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人之初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
張波自始至終都相信，滄溝村的鄉親們，都是善良的。他們現在之所以變成這樣，無非是因為環境的束縛，外加生活所迫。
這近千口人，年輕人現在還留在村子裏的已經沒剩下幾個。大部分年輕人，為了生計，要麽去縣城打工，在要麽去了更遠的地方。
村裏所留下的，全都是在這裏生活了大半輩子的中老年人，外加在家裏帶孩子的小媳婦以及上學的孩子。
在村裏，來錢的門道，貌似隻剩下眼前的土地和四周的大山。前些年的時候，山地還能種植玉米小麥等糧食作物，最起碼一年下來不用擔心餓肚子。可隨著這些年對野生動物的保護力度不斷加大，山林內的野豬成群結隊來村子附近的地裏散步遛彎。
就這樣，這些山地，玉米小麥等糧食作物首先是無法種植了。能種植的，就剩下中藥材。
可種植中藥材，家裏沒個壯勞力怎麽行？山地不同於川地，道路不便，外加山路崎嶇，種植，收獲，等等都需要年輕小夥子才行。上了年紀的，或者說結了婚的小媳婦，壓根就隻能睜大眼睛瞧瞧。
山地不能種，川地又太少，來錢的門道更窄了。
村裏人從春天開始，就靠山吃山，山林之中野菜剛冒芽兒，他們便跋山涉水去打野菜。蕨菜，刺椿頭，五爪菜，苜蓿芽，蒲公英，香椿芽等等，這些野菜拿到縣城集市上，多少也能換些錢。有手快的婦女，每年靠這個，也能賺個一兩千塊錢。
等夏天的時候，地裏活忙完，村民們便開始鑽進山林挖野藥。黨參，柴胡，野生大黃，半夏，川芎，贏羊藿等等。相比春天的野菜，夏天的野藥可值錢的多。但滄溝村每年有小幾百人進入山林采摘，平均下來，每戶人家也收入不了多少。
秋天的時候，打鬆子，采摘野蘑菇，這些也能換點錢。
可隻要到了冬天，鄉親們的活路自然就斷了。漫長的冬季，他們隻能眼瞅著時間一天天過去。
張波甚至有時候想，如果沒有四周大山，山裏沒有這些東西，這些鄉親們又要怎麽活？
搬出去？對，這興許是一條出路。不少人也好奇，為什麽這些人不搬去縣城，這樣的話活路也多，賺錢的門道也多。
可縣城容納不下這些人，整個滄溝村，除過八零後的年輕小夥子大部分都上過學。那些四十歲以上的，十個出來九個睜眼瞎。現在就算是縣城飯館找洗碗工，人家都要初中畢業。
至於工地，男人去工地上了六十歲還能湊活著幹，可女人，一到五十歲人家就不要。一大家子，拖家帶口去縣城，租房子，衣食住行，幹什麽不要錢？而能賺來錢的勞動力，每戶人家最多也就兩個人，靠著兩個人養活一大家子，而且還是工地打工這種幹了今天沒明天的工作，誰都不願意冒這風險。
不說別人，就三隊老馮家，當時他兒子覺得在村裏沒出路。於是就拖家帶口去了縣城，老馮的兒子在工地上打工，每天能有一百五十塊錢，這收入，聽上去的確不錯。可天氣下雨，隻能在家休息，每個月最多隻能收入三千塊錢。
從工地三月份開工，一直到十一月份停工，工期八個月時間。這八個月，隻有三四月份氣候正常，每月能有三千多的收入。到了五六七這三個月份，夏天雷雨多，基本都是早晨幹五個公分，到了下午一場大雨，回家休息。秋天就更不行了，有時候一個月能下十七八天的雨，每年毛收入，能超過兩萬就算很不錯了。
老馮兒媳婦為了增加收入，則是在飯館當服務員，沒有有一千七的收入。她這個活兒倒是穩定，可就是收入太低。
老馮和媳婦兩人則是在出租屋看孩子，兩個孩子，大的上幼兒園，小的正在學習走路。
一大家人，省吃儉用足足四年之後，老馮和媳婦帶著兩個孫子回村裏來了。究其原因，還是看不到希望。
家裏兩個人賺錢，四個人花錢，本來老馮兒子還打算好好奮鬥幾年，攢點錢在縣城買房子的。可他們兩個人一年賺的錢，還沒房價上漲的零頭多。
結果小兩口越活越沒有心勁，幹脆將孩子轉學到了大馬鎮小學，而他們小兩口，賺多少花多少，用他們的話來說，與其活的累成狗，還不如自己先瀟灑一天算一天。
小兩口瀟灑了，可老兩口受罪了。
出門幾年時間，家裏的幾畝地全都長滿了野草和灌木，一兩年肯定是沒辦法和之前那樣正常耕種。院子也因為好幾年沒人居住，房子發潮，被雨水衝刷，變成了危房。
想要重新修房子，手裏也沒積蓄，就隻能在破屋子裏暫時湊合著。
張波藥材收獲的時候，老馮頭和他媳婦都來給張波幫忙了，中午休息的時候，坐在田埂邊，老馮頭說著說著眼淚流了二尺長。
最後隻是不斷哽咽著：“縣城真不是咱農民呆的地方，真不是咱待得地方啊。”
張波直到現在回想起老馮說的那些話，都覺得他所說的是有一定道理的。人不是每個人都那般優秀，就像是五根手指，伸出來也有長有短。
如果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能成為百萬富翁，那麽興許上億萬的人更會比比皆是。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有的人很努力，但終究到老一事無成。有的人努力了，自然而然也能獲得相應的回報。
此時聽到門外老牛的呼喊之後，張波咧開嘴笑了笑，從炕上下來，急忙去了大門口位置。
打開大門，老牛帶著好幾十個鄉親站在張波家大門口。老牛站在最前麵，身後跟著的是姚坤。
“額？你們這是……”張波看到眼前鄉親們臉上重新展現出的笑容，他還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老牛嘿嘿笑了笑，轉身朝著這幫鄉親們望了眼，然後對張波低聲說：“小波啊，事情我現在都說清楚了，現在鄉親們都能理解你的良苦用心，這次來，大家夥是想要給你拜個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