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一所懸命
——這一切都是噩夢
時隔多年,向山的皮膚再一次感受到相似的滾燙空氣——可能這裡更燙一點。
和之前那一次一樣,在他面前出現了一群帶著藍色貝雷帽的維和部隊。
但這裡並不是亞洲的印度尼西亞,而是非洲的謝盧凱米多姆。
四十年代才剛剛開始,人類最輝煌的未來剛剛拉開了一個序幕。對於向山來說,這本應是如同痛飲美酒的美好歲月。
但現實將卻屍山血海拍到了他的臉上。
是真正的屍山血海。。黃色的土地上,殘留著道道黑褐色痕迹。大群的蒼蠅,發出了發動機一般的噪音。有很多黑色的東西胡亂的堆疊在一起,如同孩子胡亂堆出來的沙堡。濃烈的臭味似乎絲絲縷縷的滲入向山最高級別的口罩里。
他差點吐了出來。
很難想象這是二十一世紀。
這居然是二十一世紀。
在世界大戰之後,居然
好像有人將手掌靠在他的背上,輕輕推了一下。
向山這才恍惚的將注意力移開。
祝心雨就站在他身後。女人穿著一身輕薄的白色長袖襯衫,頭上戴著防晒的紗布。
向山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還好英嘉沒過來啊。她可見不得這種」
他沒有說下去,而是走向聯合國維和部隊的駐地。
更遠的地方,有幾個當地的居民,迷惘的朝他這邊大量,但是卻被荷槍實彈的安全人員狠狠瞪了回去。
有些事情,維和部隊不能做,但是私人安保人員卻可以做。
真是奇怪。
向山這麼想著,看到了黑色與白色裝飾起來的地方。似乎有人儘力按照日本習俗布置靈堂,但礙於理解,多少有些不倫不類。
空氣中傳來一陣氣急敗壞的咆哮:「你們這些日本人!就是心理變態!有病!這種扭曲的文化!fuck!」
一個身穿厚重外套的人逃也似的離開,跌跌撞撞的。他甚至帶著兜帽。
約格莫夫。現在也就只有這麼一個人能在非洲穿羽絨服了。
向山想要叫住約格莫夫,但約格莫夫沒有理會他。
向山回過頭,繼續走著。每一步都慢得像是受刑。
——有多可怕啊
他莫名想笑。
靈堂的一角,一個乾瘦的本地小孩正趴在地上,嗚嗚的哭。他的額角有一道小口子,似乎是剛出現的新傷,血還涓涓流著,流了一小灘。在他的旁邊,一個身穿純黑色衣裳的小女孩昏厥過去。那個男孩腦袋上的口子似乎是被她砸出來的。一個女人緊緊抱著女孩。
——小言葉啊嘖嘖,遷怒當地人,不太好
——去的
思維里彷彿被摻入了一些雜音。
那個女人是神原尊的妻子。與向山見過幾面。
靈堂的另一面,則是一個以亞裔為主的小團體,外加幾名維和部隊軍人模樣的傢伙。
為首的一名軍官神色憔悴,但還是伸出手:「尊敬的向山先生,您好。」
向山點了點頭,本能的應付兩具,目光卻落向了遺體。透明的瞻仰棺下,一具身軀覆蓋著白色織物。那具身軀比一般人要大上一圈,絕對不會認錯。裸露在外的半個手掌上,還有幾塊新傷。
向山的目光卻集中在屍體的上半部分。
「頭呢」他遲疑的問道。其他的一切交涉技巧,在這一瞬間忘了個精光。
另外一名雙眼布滿血絲的歐洲人站起來:「這個,我來解釋吧」
向山盯著他:「這是為什麼啊」
「這是逝者自己的要求」這個人似乎是腳軟得站不起來了,重新坐了回去:「我們趕到的時候,神原先生剛剛死去他手裡捏著一串卡片好像是一直掛在腰帶上的他用最後的力氣捏住這張卡片上面寫著」
這個男人突然哽咽了起來。他的肩膀抽動。說不下去了。
「『如果我死了,請在三十分鐘的窗口期內,對我的身體進行妥善處理。』」那個軍官模樣的男人用一種盡量平和的神態說道:「後面用記號筆寫著『如果沒有條件,可以只保存頭顱』」
嗚咽的男人說道:「瞻仰棺的冷藏功能達不到科研用的遺體保存水平我居然真的下手了天哪我怎麼會做這種事」
似乎執行那個離譜的遺囑,讓這名維和部隊軍醫遭受到巨大的精神創傷。
向山張開嘴,想說什麼,但腦子裡一片空白。
遠離靈堂的地方,大衛彎著腰,似乎在嘔吐。
據說維和部隊在聽說神原遇險,且一起血腥事件正在醞釀的時候,便派遣了部分人員前去救援。神原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大概是聽到了維和部隊前來的動靜。
在來之前,他確實與超人協議簽署了遺體捐贈的協議,用於英格麗德與約格莫夫那個「人類語言能力來源探明」的研究項目。
好多年之前,他們好像在一起聊過相關的話題。英格麗德那個時候還開了一個不大合適的玩笑。
神原尊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為什麼會想起這個?
卡片上用記號筆寫的文字,是什麼時候寫上去的?
神原尊為什麼不離開這個見鬼的地方。
向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靈堂的。
那幾名維和部隊成員似乎還有其他事情。他們不過是與同為外國人的神原認識,並且欽佩神原最後做的事情,所以才收殮了這個人的遺體,並聯繫了超人企業。這個靈堂則是神原尊的助手與學生布置的。維和部隊的管理人員現在有很多事要做。他們出現在這裡,有相當一部分因素是處於
超人企業為他們的一些外骨骼類裝備提供了技術支持,且很有可能會承包軍隊傷殘人士的醫療服務。
向山站在靈堂外面,看著屍山血海的痕迹,沉默不語。
「向先生」神原尊的妻子來到他的身後。向山回過頭去,女人則深深的鞠躬:「請接收我丈夫最後的心意吧。我能夠理解你們心中的顧慮。但是,這是他生命最後都在想著的事情這樣對你們也很殘忍但是,請千萬千萬不要浪費他的這份心意」
向山想起了約格莫夫說過的話。
這一瞬間,有什麼東西崩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