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阿耆尼

  黑客的江湖之中，也是有「武林大會」的。他們會用各種方式來一較高下。


  而這些「武林大會」，當然也是分成兩種類型的。


  第一種是要露臉的。這種比賽通常會在線下舉辦。比如最有名的，就是合眾國五角大樓網路安全服務商ZDI主辦的Pwn2Own黑客大賽。包括Software、Google、Apple在內的多家企業都有提供贊助。共和國這邊的互聯網企業同樣有舉辦類似的活動。


  這些活動，或是要求黑客們現場攻克現有的安全軟體，或是要求他們解決某些技術問題。也有對抗性質的攻防戰。


  這類比賽都有豐富的獎金，以吸引各路高手。


  當然，即使是在這「白道」的賽場上，黑客們也依舊在試圖挑戰規則。有些參賽者會黑進對手的計算機，窺探對手的解題過程，然後提前解答；有些參賽者會黑進主辦方的伺服器，以干擾對手的工作；有些參賽者會在「限定參與人數」的比賽中偷偷「翻牆」尋找外援。


  如果是在正常的體育賽事中，這種毫無體育精神的行為只怕會被各種禁賽吧。


  但在黑客的世界里，許多人都只會對這種行為會心一笑。被發現了只是技術不到位，沒被發現就是非常有黑客范的行為。


  這還是在「白道」的比賽之中。


  而黑道的比賽就更加兇險與詭譎了。


  當然，這裡必須說明一下，這並不是說「黑道」的技術水平就一定高於「白道」的。有可能一些「白帽子」里鼎鼎大名的高手，就有幾個「黑道」的馬甲。有可能黑暗世界中叱吒風雲的怪盜，就是一個默默無聞的網安人員。


  兩者的身份是可以相互變化的。


  而黑道上的比賽，比白道上的更加兇險。


  據說好幾年之前，曾有好事者開發出了一種全新形式的黑客比拼。「擂主」會在預設好的伺服器上留下一些「彩頭」，或許是一筆虛擬貨幣，或許是一些能賣出價錢的情報【比如能用來威脅網路安全服務商甚至主權國家的漏洞】，並在這裡做好布置。最先拿到這一筆信息的人，就算取得勝利。在那個伺服器里，參賽者可以為所欲為。


  當然，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一點風險。


  參賽者是有可能被擂主直接挖出「真名」的

  在黑客們的世界了，「真名實姓」——現實世界的身份，就如同傳說中魔鬼的真名一樣。


  在人類共同幻想中的「魔法世界」，任何一位謹慎的巫師都把自己的真名實姓看做最值得珍視的密藏，同時也是對自己生命的最大威脅。因為一旦敵人掌握了他的真名實姓，隨便哪種人人皆知的普通魔法都能致其於死地。從非洲到歐洲最西部，再到亞洲最東部的日本，這種「言靈信仰」隨處可見。


  世易時移，信息革命之後，「技術」讓魔法再臨，人們重新擔心起自己的真名實姓來。


  一旦被敵人掌握了真名，而自己又不願意去做走狗，那麼就只能對握有自己真名的人表示有限度的服從。


  當然，這一點對「擂主」也是一樣的。只有最強大的電子巫師，才敢開這樣的「英雄擂」。


  對於學院派的技術人員來說，這種比賽實在是難以理解。他們不懂為什麼要冒著巨大的風險，就為爭一口氣。


  但是那些遊走在灰色地帶的網路俠客，卻真的樂此不疲。


  在那個擂主準備好的伺服器里，那些打擂的黑客可以盡情的施為。不管是病毒還是後門還是提權，全都可以。


  有些不自量力的傢伙也想立名號，成為擂主。這種人甚至有可能在「光撒英雄帖」的階段就被黑了，自己準備的伺服器里被塞滿了別人的「蜜罐」。


  總之，那是一段群雄逐鹿的時代。


  很快，混亂的江湖就得到了終結。一個ID為「Firewall Dragon」【防火牆之龍】的黑客終結了亂世，有了統治性的地位。


  ……………………………………


  「呃，等會……」向山舉手打斷了雷大校的講述：「那傢伙的ID叫什麼？Firewall Dragon？防火牆龍？」


  ——這名號……一聽就感覺好強！


  雷大校過了一兩秒才反應過來：「啊，對，沒錯，是這樣的。Firewall Dragon，防火牆之龍，好像是有什麼文藝典故的——話說向主任，您這個發音……得練吶。」


  胡幹事也點頭：「是有點。向主任，咱們也是同齡人了，我大概懂你。但是您現在也是在國際化的地方工作。這英語發音還是得多練。」


  雷朝陽不疑有他，繼續講述道：「防火牆之龍這個黑客也確實很有統治力的。在五個月的時間之內，他連開三把英雄擂，守得滴水不漏，被稱作『鐵壁的防禦者』，也算是對得起自己的名號了。但是，半年之後，有一個ID為『Loki』——也就是『洛基』的黑客戰勝了他。」


  「『洛基』為了羞辱對手，黑進『防火牆之龍』的網站后在首頁留下了『Dragon is not brave，ignis is brave』【龍並不勇敢，伊格尼斯才勇敢】的文字信息。Ignis就是拉丁語里『火焰』的意思，在部分地區也被認為是『火的精靈』，也有『火神』的意義。您可能不知道，所以解釋一下……」


  向山帶著已經完全理解、甚至get到某些特殊笑點的表情點了點頭：「哦，然後呢？」


  「然後？第二年，一個叫做『Agni』——漢語譯作『阿耆尼』的黑客」加入擊敗了『洛基』，然後將『洛基』部分社區的個性簽名改成了『Loki is not brave，Agni is brave』【洛基不勇敢，阿耆尼才勇敢】『Agni』與『Ignis』是同源的辭彙。」


  向山皺眉：「等等，按照你剛才說的時間線，這件事也是六七年前的了吧？這個『阿耆尼』，也就是賈庫布·哈特曼那個時候才十來歲吧？水平就已經這麼高了？而且還玩得這麼大？」


  「這倒不是。」雷大校搖頭：「當時『阿耆尼』這個ID並不歸賈庫布·哈特曼所有。根據後來的情報顯示，第一代的『阿耆尼』，應該就是那個防火牆之龍。他換了個ID，捲土重來報仇雪恥了。」


  向山點了點頭：「哦。」


  「但是這位『阿耆尼』，就是在三年之前被哈特曼挖出真名的。這位有前科的黑客就被FBI送進了監獄，就算出獄，也得面臨終身限制接觸電子產品的限制。」雷大校說道，「按照黑客的規矩，『阿耆尼』這個ID就歸他了。據說哈特曼的防禦與反追蹤技術，就是防火牆之龍在網上教的。」


  胡幹事感嘆道：「是個狠角色。只怕在這個哈特曼眼裡，這叫大義滅親啊。」


  雷大校繼續介紹道：「這件事形成了一種風潮。Loki本來是火神，也是欺詐之神、謊言之神、惡作劇之神，很符合一些黑客的審美，所以在黑客世界可以被視作一個『不太罕見的ID』。而Ignis和Agni，原本應該只是小圈子裡的鬥氣。但是卻意料之外的放出了信號——這是『火神』與『火神』的戰鬥。」


  「於是，各個神話之中『火神』的ID就被挖了出來，當做黑客的名號。從那個時候開始，握著『火神』的馬甲對黑客來說就是最風光的事情。也正是因為如此，黑客的擂台賽才更有規矩了。」


  向山一愣：「意思是說……」


  「嗯。敗者認輸，同意交出這個馬甲的話，勝者就會點到即止，不去挖敗者的真名。這種擂台賽也變得更加有序了。這也成了一種『江湖規矩』，一種『文化現象』。可以說是一種『武德』吧。」


  向山點頭：「理解了。哈特曼這種朝廷鷹犬、江湖敗類就毫無武德。」


  雷大校雖然很想指出「在場的人都有官方身份，用朝廷鷹犬這種詞是不是不太好」，但他還是盡職盡責的解釋道：「在面向大眾的社區里，黑客們不會做什麼。但是在黑客自己的社區，黑客們就會避免使用帶有火神名字的ID。有愣頭青偶然取了一個相關的，很可能就會被看不過眼的傢伙挖出真名，從此不能深入圈子。大家都會自覺維護高手的威嚴。」


  「不過與此同時，在比賽之外的地方，頂著火神馬甲的黑客，就要變成欲揚名者的狩獵對象，時常面對挑戰。」


  「可以說每一個『火神』都是千錘百鍊的黑客，技術嫻熟。」


  向山道：「那這個『祝融』，有可能是我們共和國人咯？」


  「這個真不一定。」雷朝陽搖頭：「『阿耆尼』是印度神話的火神，但是前後兩個『阿耆尼』都是合眾國出生的。頂著羅馬火神『伏爾甘』名號反倒是印度人。日本的黑客持有希臘火神『赫菲斯托斯』的ID。他們對『迦具土命』這個ID也很執著，但是卻一直搶不下來。」


  「說到底，這個ID都是全球競爭的。就算最先申請的人是取自己本文化背景的，但搶奪的人就不一定了。況且現在文化融合是大趨勢，喜歡外國神話故事也是很平常的。」


  向山點了點頭：「也就是說，我們現在對『祝融』一無所知？那其他『火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