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我利用過她、欺辱過她、傷害過她
「眼睛受傷,只知道……她承認自己是陳凌峰的女兒?」
趙慧敏一句話,讓南風謹整個人晃遭雷擊,墨色深瞳驟然一縮,脖頸僵硬著回過了頭。
趙慧敏對上他的視線,極度的懊悔和追恨將她淹沒。
是她當時一時鬼迷心竅,想要給自己的女兒鋪路,卻萬萬沒有想到因此害了自己的親生女兒……
被掩埋了十多年的秘密,當年知情的人,也不過只有趙慧敏一個人。
當年……
當年的南風謹,遠沒有如今的權勢地位,不過是個連活下去都需要費盡全力的小可憐蟲。
他的身上,他的家庭,始終都被血腥和暴力充斥,對於同齡的其他孩子來說,家是溫暖的港灣,是他們的庇護,不管在外面遭受了什麼委屈,只要回到家裡就能夠得到撫慰。
可,上述的這些溫暖,都跟小風謹的生活沒有任何的關係,他甚至……不願意回到家裡。
那天,他如同往常一樣的坐在自己的小書桌前寫著作業,其實作業並不多,但是他卻寫了很久很久,他做事情一向認真,就連最挑剔的老師,都沒有辦法從他的身上挑出什麼毛病,他對自己有著所有人都不能理解的自律。
但無論他做的有多好,有多麼的讓人省心,在一個病態的暴力狂眼中都是錯的,他被沒有任何原有的毒打了一頓,因為駁斥了一句:「你到底要瘋到什麼時候?!」
而被按在頭磕在了桌角上,他碰到了眼睛,剎那間就失去了全部的顏色,只留下一片朦朧的黑。
那天下了場很大的雨,路上沒有人,小風謹只知道自己被塞上了車,雨水沖刷著車蓋,他只能聽到水珠重重拍擊車子的聲音。
那時,他以為,那個瘋了的男人是要帶他去看病,可實際上呢?
他被丟進了一個水池裡。
「砰——」
水面因為承載了重物而濺起很大的水花,四面涌過來的水頃刻間就把他淹沒。
小風謹沒有任何的反應,他本來是可以掙扎的,但是那一刻,他心中忽然有種想法:活著有什麼好?這麼活著,會比死了舒服嗎?
死了的人尚能一了百了,什麼都不用再管,活著的人卻每時每刻都有無法訴說的痛苦。
在這種想法之下,他沒有掙扎,什麼都沒有做,就那麼由著自己沉下去。
他應該是死了,所以,才會隱約的看到有人來救他。
沒有人會救他,他這種人,怎麼會有人來救他?
可……
當一雙孱弱的手拉住他,將他硬生生往上拽的時候,他確定了,自己不是在做夢,也沒有死。
「醒醒,醒醒。」一手還沒有他手大的手指戳著他的面頰,「喂,你還活著嗎?」
他沒有應,就聽到她喃喃自語著:「不應該啊,我明明已經很快就下去了。」
她看到有個很兇的男人,從車上拖下來一個小男孩兒丟進了水裡,在男人離開后已經第一時間跳下去救人了,她經常在小鎮的河裡游泳,所以水性很好,跳進水裡的速度也很快,應該不會這麼快出事才對……
「喂,醒醒,你不要死啊,醒醒……」女孩兒叫不醒他,就開始拍他的臉,但是又不敢太用力。
小風謹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女孩兒看到他血紅的眼睛,被狠狠的嚇了一跳,「啊」的發出一聲尖叫。
小風謹聽到她的叫喊聲,奮力的想要睜開眼睛,但是……卻什麼都看不見。
女孩兒,「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怎麼是……」紅色的?
「我的眼睛,看不見了……」
在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的時候,小風謹已經面色蒼白的認清楚了這一個事實,他看不見了……
女孩兒原本是害怕的,畢竟血紅的眼睛,任誰看了會不害怕?
但她,卻握住了他的手,說:「不怕,沒事的,壞人已經走了。」
這雙手並不溫暖,甚至因為剛剛跳下過水中冷的可以,但小風謹偏生就是覺得她的手真暖啊。
讓他不自覺的就想要握緊。
兩個孩子被巡邏的警員發現,第一時間送去了醫院。
小風謹隻字不提自己的家人,問什麼都不說話,如果不是警員看到他曾經開口回答小姑娘的問題,都要懷疑他是個啞巴。
小姑娘好像,也沒有家似的,警員見一個什麼話都不說,就想要詢問一下她,但這個小姑娘長得小巧漂亮腦子還靈光的很,人小鬼大的愣是什麼有用的信息都沒有吐出口。
小風謹的眼睛因為受到了外界的劇烈撞擊,醫生說是產生了血塊,但是因為他年齡小,又沒有家人在場,只能暫時先採取保守的藥物治療,看看後期的恢復情況。
小風謹就這樣住院了,女孩兒每天都回來看他,有時候還會從路邊采一些花送給他。
小風謹一聞就知道,這是路邊街道常常會栽種的月季,便提醒她:「你這樣亂摘花,被人看到會挨罵。」
女孩兒似乎是有些疑惑的看著手中的花,小聲的嘟囔了一句:「不能摘的么?」
她在村裡的時候,經常會采一些野花,她以為這裡街邊的那些也是一樣的。
小風謹告訴她,不能摘,但還是收下了她的花。
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幾乎不怎麼說話,因為都不是什麼外向的人,先天的環境便決定了他們習慣性的隱藏自己的內心,連帶著也封閉了自己。
但,她在身邊的時候,小風謹是高興的,因為她身上有股陽光透著暖暖的味道。
是他從未感受過的味道。
「小瞎子,你的眼睛會好的,是嗎?」她問。
每當這個時候,小風謹都會很認真的點頭。
他的眼睛會好起來的,他還想要看看,救了他又陪了他那麼多天的女孩兒,到底長什麼樣。
「小瞎子,那個……把你丟進水裡的人,你認識他嗎?」
小風謹頓了頓,有些艱澀的回答了她的問題,「……嗯。」
他以為她會繼續問下去,他甚至已經做好了準備,只要她開口問,他就會回答她。
可她什麼都沒有問。
而是緊緊的抱住了他,「小瞎子,你知道嗎,無論經歷過什麼樣的傷痛,終有一天,都會過去……所以,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她明明比他還要小上一些,說起話來卻一套一套的。
有些好笑卻也……異常的暖心。
查房的護士,經常會看到這樣有趣的一幕,明明是兩個都不大的孩子,都沉默著,卻偏偏有種奇異的共融。
在第五天的晚上,小女孩兒再次來到病床前,悄悄的握住了他的手,說:「我要回家了。」
小風謹眼睛上還纏著紗布,他沒有辦法睜開眼睛,只能輕聲的問她:「不能,再陪我一天嗎?」
女孩兒沉默了下,只說:「我該走了。」
她該走了,她在家裡被打怕了,就一個人偷偷的跑出來,想要找被宋母恨入骨髓的爸爸,想要問問他,能不能讓她跟他一起生活。
但是爸爸一直不見她,但是就在剛才爸爸找到了她,說要把她重新送回去。
所以……她要走了。
小風謹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握緊了她的手,「你叫……」
「我的兒子在哪裡?他在哪裡?」在小風謹想要開口詢問她名字的時候,馮筱柔急匆匆的就沖了進來。
小風謹被她死死的抱在懷裡,忍受著她的哭喊聲和……貌似的關懷。
可他的面頰卻一直對著病房門口的方向,因為他能感知到,她在遠離。
半個月後,小風謹的眼睛重見光明,他曾經問過病房內的醫生和護士,知不知道跟他一起來的女孩兒叫什麼。
但無一例外,所有人都在搖頭。
只有一個值班的護士隱約的說起,「好像……有個男人把她接走了,他家的司機喊他陳總。」
幾年後,羽翼稍豐的南風謹將陳姓的老總一一排查了遍,家中有女兒,年齡相仿的,當年在四方城的,曾經在他落水的地方出現過的,他很有耐心的一直在排查。
最終找到了陳家。
當天,只有趙慧敏在。
沒有人知曉,當天陳凌峰來接走宋巷生的時候,趙慧敏就在車上,她甚至連宋巷生為什麼在醫院都查一清二楚,所以,三言兩語她便替陳恩瑞攬下了這個功勞。
只是那時,就連趙慧敏都沒有想到,那個還略帶稚嫩的少年,會在日後的數年裡一步步的成長為商界大鱷,直到令人無法企及的地步。
故事到這裡,後續,便什麼都不用說了。
南先生將陳恩瑞視作了那個唯一帶給過他光亮的女孩兒,給了她無盡的寵愛,將所有的維護和沒有原則的疼愛都給了她。
他的生命里,沒有什麼在乎的人,也未曾體會過什麼溫暖,他也不懂得怎麼去愛一個人,只有近乎是野獸的本能——護著,守著。
誰都不能動她分毫,無論……她到底是對還是錯。
趙慧敏把話講完,病房內是死一般的沉靜,安靜到只有清淺的呼吸聲。
南先生慢慢的站起身,張助理卻敏銳的看到,他此刻渾身都在發抖。
是害怕?
恐懼?
還是……沒有辦法接受事實的愧疚?
沒有人可以探知。
「先生。」張助理伸手想要扶住他,卻被他揮手擋開。
他的眸光深邃幽暗,直直的逼射著趙慧敏,他的聲音啞的像是從喉骨中生生擠出來的,破碎又殘缺,他說:「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
他逼問:「為什麼要撒謊?」
「又為什麼要等到現在才說?」
他猩紅著眸子,一步步走近她,像是發了瘋,扣著她的脖子,死死的攥著,「你害得我,好苦!」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
張助理原本以為他只是為了出氣,但過了兩三秒后這才後知後覺的察覺……他是真的動了殺心。
他想要,就這麼,殺了趙慧敏。
「先生,你冷靜一下,這裡是醫院。」張助理握著他的手臂想要阻止他。
但是卻被南風謹重重的摔開,他的力氣出奇的大。
而趙慧敏已經面色鐵青,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先生!」張助理沉聲喊道。
然而什麼用處都沒有,南風謹此刻根本什麼都聽不進去,他渾身的血液好像猛地一下子就衝到了腦海,讓他沒有辦法保持冷靜,沒有辦法呼吸,他的像是被撕裂一般的疼。
沒有辦法緩解,也沒有途徑去宣洩。
多年來一直堅持的,一直守護的,到頭來都是假的,統統都是假的,而他發誓要守護的人,卻被他害得遍體鱗傷幾番生死。
這樣的落差,饒是南風謹也沒有辦法接受。
「鎮定劑,先給他打上一針鎮定劑。」
前來查房的醫生,看到他發瘋的模樣連忙對著護士說道。
一番騷亂之後,病房內重新恢復了安寧,而宋巷生也慢慢的睜開了眼睛,她側過頭,看向躺在另一張病床上的南風謹,數秒鐘后,又慢慢的移開了視線。
此時趙慧敏已經離開,張助理剛剛從外面回來,看到她醒了,面上一喜,「太太,你醒了。」
宋巷生寡淡的點了下眸子,什麼話都沒有說。
張助理頓了頓,到底也沒有提起孩子的事情,怕……引起她的傷心。
但他不說,醫生總是要通知的,當知道孩子沒有的時候,靠在病床頭上的宋巷生深深的閉了閉眼睛,半晌才說了句:「我知道了。」
張助理看著她足夠說得上是冷淡的反應,再想到南風謹知道孩子沒有那一刻,連站都站不穩,心殤若死的模樣,不由得就有些感慨。
這女人的心狠起來,就算是男人也只能甘拜下風。
南風謹昏睡著,張助理為了避嫌,便去了外面的走廊。
醫生進來的時候,看了眼南風謹,確定他還在沉睡之後,低聲道:「Reborn,為了逼真起見,三天之內不要碰水,盡量也不要下床……這是你的病歷單。」
宋巷生將病歷單拿在手中,在一角摩搓了兩下,「謝謝。」
「麻藥打的有點多,蘇醒后的一兩個小時內可能會出現渾身乏力的現象,這一點不用擔心,對身體不會產生什麼不利的影響……」
醫生在又囑咐了幾句后離開。
宋巷生靠在床頭,目光盯看著空氣中一個虛無的點,神情有些縹緲。
她其實,並非是剛剛醒來,陳恩瑞跟南風謹的話也聽進去了一些。
她已經知道,南風謹對於陳恩瑞偏袒的執念究竟為何,卻只覺得可笑又……可悲。
宋巷生閉了閉眼睛,如果早知道當年自己救下的那個小瞎子,會在日後帶給自己生不如死的遭遇,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還會不會救他。
當年的那個小瞎子孱弱瘦小,看想去跟她差不多年齡,她隱約猜到了丟他下水的男人是誰,因為……她曾經也有過類似的遭遇。
就像是同類相吸一樣,她對他,即使是素不相識,依舊是帶著幾分的親近。
可……她如何也沒有辦法將兩個人畫上等號。
沒有人知道,她剛才裝睡躺在病床上,心中掀起了怎樣的驚濤駭浪。
她不知道,為什麼上天要給她開這種玩笑。
她的幾番思緒起伏不知道究竟是過了多久,久到南風謹重重的按壓著眉頭醒過來。
南風謹撐著身體坐起來,睜開眼睛的時候,便直接跟宋巷生看過來的視線撞上,沉痛而悲涼。
「巷生……」他下意識的開口,可之後,卻是沉默,該說些什麼呢?
對不起?
還是請你原諒?
好像有很多話,在剎那間全部都聚集在了喉嚨里,可最終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半晌過後,真正能開口的也不過是一句:「……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宋巷生眸光靜靜的落在他的臉上,她說:「南風謹,你哭了。」
哭……
這是什麼樣的笑話啊,他是南風謹,自幼就淚腺異於常人,無端的,怎麼會哭?
可,當面上襲來絲絲的涼意,南先生伸手揩了一下,卻是有水意。
「……是,迎風淚。」他冷靜自持的,用修長的骨骼分明的手指,輕輕的拂過眼角,依舊是肅穆沉默、身形筆挺、西裝熨帖的模樣。
只是,這裡病房內的窗戶緊閉著,門口無一絲的風,哪裡來的迎風淚呢?
「餓不餓?我去……給你買點吃的回來。」
他說完這話,宛如是在規避什麼一般的,腳步匆匆的走出了病房。
而腳步卻在出了病房之後,驀然就停了下來。
「先生,您醒了。」張助理見他出來,連忙走了過來。
南風謹淡淡的點了下頭。
張助理遲疑了一下后,問道:「當年的事情還需要……再,查查嗎?」
若是這一次,這其中還有什麼隱情呢?
南風謹搖頭,「不用了。」
張助理默聲。
南先生閉著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趙慧敏說的……是真的。」
張助理狐疑的看向他,不明白他為什麼可以這麼肯定。
南風謹再次開口,不知道是在給他解釋,還是在自言自語一般的說道:「……在知道宋巷生才是趙慧敏女兒的時候,我就該察覺到的。」
可……
「潛意識裡,可能我一直都在害怕,恐懼……如果一開始全部都是錯的,我該怎麼去面對她?我利用過她、欺辱過她、傷害過她,我對她做過所有的惡事,我怎麼敢去面對真相?」
他這一生沒有是非對錯的認知,沒有黑與白的分辨,他只知道,要守護,要好好的守護那記憶中曾經帶給過他溫暖的女孩兒,無論那個姑娘做多大的錯事,他都可以在後面收拾殘局。
可到頭來,一切從最開始就是錯的。
他成了她這輩子最大的劫難,他維護錯了人。
他愛上了自己的獵物,戀上了自己手中的棋子,原來從頭至尾,那個人都是她。
但那又能怎麼樣呢?
害她至此的人……他是最先拿起屠刀的那一個。
「如今,我再說愛她……無怪她不信……」南風謹寂寥滿身道,「我自己……都不相信了。」
「先生……」
「去給她準備點清淡的食物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南風謹沉聲道。
而此時的孫家。
在知道陳恩瑞推到了宋巷生,導致她流產的事情后,孫董按耐不住脾氣,當即一耳光,響亮的摔在了陳恩瑞的臉上。
「你沒事去惹她幹什麼?!南風謹前腳說了她的身份,你後腳就把她的孩子弄掉了,你還以為自己是那個被捧在手心裡的大小姐嗎?!」
她鬧得這一出,保不準整個孫家都要遭殃。
孫董現在不禁也有些後悔了,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聽兒子的讓這個女人進門,從她來到孫家后,整個人孫家就跟受到了詛咒一般,處處不順。
原本就對陳恩瑞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孫母聽到后,頓時就怒不可遏,指著她的臉說道:「我就知道你這個女人不會安分,這次的事情你要是給我解決不了,以後,就不要再進我們孫家的門了!」
如果不是她懷有身孕,就算是孫琪的事情,孫母都不可能跟她善罷甘休。
原本準備等她生了孩子以後,再新帳舊賬一塊算,卻沒有想到陳恩瑞會在這個短的時間內再次闖下大禍。
「你也是,這個小騷狐狸給你灌了什麼迷魂藥,你沒事帶他去那種場合幹什麼?!她這種小門小戶的,怎麼配去那種地方!!」孫母怒道。
孫董現在也是後悔的腸子都青了,「行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被劈頭蓋臉罵了一頓,還挨了一巴掌的陳恩瑞捂著自己的臉,「不是我,我沒有推她,是她,是宋巷生她陷害我!」
「到現在你還在狡辯?!她好端端的會拿自己的孩子開玩笑?那可是南氏集團未來的接班人!」孫母想也不想的直接駁斥道。
陳恩瑞握了握手掌,「我會自己跟風謹解釋清楚,他一定會相信我!」
丟下這一句話,陳恩瑞就直接的跑出了孫家,開了車朝著醫院去。
路上,陳恩瑞狠狠的攥緊了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