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見面
在一個洞穴之內，七八名俠客圍在一起。為首的是一個使用輕型義體的人。這個俠客的義體是在無重力環境下特化的。最顯著的特點，就是他義足的腳掌，並非是地球常見的那樣僅有「支撐」功能，而是更加強調「抓握」的作用——比起人的腳掌，倒是更接近其他猿類腳掌。這正是無重力環境特化的特徵。它能夠幫助武者在無重力環境之下，抓握地板或牆壁上的東西。
陶恩海握住這個年輕人的手。他道：「準備好了嗎？」
那年輕人有幾分怯懦：「好了，師父。」
陶恩海知道，這其實就是沒有完全準備好的徵兆。這傢伙在擔心。
對於即將上手術台的醫者來說，這絕不是好兆頭。
他這個時候倒是想講兩句活躍氣氛的笑話——比如「你們這個時代的醫生待遇比我年輕的時候要好得多，至少醫不好不會有人拿刀砍你」之類的。但是他過去就不太擅長這個。以前這活都是身為大老闆的武祖在做。
他拍了拍助手的肩膀：「放鬆，放鬆。別太緊張。生死有命。你師父我都兩百多歲的人了。比起舊世代的老人，我已經很幸運了。若是真的出了問題，就……當我休息了吧。我也確實蠻累了。」
說著，他又看向一個重型義體的俠客。
「白漫先生，麻煩你了。」陶恩海也是握了握這位俠客的手。
俠客白漫用紅外線將話語直接投射道陶恩海的義眼之上。
【陶大俠，這位少俠明顯沒有十足把握。為何不多等等？】
【等也沒有意義了。】陶恩海心中笑了笑：【能生產抑製劑的細胞已經死絕了。培養基也耗盡了。每等一秒，伊沃路細胞的侵蝕就會加深一層。另外，咱們也是被鷹犬的大軍團團圍住，每過一秒，我們暴露的風險就加大一重。】
【沒有什麼等下去的必要。】
【那阿碳兄弟呢？您至少也要和他說聲再見吧？】
「百鍊金剛石」是更擅長潛入與刺殺的俠客。按照道理來說，應該是「分散突圍」的那一批。
但是阿碳卻掛心「有沒有後來來援的俠客」，所以堅持留下來，在外圍遊走。
陶恩海苦笑兩聲。就在剛才，正北方出現了一連串的爆炸。而按照預先制定的巡遊時間表，阿碳兄弟當時就在那一塊附近。
或許「百鍊金剛石」已經碎了。
但誰也沒有再提這個問題。
早就不是悲傷的時候了。
然後，陶恩海又蹲下來，俯下身，跟一個身材矮小的義體人握手。
哦，或許不能說「矮小」。這傢伙現在的義體是不能行動的。他就是一個渾圓的柱體，有手臂，但是平時卻收納在柱體之內的。
這是一個「鑽地龍」，諢名叫「地底貔貅」，平素就在地下收集貧鈾礦石。他經營著一個秘密的地下精鍊廠，這十幾年來，給不少立志開宗立派或更上一層樓的俠客提供了粗提純的鈾。
而現在這副模樣，則是他脫了挖掘義體之後的樣子。
鑽地龍挖出了那一條越過第一、第二封鎖線的地道，給俠客們提供了許多便利。另外，他也多次挖出臨時的營地，供眾人隱藏。若是沒有這位襄助，眾人或許早就死於天基武器打擊了。
「貔貅兄弟，這次多謝你了。」陶恩海搖了搖這小小的原始機械臂。這手腳功能很弱，只是保證地底貔貅可以在脫離了挖掘義體之後能夠行動。
「嘿，老俠客，您也說了，咱們都是幾十上百歲的人了。死了也沒啥。」地底貔貅嘿嘿笑道：「我那點家當也有徒弟繼承，了無牽挂。老實說，我這次來，就是想風風光光一把——嘿，平素里，所有的風頭都被那些當飛俠的給搶了。我們這些在地下吃飯的就得默默無聞。以前也就算了，我都吃了幾十年的土了，這次就想揚揚名。」
陶恩海很想微笑一下，但是他現在的義體不支持這樣細膩的表情。
庇護者對於鑽地龍那是見必殺的態度，所以鑽地龍必須隱瞞自己的身份，幾十年如一日的在礦區之中、岩層之下蠕動行進。他們必須呆在黑暗裡。
而一個這樣藏了幾十年的人，心中最想的事情居然是揚名。
真是何等的豪邁。
「若是不死，我就在我的個人頁面上給您立個碑。」陶恩海如此說道。
「那您可千萬挺住。」地底貔貅大喜：「救了『杏林公』，這功績我可以吹一百年啊。」
陶恩海又住其他俠客一一道別。
這個時候，「什麼聲音」傳來了。
那是一個不規則物體與空氣碰撞的聲音，速度遠低於音速，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一名俠客一個翻身，來到洞口，舉起開了消音器的槍，一槍打碎了那東西。
「是石頭。」他說道。
然後，又有三塊石頭被人從遠處扔來。
這是預先約定好的信號。
那開槍的俠客撿起一塊石頭，扔了回去。
幾分鐘之後，阿碳帶著兩個身影走了過來。
阿碳道：「這兩位都是來支援的俠客。就在剛才，他們無聲無息的從第一道封鎖線之內突入，抵達了這裡。」
陶恩海迎了上去，抱拳一禮，道：「兩位朋友高義。多謝了。我們很快就要準備突圍。真是麻煩你們跑一趟了，還請做好準備吧。我這裡有一份來自於火星數個科研騎士團的技術資料。一會不管誰能夠突圍，都請麻煩建立區塊鏈或製作磁力鏈，將之上傳、共享。」
這倒不是冷漠。他實在沒有時間在與這兩位新來的朋友結識一番了。時間相當緊迫。
在手術之前，他也是這樣一個態度。
「情況我們大致也聽說了。」單殺王撓了撓頭：「嘿嘿，這個，雖然我們來得晚了點，但是好歹也趕上趟了。能出一份力，就再好不過了。」
但向山突然開口道：「陶醫生，您是在準備進行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在旁人聽來，這位俠客說話的聲音有一點飄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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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碳扔石頭的時候，向山不知為何，感覺有一點點忐忑。
——那傢伙認識我嗎？
那邊對好暗號之後，阿碳便示意另外兩人跟上。三人往前走了幾米。
這幾米距離，對向山來說居然有點漫長。
穿越重重沙塵之後，向山看到一個義體人迎了上來。雖然這個型號的義體他從未見過，但是他卻感到一絲熟悉。
向山的目光越過眾人，看到洞穴深處的另外一個小型洞穴。這個小洞穴與俠客們現在所處的洞穴相連，雖然更小，但是外壁上鋪設了塑料膜，能阻擋各種微小異物，也有靜電發生器，清除空氣中的浮塵。
這一瞥之間，他看到了一些手術常用的工具與儀器。
在這一瞬間，某些記憶復甦了。
現在這個簡陋得不行的小型手術室，與記憶中某個位於北平的尖端實驗室……
這個陌生型號的義體，與某個熟悉的人……
這些景象重疊到了一起。
這種感覺，就好像一個非常熟悉的好友穿著全身重鎧在你面前一樣。雖然那裝束覆蓋了所有面容，但你還是能從動作之中提煉出表現「性格」的元素，並解讀出來。
而結成了索緒爾神域的內功高手對這個更加敏感。
恍惚間，向山有了一種錯覺。他剛才穿越的不是沙塵，而是重重時間之紗。
他回到了「當年」。
當年，他確實見過這個……這個……
「陶醫生。」向山鬼使神差的問道：「您是在準備進行什麼……」
什麼呢？手術？實驗？
他拜託過這個人做什麼嗎？
等等……
——「陶醫生」……是誰？
向山自己就愣住了。
「啊？」阿碳也是一驚：「二位居然是認識的？哈哈！這可真是……」
他很確定，自己並沒有透露陶恩海的身份，只是以「陶大俠」相稱。而歷史上姓陶的大英雄大俠客也有好幾人。
能夠瞬間辨識出「杏林公」身份……八成還是從動作姿態上辨識，這也就說明，「無名」大俠好像與陶大俠很熟啊。
「這……」陶恩海也怔住了：「你認識我？不對，這個語氣……」
他不知所措的看著阿碳：「這兩位是？」
「啊，介紹一下，這位朋友是北海紅石門的『瞬間爆炸單殺王』賈德爾。」阿碳指了指賈德爾，然後有看著陷入思索的向山：「呃，至於這位朋友……他只說自己無名無姓。」
「『無名無姓』……『無名無姓』……」塵封的記憶逐漸復甦。
這應該是來自某個武俠作品的台詞？對於陶恩海這一代人來說，這是幼年時看過的一個電視劇吧，應該。
陶恩海還記得，在北平的時候，一位名叫英格麗德·格拉納特的女性，曾組織研究機構的其他異國學者，通過觀賞武俠作品來學習漢語。有一段時間，那些老段子在公司群里滿天飛。
而這種神態……這種語氣……
「是你……不，不對。不應該是他。」陶恩海勃然大怒：「你到底是什麼東西！你應該明白吧！你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