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我會磨亮我的刀
吳剛本是個糙漢,但他也知道有一場苦鬥似乎離的很近,具體出發的時間還沒定,他們在等顧益睡醒,昨夜他徹夜未眠。
人一緊張就會做出點反常的事,吳剛表現是吃東西,他去廚房和以『廬陽院傳仙才士』的故事和炊事班的士兵換來了兩隻烤雞和一隻烤鴨。
他問陳明光要不要來一點,陳明光說好,然後這個糙漢就給了人家一個雞爪子,剩下的自己撕著吃。
「吳剛,你要給家裡寄信嗎?」陳明光已經寫好了他的信。
「我不要,我從小不愛讀書,真要到了寫信回家的地步,我爹娘才該害怕了。」
好吧,這麼想倒也沒錯,也許他只是看著憨憨的。
又或者,會吃會喝的胖子總讓人以為不太聰明。
吳剛吞了一大塊雞胸肉,然後抽出了自己的劍,陽光下的反射顯得劍鋒極為鋒利。
他變得沉默,然後起身。
陳明光奇道:「你要幹什麼去?東西還沒吃完呢、」
吳剛說:「我再去要一點別的,烤雞留著回來吃。」
「好東西,不要留著以後吃,現在吃吧。」
「好。」吳剛有些奇怪道:「你竟然沒說我嘴上有油了。」
大戰總是會塗抹一些難言的情緒,除了活著這一點之外,
其他任何一件事都不重要。
有油就有油吧。
白日里,得勝關依然有操練的聲音傳來,
陳明光關在屋子裡看書養心,絲毫不亂,另外的兩位姑娘士兵們想見也都見不到,看起來憨憨的吳剛最讓他們感覺到親切。
那個顧益看到的小孩在同伴的幫助下穿上了鎧甲列隊,當他看到啃著雞腿的廬陽院的吳剛,
少年心裡依然留存的對未來的所有暢想,便都有了清晰的模樣,
便是他們此刻的模樣。
兵營前不知何時來了些軍嫂,她們用布包裹著乾糧親手交到丈夫的手中。
看起來他們這隊十二人的部隊,今天要出任務。
只有那個孩子兩手空中,他在邊境長期風吹雨打,臉頰紅紅,也因為乾燥而有些翹皮。
吳剛拿著剩下的那根雞腿去了那個孩子身前
「吃嗎?」
孩子仰頭看著他,「吃!謝大人!」
「那我們一起吃。」吳剛問道:「今天第一次嗎?」
孩子還因為廬陽院的修仙者和他說話而激動著,「是第一次和廬陽院的大人說話,不是第一次去巡邏。」
吳剛問:「那你是第幾次?」
「不記得了。」
……
「大人是強者,你說在戰場上最重要的是什麼?」
吳剛問:「你是怎麼做的?」
小孩回答:「我會磨亮我的刀。」
……
後來賀江將軍告訴吳剛,因為兵力不夠,陳州盆地又比較大,所以總是需要人出去巡邏。
作為普通人,他們最害怕的是遇上修仙者,尤其是離國的修仙者,因為一旦遇上,他們都回不來。
而離戰爭越近,
碰見的幾率就越大。
吳剛沒說什麼,他只是問了那個孩子的姓名。
他們說他叫小沙,是這裡年紀最小的士兵。
因為一家人死在離國人的手中,所以他在為死去的親人報仇,
所以年紀不夠也要參軍。
這是一個狗血的故事,但卻是小沙全部的人生。
儘管出去就可能面對死亡,但沒有一個人大喊大笑,沒有一個人痛哭流淚,流淚的都是揮手送別他們的女子,她們也是每一個『小沙』的母親。
吳剛第一次感受到什麼叫『邊境』。
他來到這裡也是為了許國而戰,為了許國千千萬萬的母親和孩子。
所以他也要磨亮他的刀。
也是這天,晚些時候,有一隊十人的狼狽退伍,拖著三五匹受傷的黑馬回到了得勝關,
除了馬一瘸一拐的行走比較特別外,還有一點比較特別,這是一隊女子。
「紀副將回來了!」
此時,顧益已經睡醒,正在和眾人一起商量出發的事,忽然聽到外面有動靜,所以都跑出去看熱鬧。
「那是我們得勝關的娘子軍!」
雖是女子,但軍裝上的血跡,臉頰上的汗水,身體上的肅殺都在無聲訴說著她們經歷過的一切。
「紀將軍!你終於回來了。」賀江快步迎了上去。
為首的女將軍插著腰,身形高挑,一點不弱於男子,叉腰驕傲的道:「你死了,我紀嵐都不會死的。」
說著她一招手,「抬熱水來,讓我們洗洗這滿臉的血!」
她身後的九人扔了馬鞭,大大方方的迎著所有士兵的目光,捲起袖子,放下頭髮,夕陽下軍營里的這抹亮色倒別有一番風味,
「紀將軍,廬陽院來了你的同窗。」
紀嵐正了正軍裝,以標準姿勢站立,「紀嵐見過廬陽院幾位大人!」
「舒樂見過學姐。與離國的暗鬥,不知是贏是輸?」
「當然是贏了。」
紀嵐打量了一下這八人的隊伍,最後目光鎖定了離舒樂位置最近的顧益,
位置最近代表實力還可以,
而且也長的最好看,
廬陽院里的公子果然都細皮嫩肉。
「嗯,辛苦了。」舒樂微微頷首,「紀學姐也早去洗洗,再好好休息吧。」
「好的。」
舒樂想起來顧益的靈符寫的最好,便說道:「我們去繼續商討,馬源,你為紀學姐和這些許國的士兵,寫幾符傷靈符吧。」
「好,沒問題。」
在人們的注視下,她們每個人都露著笑容,她們的大膽之下絲毫沒有廬陽城裡女子的婉約之美,卻不知道為什麼,日暮下的這幾名有些黑瘦的身影竟有一種美感。
紀嵐也敢大膽的注視著顧益的臉龐,「馬源,我叫紀嵐。」
「紀學姐好。」顧益看了一眼她一直未動的左手,「胳膊傷了?」
「嗯,被砍了一刀,但是值得,我用它擋住了我的頭。」
寫靈符對顧益來說是小事,手指勾動間釋出靈氣,一道綠色的靈符便貼上紀嵐的胳膊。
紀嵐忍住了所有的聲音,臉上看不到變化,一直微笑著,「馬源,你多大了?」
「我二十。」
「你娶妻了嗎?」
洗完臉的九名女子都拖著長發,靠過來並起鬨。
顧益並不生氣,甚至於在這樣的戰場里感受不到調戲和曖昧,只是真切感受著那種直接的熱情,並有些驚奇於她們於戰場殺敵之外所表現出的行為。
紀嵐一點都不怵手下人的噓聲,她扯下自己的帽子,一頭烏黑長發隨著她的動作搖晃。
「馬源,廬陽可沒有比我們直接的女孩子吧?」
其中一人似乎還以她們將軍的話為傲。
「沒有。」顧益給了她們每一位都寫了傷靈符,
這裡生死會變得很快,友誼的建立也變得很快。
「將軍,你該謝謝馬大人。」
「還需要你多嘴?!」紀嵐邪邪的一笑,靠近顧益並抱了他一下。
然而附耳時說的不是謝謝。
說的是:活著回來。
是的。
夕陽下那高挑的身影被拉的更長,那長發的影子和顧益的臉頰在大地上融合在了一起。
活著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