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霧失樓台
看阿離呆呆的樣子,舒禾強忍住淚,勸道:“離憂,你有孕在身,不可這樣悲痛,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啊!”
阿離一句話也不說,隻是看著端木琮默默流淚,心裏不停地呼喚,哥哥,不要丟下阿離啊!
舒禾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去給你弄點吃的……”
阿離像是什麽也沒聽見,隻是握著端木琮的手,不停地流淚。舒禾含淚走了,她答應過他,無論發生了什麽,都會好好照顧離憂的,就算她不吃也要逼她吃些。
阿離握著哥哥的手,淚水就撲撲地掉下來,阿離埋頭痛哭,“哥哥,你不會有事的!我是你的妹妹阿離啊,哥哥……我故意惹你生氣,隻是氣你那麽心疼若水,卻一點都不喜歡阿離。阿離做那麽多都是為你,阿離還沒跟你解釋呢,哥哥,你不能再次丟下阿離的啊……”
阿離忽然聽見端木琮輕聲地喊,“阿離……阿離……”一聲疊一聲,悲傷而又隱忍,像是把心底的陰霾小心翼翼地吐出一絲絲。
阿離聽見聲音,猛地抬頭,驚喜地喊:“哥哥!”
阿離看著他,卻發現端木琮隻是無意識地喊, 阿離試探地又喊了幾聲:“哥哥……哥哥……哥哥!”
端木琮完全沒有反應,隻是夢囈著,悲傷似乎從肺腑漫湧而出,壓抑地痛苦地喊:“阿離,阿離……為什麽……為什麽……”
阿離把臉埋在他的掌心,滾燙的淚水滴在他的掌心,哭著說:“阿離在這!阿離在!哥哥,你果然還記得阿離,你說你會永遠疼我的,果然是真的!哥哥,你一定要醒過來啊!你不要每次都丟下阿離一個人,阿離不要!我不要啊!為什麽,為什麽……”
阿離泣涕如雨,為什麽哥哥總是站在風尖浪口,為什麽哥哥總是要背負那麽多?為什麽她總是幫不上?為什麽她總是要眼睜睜地看著他一步一步地離她而去?
“哥哥,你已經丟下阿離一次了,阿離在這世上隻有你一個親人了!你不要丟下我啊……”阿離哭得跟淚人一樣,又扯出一個難看的哭著的笑,“對了,阿離懷了孩子了,你就要做舅舅了,你聽了會不會開心呢?哥哥,我什麽時候可以做姑姑啊?你以前答應過阿離的,會生很多侄子、侄女,陪阿離玩的……”
“隻要你醒來,哥哥,隻要你醒來,阿離就再也不離開你了,阿離永遠都陪著你……”
這時,端木琮朦朧地睜開眼,他好像看見阿離在他眼前,哭著說她再也不離開他了,真好!隻是燈光有些刺眼,他不自覺地閉眼又睜開眼,淚水就浸濕了羽扇般的睫毛,他看不清她,隻是一個模糊的身影。
他虛弱地伸出手,想要撫摸她的臉,她竟然乖巧地貼前來,他終於如願以償地摸到她的臉,全是淚水,冰涼,冰涼的。她是為他難過嗎?她也會為他難過嗎?也會為他而哭嗎?對了,這是做夢了,夢裏她為他哭得肝腸寸斷。但即使是夢,這一生能有這樣一個夢,死在這一刻,也沒什麽遺憾了。
他幹燥的嘴唇牽扯出一個好看的弧度,端木琮低聲淺淺地說:“阿離,我又做夢了,隻是,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真實,真好……”
恍惚地,端木琮又昏了過去,隻是嘴角帶著笑,從未有過的滿足。
阿離看著哥哥醒來,開心地都說不話來,看著哥哥像從前一樣伸出手替自己擦淚,阿離愣在那裏,淚水不停地往下流,完全看不見眼前的人。隻顧自己哭得酣暢淋漓,隻聽見哥哥叫自己阿離,別的什麽也沒聽進去。
舒禾進來的時候,看見阿離哭得稀裏嘩啦的,嚇得她一失手,把那碗粥也給砸得稀巴爛。
阿離轉頭看見舒禾,一邊哭一邊笑,“舒禾……舒禾……沒事了,他醒過來過一次……”
舒禾聽了喜極而泣,“真的嗎?”
阿離喃喃地說:“哥哥醒了,沒事了,九死一生!這樣玄!若不是救治及時,隻怕這會已經又一次陰陽相隔了。隻要穩定下去,病情不轉壞,就沒事了……”
舒禾跟阿離兩個人就坐在地上,像兩個傻子一樣守著端木琮。每隔兩刻鍾阿離就把一次脈,直到寅時,才確定端木琮平安無事了。
阿離虛脫般靠在床沿上,終於沒事了。誰把哥哥害成這樣,絕不放過!阿離眼裏殺氣騰騰,要去弄清楚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阿離交代舒禾說:“舒禾,你看著王兄,我去找太後。”
到了偏殿,阿離看見,李太後站在殿門口,立在那裏,堅定的身影仿佛能扛住一切,包括扛起整個天下。隻是形單影隻,像隻失群的飛雁。
有時候很難想象這個女子究竟有多強大的內心,才可以扛著這一切。隻是容顏憔悴,在她的身上,可以清晰地看見歲月的無情,過早地在她的臉上刻下歲月蒼老的痕跡,那白發,那額頭的皺紋,那幹枯的雙眼,都顯示出她過早地老去。
阿離走到她身後,輕聲叫:“太後……”
李太後回頭,疲倦地笑了下,“你隻有擔憂之色並不焦急,想來王上是安全了。”
阿離點了點頭,得到阿離的肯定,李太後一個趔趄,差點摔倒。阿離眼疾手快扶住她,低頭卻看見李太後淚如走珠,這喜訊讓她一下子鬆懈下來,站也站不住,整個人的重心都壓在阿離的身上。
李太後如釋重負,歡喜的淚水浸染了雙眼,“琮兒……”
阿離扶李太後回去床上躺著,看她疲憊不堪,想安置她歇下,萬事回頭再說。剛要走,卻被李太後抓住手,故而順勢坐在床沿。
“阿離,你出來這麽久了,有沒有跟西陵王說過?”
“來得匆忙,沒來得及說。”
“如今琮兒沒事了,你早些回去吧。陪你來的那位姑娘,可是西陵王的人?你留在這裏太久,或許不好。”
“太後放心,舒禾很可靠,是我們的人。”太後竟然不知道舒禾是容夫人的女兒,阿離也來不及解釋,先弄清楚哥哥的事再說,“阿離想問問太後,太後可知道,是誰刺殺哥哥的?”
李太後搖了搖頭,斷然否認:“不太清楚……”
阿離凝眉,刺殺南淮王還沒有留下任何線索的,不是一般人能做到。
“哀家隻知道,帝都自顧不暇,不會是他們的人,而且要是王上出了事對他們並無好處。根據莫鳶和韶清嬋傳回來的消息,也可以排除他們。”
這樣說來就隻剩下西陵和南淮了,南淮有能耐在南淮王身邊安插眼線,然後繞過重重守衛,必然有內奸接應,把事情做得如此周密的隻有兩個可能,那就是杭家和晉源君。
杭青桓這邊自然絕無可能,那就隻剩下晉源君了,這次隻怕引狼入室了,阿離就問:“是不是晉源君?”
“不會是他,他雖即握有兵權,也得到朝中一批大臣的追隨,但有李丞相和杭大將軍在,三角製衡,他是掀不起什麽風浪的。最重要的是他有自知之明,當今天下三分,南淮本就是弱小的一方,若是現在琮兒出了事,隻會對南淮不利。以晉源君的聰明才智,絕不可能這麽做。”
如此說來就最有可能是西陵了,可是阿離心裏是不信的,但是還是開口問:“那是不是西陵?”
李太後卻不接話,眼光閃爍躲避,隻是爽朗一笑,轉移話題,“阿離,哀家聽說你懷孕了?若水我是不指望了,哀家要做外祖母了,”
阿離拘泥地低頭,她還沒告訴太後,她準備退出西陵跟南淮的戰局了,太後聽了,一定會生氣吧。
“阿離,哀家不是那個意思。哀家是覺得,你若真的喜歡西陵王,就不要管這天下紛爭了。”
阿離不敢相信地抬頭看著太後,“太後……”
“經過琮兒遇刺這件事,哀家才發現,你們幾個好好的,比什麽都重要。若水,哀家是救不了了,哀家隻能希望你能代替若水幸福地活下去。”李太後說著,拿著袖子擦淚。
“你為南淮做的已經夠多了,以如今的局勢,勉強的,南淮也可以跟西陵有的爭了。這兩年,南淮的兵力也早就已經今非昔比。到時候必然可以天下兩分,這樣就好。你做的夠多了,好孩子,難為你了!”
阿離低著頭不說話,沒料到太後如今對天下之爭變得豁達了。想來是哥哥的事對太後打擊太大,或許是眼看若水就要走上絕路了,李太後才想開了。
“哀家也不是沒有私心,隻要你跟贏墨昭感情篤好,到時候,若是贏的是贏墨昭,看在你和你的孩子的份上,贏墨昭總會給南淮一條活路的。若真到那一天,你會不惜一切代價幫南淮求情的,阿離,是不是?”
看李太後殷切地看著阿離,阿離忽然不忍心,從前太後是誌在必得,如今卻也做好輸的準備,但這樣她才可以退出這個左右為難的處境,阿離保證說:“太後放心,若是墨昭贏了,我保證,隻要南淮王族沒有別的心思,南淮王族絕對會毫發無損的。”
“你發誓?”
“好,我發誓!我以我肚子裏的孩子發誓,若是贏墨昭得到天下,我姒離憂保證隻要南淮王族沒有叛逆的心,必然保南淮王族平安無事,否則天打雷劈,而且我與墨昭不得善終!”
“如此,哀家就放心了。”
“那太後可否也答應,若是南淮贏了,也同樣對待西陵王族?”
“這個是自然的。”李太後拉著阿離的手,“阿離,好好照顧自己,哀家不能指望若水給哀家生個外孫,靠你才圓了哀家作外祖母的心願。”
說著李太後又哀傷不能自持,“這個孩子的父王跟舅舅,要爭天下,但是靠他,哀家相信無論誰贏了,都不會做絕的。阿離,你要好好把他生下來,好好撫養他長大。”
阿離鬆了一口氣,太後也同意了,到時候就絕對不會魚死網破了,欣喜地說:“阿離知道……那太後,好好休息,我再去看看哥哥。”
“好……”
隻是等阿離走遠,舒禾一步一步慢慢走了進來,給太後請安,“姨母,不,母後,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