訴你我是你妹妹啊,我好想你啊。
阿離的淚水就滑下來,“噠”的一聲滴到奏折上,阿離一驚。這時聽到殿外有聲音,趕緊轉身回到簾子裏的柱子後麵。
杭青桓推門進來,一陣冷風,吹得那蠟燭搖搖曳曳,端木琮就醒了過來。
杭青桓馬上跪下請罪,“微臣該死!”
“起來吧,”端木琮揉了揉額頭,“什麽時辰了?”
曾經親如兄弟的兩個人,卻規規矩矩地如此疏離。阿離捂住嘴,害怕自己哭出聲來,她愛的人似乎都過得不夠幸福。
“五更了,離早朝時間不多了,王上還是歇息下吧。”
端木琮看著奏折上的水滴,“哪來的水滴?”
杭青桓立馬提高了警惕,但還是安然地說:“許是茶水,王上去歇著吧。”
端木琮看了一眼杭青桓,不說什麽,負手走了。夜幕裏,那身影,那麽孤獨。
阿離的淚還是流下來重重地砸在地麵上,“噠”的一聲。
杭青桓小心翼翼地巡視著四周,拔出劍,朝著阿離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來。阿離手一揮,那蠟燭就熄滅了,她說過他們今生永不再見的。
殿外的侍衛就慌張地問:“杭大人?”
阿離剛要瞬間轉移離開,卻見杭青桓收了刀,對殿外的人大聲說:“沒事,蠟燭被風吹滅了而已。不要聲張,免得驚動了王上。”
“喏!”
杭青桓離著簾子六尺左右,月光下,簾子後麵的暗影處,立著個女子,看不清麵容,依稀的風姿綽約。連站在夜幕裏都帶著清冷的女子,除了她還會有誰呢?他還是開口了,“阿離,是你嗎?”
簾子後的人兒默不作聲,杭青桓就遲疑地問:“你,近來可好?”
阿離沙啞著聲音答道:“他待我很好。”
萬千言語,前世今生的愛,六百年的等待,他們兩個人就隻用這一句話就毀滅的幹幹淨淨。他待我很好,不是你,隻是他待我很好,可是我好不好,我也不知道。
阿離自責地說:“如果我不是用六百年的時間去等,而是用六百年的時間去忘記,也許就皆大歡喜了。”
“發生什麽事了?”
阿離泣不成聲,“師兄……”
“蘇穀主嗎?當年,蔚清源以為他可能會來帶你走的。”他終究不願意承認他是蔚清源,他永遠也不要承認!他是杭青桓。
“他死了!櫻師姐也死了!他去救蔚哥哥和哥哥,被截殺,櫻師姐死在了翹天涯,師兄雙腿殘廢了……我見到他了……昨天,他也死了!青桓,為什麽會這樣?”
見阿離傷心欲絕的樣子,杭青桓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阿離誤以為杭青桓又厭惡她糾纏不清,“你放心,我總會忘記的,六百年不夠,還可以再用一個六百年,時間對我來說是最無用的。青桓,我總會忘記蔚哥哥的,我會很好的。”
杭青桓剛想解釋,阿離卻轉移話題說:“哥哥最近可好?”
“王上憂國憂民,日理萬機,前些天大病了一場。故而太後特地讓我先從軍營回來陪在王上身邊。”
“大病?為什麽病了?什麽時候?”
“二月十一病的,那日淋了雨。”
“怎麽會淋雨呢??底下的人是怎麽照顧的!”
“王上比從前更不愛說話,也沒人敢問。太後問了王上身邊的人,隻是聽說那天帝都跟西陵都送來了消息。王上聽了後,一個人待了很久,不知怎的夜裏就在慈寧宮外站了許久,雨下的那麽大,也沒有人注意到竟然有人在。”
阿離悲傷地說:“西陵無事,自然是因為帝都的。”
“太後也猜是因為項太子一事差點累及若水長公主,王上心裏怪罪太後。隻是如今已經大好,你不用太擔心。”
阿離苦澀地笑了下,哥哥的心裏隻有若水這個妹妹。阿離看了下天將拂曉,就說:“我要回去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哥哥。”
杭青桓點了點頭,目送阿離離開。
贏墨昭等著阿離,一天一夜,變得那麽漫長,她是不是不回來了??蒙梓從未見過他這樣焦躁。等贏墨昭看見阿離回來,先是如釋重負鬆了一口氣,然後他眼眸裏怒火重重,怒聲道:“你是不是去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