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強勢

  向山背著自己的槍，一隻眼睛向上抬起，盯著正上方那塊綠林藏身的岩石，而另一隻眼睛則平視前方。他保持這種姿勢，走到了原聞人的面前。


  原聞人站起來，對向山點了點頭：「多謝前輩救命之恩。」


  向山嘆息：「小原啊，不是我說你，你這實在是有點……不智，你知道吧？」


  他方下槍，敲了敲原聞人說道腦袋：「我們總說，小勝則虧。俠客的總力量是小於官府的，所以只能在游擊運動作戰之中，保證自身安全的同時殲滅敵人的有生力量。保證自己的安全也很重要……」


  原聞人低著頭，沉悶的說道：「可是，確實有人死了。公道不會自己實現自己，總得有人來踐行。如果我不出手，你不出手，他也不出手，那世上還有什麼公平與正義可言？」


  「可你話里的那種『公道』，世界上只有極少數的群體可以給實現。」向山稍稍偏過頭，「你要是死了，或許那兩個家、七個人就會被永久遺忘。相反，你活著，才有機會為他們聲張正義。」


  「可我記性確實不大好。」原聞人說道：「或許很多年後，我都會忘了這件事吧。這個世道，這種事情太多了。我沒法一件件的記住。我只好記住一件，解決一件……不然我怕自己會忘。」


  「這就是『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的問題。」向山搖搖頭：「既然『這個世道』導致了『這種事』很多，那麼我們首先要做的，是針對『這個世道』……算了，在這裡辯也沒有什麼意義。你且去『騾子』那邊補充一點彈藥吧。」


  剛才原聞人為了對付那個綠林，已經將身上的彈藥給打空了。而尤基又是一個低改造率的人，讓他離開載具，實在是有點危險。


  原聞人很少直接反駁向山的話。這讓她感覺有些不安。她也說不上來是為了什麼，只是覺得心不能平。她看著向山，發現老前輩好像也沒有生氣。於是，原聞人開口問道：「您覺得，我們真的可以改變這世道嗎？」


  「或許道路漫長又曲折，但至少我們確實在尋找……」向山抬起頭，「別再廢話了，待會我還要想個法子去幹掉那綠林。」


  向山看著那塊岩石。那石頭很厚，確實可以抵擋輕型火力。但一顆高爆炸彈就可以讓這塊岩石破碎。


  如果那綠林沒有找這個掩體，那他大可以提前看到炸彈，然後躲閃。躲在這岩石後面的話，綠林反而無法確認向山他們的行動，沒法提前做出躲避。


  「他居然沒有逃走，也是奇怪。」向山道：「要拋一顆炸彈過去試探一下？」


  那綠林的外裝甲在之前的交戰中已經破破爛爛了，很難抵擋熱武器的攻擊。


  「前輩，不可。」原聞人搖了搖頭：「岩石後面還有一個人，一個肉身的人類。」


  「肉身？幾乎無改造率？」向山吃了一驚。這種人在這個時代已經很少見了。就算有，那也是社會的最底層，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那種。很難想象這類人會與一個綠林扯上關係。


  原聞人點了點頭，將自己的所見所聞告訴了向山，並附上自己之前的猜測。


  向山撓了撓頭，犯了難：「他莫不是想要看挾持那個傢伙作為人質來脅迫我們？」


  這種事也是經常發生的。俠客既然以兼濟天下為己任，就多半會在意他人的生死。所以，經常有一些反派角色拿無關人群來威脅俠客。


  向山自己覺得自己還挺鐵石心腸的。但是按照「人格覆面和信息源個體在相同的情景下會做出相似判斷」這個設定來看，這有人拿一個城市的人命威脅他，他說不定也會慫。


  而在眾多的人質種類當中，「無改造自然人」是最優質的那一種。


  無義體的人類太脆弱了，輕輕一碰就會死。


  就算是外裝甲破碎的武者，也可以將之擒住。


  這還真是麻煩。


  原聞人有些猶豫：「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那個綠林一直在保護那位年輕女性。這只是我的一種感覺……或許他不會這麼做？」


  「哦？」向山沉思片刻。原聞人多少有些內功，頭腦已經與正常人不一樣了。她對一個個體的行為解讀，比一般人更加精準。


  向山道：「那多少需要準備一下了。」


  說著，他一拍「騾子」側面，拍開一個暗格。裡面有近百隻微型機械昆蟲。


  向山一揮手，這些微型機械就借著夜色混入周圍的環境當中。


  這個時代已經沒有草木與普通昆蟲了，這些小東西也算「顯眼」，但是至少不會被人第一時間發現。


  與此同時，向山想要調集無人機群，掌控周圍的環境。


  無人機群緩慢朝著山上移動。


  但就在這個時候，向山感覺到了不對。


  …………………………………………………………………………


  「你就是大俠啊」這句話，讓博爾術沉默了好幾秒。


  他又幾秒鐘都是一言不發的。


  只有手臂依舊在執行更換護甲的任務。


  女孩很害怕：「大俠你……」


  「夠了！」博爾術騰的站起來，憤怒的說道：「狗屁大俠！我不是大俠！完全不是！」


  他暴躁的推開那個女孩：「你現在給我離開。再敢這麼叫我，我一定殺了你。」


  女孩跌倒在地上，衣角帶起一片灰塵。


  這個瞬間，博爾術看到了讓自己毛骨悚然的畫面。


  灰塵之中，他好像看到了……幾道正在游移的光柱。


  有一種瞄準具，會射出一道平行光束。這一道光束是不可見的，只能在碰撞到物體、發生散射之後，才能被特殊的義眼捕捉到。


  據說在自然人的時代，這種器具甚至被用在狙擊上。但是賽博武者很少這麼做。平行光束無法繞過彎曲的大地，也會被大氣所干擾，對槍炮武者的超遠距離狙擊來說毫無意義。


  相反，一些對「射擊」沒什麼天分的近戰槍炮武者，會用這種瞄準具來補全自己的短板。


  ——有敵人，而且近在咫尺……


  博爾術清楚，剛才他推倒女孩之後，女孩帶起地面上的塵土。這些塵土讓大氣造成了平行光的散射，產生了所謂的「丁達爾效應」。


  他幸運的看到了光的路徑。


  這個瞬間，博爾術什麼都沒有想，心靈在成為綠林之後前所未有的澄凈。他快速滑倒，然後抱起那個女孩，以普通人能承受的最快加速度移動自己。


  他眼角的餘光看到了一連串的陰影。


  不是那些俠客，而是從南方、從上面來的敵人。


  ——剛才他們連這個傢伙也想一起殺。他們不是俠客……官府的人？

  念頭剛剛生出，一連串的子彈就已經落下。


  剛剛取出一批彈匣的原聞人立刻抬頭。她迷惘的看著上方。剛才一連串的悶響她都聽見了。那是槍聲——雖然經過消音器與消焰器的處理，但這確實是槍聲沒錯。


  而子彈與地面碰撞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的。


  開槍者與目標的距離非常近。


  而「目標」的位置居然是……岩石後方？

  「怎麼回事？除了我們還有其他人來殺這個綠林？」原聞人有些吃驚。這確實有些巧了。她跑到向山身邊，問道:「前輩，事情有變，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向山沒有回答。這個時候，原聞人才發現前輩的表現有些怪異。他合上了金屬的眼瞼，身體完全靜默，只有頸部的散熱結構有全力工作的動靜。


  這竟是全力運轉內功。


  這時候，向山從合成器里勉強擠出一個字來：「撤……」


  「什麼？」


  原聞人沒有聽清。


  「跑！快跑！」向山如此說著，抓住原聞人就往後撤。他跳到了騾子的上方，對立面呵斥道：「切斷一切無線信號，立刻後退！」


  他方才遇上了高手。


  就在剛才，向山想要將無人機群往山上面調。但是，最前邊的無人機進入一個範圍之後，另外的一個信號接入了進來。


  然後，某種霸道的內功就隨著無人機群的數據鏈快速流轉。


  向山的內力與這一股內力正面碰撞到了一處。


  這是自蘇醒以來，向山第一次在內功方面感覺到「吃力」。在部分操作上，他的反應速度是快過對方的。很顯然，他全盛期的神經反射是要強於新來的這位高手。但是，他遺忘了許多操作，而這二百年來，內家的武學也在快速發展當中。


  那股霸道內力在無人機內刷新的許多代碼，向山在結構上就沒看明白。


  這絕對不可小視。


  向山調整義眼，捕捉到了山崗上那個正在發射龐大電磁信號的傢伙。


  那是一個古怪的義體。它的底座有幾對類似於蜘蛛腿的結構——這個倒是不算太罕見。但是「蜘蛛腿」之上的區域，卻沒有一絲人類的樣子。怎麼說呢，這就好像是背了一個胡椒罐的大型蜘蛛一樣。


  向山感覺自己的靈魂碎裂成了兩份。更年輕的那一份在狂笑。這個形象似乎讓他產生了什麼滑稽的聯想。而更年長的那一部分則在咆哮。


  帶著憤怒，帶著悲戚。


  「哈特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