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太太,先生醒了嗎?
離婚後,宋巷生重新回到了自己原先所住的公寓。
江君驍對此也沒有說什麼,她剛剛離婚,他自然是要給她足夠的時間去遺忘些東西。
至於新城壹號院里的東西,宋巷生原本是想要傭人打包好后,直接找人搬過來,但是張媽告訴她,因為東西太多了,怕不小心給她弄壞了,所以還是她自己來一趟比較好。
開車進別墅的時候,門口的安保人員照舊畢恭畢敬的喊了一聲太太,宋巷生唇瓣動了一下,原本是想要解釋的,但終究是沒有開口。
張媽見到她走進來,面上就有些複雜,「太太,你回來了。」
宋巷生頓了下:「以後……就不要這麼稱呼我了,我們已經……離婚了,叫我巷生吧。」
宋巷生將她當做長輩,認識這麼多年,難免有些幾分親近。
「太……巷生,先生已經,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很久了,你去看看他吧。」張媽讓她來,何嘗不是打了別的主意,南風謹的狀態,讓她有些擔心。
但老話說,解鈴還須繫鈴人。
宋巷生腳步頓了下,「他……這兩天,沒有去公司?」
張媽:「張助理每天都會把文件拿到書房,先生很少從書房出來,送進去的飯,也都沒有怎麼動過。」
宋巷生的眼皮跳了下,「他最近沒有去醫院?」
張媽狐疑:「去什麼醫院?」
宋巷生眉頭一擰,下一秒,已經腳步快速的上了樓。
張媽見她神色慌張,也跟了上去。
宋巷生敲了一下書房的門,「咚咚咚」,但是一直沒有什麼動靜,就在她準備直接推開門的時候,裡面傳來了略帶沙啞的聲音:「什麼事?」
宋巷生遲疑了一下,看向伸手的張媽,張媽動了動嘴:「先生,太太來了,來收拾東西……」
裡面良久都沒有傳來任何的聲音,直到「砰」的一聲,像是什麼重物落地的聲音,隨之便是一聲悶吭。
宋巷生跟張媽對視了一眼,隨後,徑直推開了書房的門。
書房的燈沒有開,厚重的窗帘也緊拉著,整個房間里沒有任何的光亮,充斥著濃重壓抑的氛圍,還有濃烈的煙草味。
在房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光亮猛然照射,宋巷生看到了摔靠在桌旁,正撐著身體站起來的南風謹。
短短兩天的時間,他卻好像蒼老了五歲,下頜上的青荏長了出來,短髮凌亂,身上的襯衫也皺巴巴的穿在身上,儼然是很久沒有打理過的模樣。
那雙深邃的眸眼上,帶著血絲。
周身環繞著的滿是頹然和狼狽,哪裡還有半分昔日南先生的風采。
四目相對,他慢慢的站直了身體,但是動作卻是難掩的僵硬,似乎是沒有想到,她會直接推門進來,「你的東西沒有人動,去收拾吧,收拾完,我讓人給你送過去。」
宋巷生點了點頭,半晌后,蔡開口,聲音有些干:「張媽說,你這兩天,沒有去公司?」
南先生微微背過了身,回答的卻之後艱澀的一聲「嗯」。
張媽見他沒有事,已經下樓了,將時間和空間都騰出來給他們兩人。
宋巷生的唇抿了一下,「身體不舒服嗎?」
他看上去憔悴了很多。
背對著她的的南風謹,撐在桌上的手指微蜷著,「……去收拾東西吧。」
宋巷生喉嚨咽了下,「好。」
她轉過身,抬起了腳。
當她的腳步聲響起的那一瞬,背對著她的南風謹削薄的唇緊緊的就抿成了一套直線,在他想要轉過身的時候,卻驀然身形轟然倒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宋巷生聞聲猛然回過頭,看到的就是他倒在地上的畫面,「南風謹!」
她跑過來,握著他的手臂,急切的喊著他的名字。
南先生聽到了她的聲音,想要開口,象牙伸出手觸碰一下她,卻怎麼也抬不起手臂。
近距離來看,宋巷生才看清楚他的面色蒼白到了什麼程度,「你怎麼樣了?哪裡不舒服?是不是病情發作了?南風謹,你說話啊。」
張助理前腳走上樓,就聽到了她急切的聲音,連忙快步走了過來,當看到倒在地上的南風謹后,面色當即一變:「先生。」
他蹲下身,跟宋巷生合力把人從地上架起來,挪到了卧室的床上。
「太太,先給先生喂點水,我聯繫家庭醫生先來看看。」張助理說道。
宋巷生聞言,撐著南風謹的腦袋,給他一點點的灌水,南風謹也並非是全然沒有意識,只是比較渙散,他張開嘴,吞咽了一口水后,尖銳的刺痛感襲來,他悶吭一聲,額頭上就溢出了冷汗,顯然是在極力的隱忍些什麼。
「……葯呢?你把葯放到哪裡了?」
宋巷生看著他這般模樣,便知道他是病發了。
就算是好端端的人,這麼折騰身體都不見得能吃得消,更何況是他。
然而,在她慌忙想要給他找葯的時候,南風謹卻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不讓她離開。
張助理打完電話,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頓了頓,對宋巷生說道;「太太,醫生馬上就到,您陪著先生,我去書房拿葯。」
說完,他便轉身走出了卧室。
宋巷生對上南風謹的眼睛,「為什麼不去醫院繼續看病?為什麼不好好的吃飯?為什麼……要把自己弄成這樣子?」
她接連的三個追問,實際上是真的有些生氣。
南風謹卻只是握著她的手,意識蒙蒙沉沉,不知道是清醒著還是其他,握著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面頰旁,「巷生……不要走。」
宋巷生看著他蒼白的面色和眼中的血絲,手指終究是落在了他的眼睛上,「南風謹,你累了,閉上眼睛,休息休息吧。」
可他執拗的睜著昏沉的眼睛望著她,像是害怕自己一閉上眼睛,她就走了。
「……在你醒來之前,我不走。」她說。
得到了這類似於承諾的話語,他這才緩緩的閉上了眼睛,眸光緊閉的南先生,唇角,噙著抹極淺極淺的笑意。
他長得好看,俊美清蕭、雅人深致的模樣但是憑藉這先天的優勢就能得到一大票女人的垂青,他的示弱和宛如稚子的軟弱,天然就可以激發女人母性的光輝。
即使不願意承認,宋巷生也不得不承認,眼前這樣的南風謹讓她……沒有辦法忽視。
宋巷生看著自己被緊緊握著的手,想要抽動一下,他便已經有了轉醒的趨勢,她便只能保持著原有的姿勢,一動不動。
當家庭醫生來了之後,張助理這才一同進來,看到已經睡熟的南風謹,張助理細微的鬆了一口氣,壓低了聲音,輕聲道:「先生這幾天幾乎都沒有休息過,能睡著就好。」
南先生整夜整夜的失眠,身體的各項機能都處於報警的邊緣,張助理甚至都已經在跟醫生商量,是不是要給他開點安眠藥助眠。
家庭醫生拿著儀器,檢查了一下南風謹的身體,折騰了數分鐘后,這才直起腰,說:「骨癌不是小病,延緩它的擴散本身就已經是一件難事……先生如今不去醫院也不服用藥物,這樣下去,身體遲早會扛不住……」
「那他現在……」宋巷生出聲,「有沒有什麼大礙?」
家庭醫生:「先生該是沒有休息好,加上……心理負擔太重,體力不支,這才會暈倒。」
家庭醫生囑咐了一些後續的注意事項后,便離開了。
張助理站在一旁,低聲道:「太太,先生現在也就能聽進去你的話,你們……怎麼就走到了離婚的這一步呢,任誰都看得出來,先生是真的把你放到了心裡,你以前……不是也很愛他的么,既然這樣,怎麼不能好好的生活在一起……」
「先生他,是,真的離不開你。」張助理勸到最後,化成了一句沉重的感慨。
面對張助理的話,宋巷生沒有辦法將自己的感受說給一個外人聽。
她能說的也不過只有一句,那便是:「我忘不掉。」
真的忘不掉。
她嘗試過了,努力過的,她可以原諒他帶給自己的那些傷害,漠視那些傷痕,可小寶的死就是扎在她心底的一根刺,狠心拔掉還會再次生長出來的刺。
她或許總有一天可以釋懷所有,但那都不是現在。
沒有人知道,她對待南風謹的感情有多麼的複雜,因為根本連她自己都沒有辦法清晰的表述出來。
他把自己折騰成這模樣,宋巷生是有氣的,她腦海中的南風謹,不該是這樣的。
這般頹廢狼狽的模樣,不應該出現在他身上。
南先生該是風神蘊藉商場上大殺四方,工作上雷厲風行,即使他淡漠冷酷,卻無法遮掩風姿的男人。
張助理勸無可勸,只能離開。
宋巷生輕輕的把手從他的懷中拿出來,在他眉頭細微擰起額時候,將椅子上的小抱枕放在了他的懷中。
張媽見她下樓,連忙走了過來,「太太,先生醒了嗎?」
有些稱呼,早已就已經習以為常,想要更改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宋巷生微頓了一下后,沒有再糾正她的叫法。
「還在睡,給他準備點清粥,等他醒來以後喝。」張媽點頭,要去廚房的時候,又被宋巷生叫住,「……還是,我來吧。」
張媽先是一愣,然後看著她走向廚房的身影,笑了下,太太還是關心先生的。
南風謹持續睡了三四個小時,沒有做夢,也沒有發病,睡的很好。
他醒來的時候,身上那種沉重感也消失了一些,但是身邊卻沒有看到他想要見到的人,一切像是夢境,在夢裡她來到了他的身邊,還答應,在他醒來之前,絕不離開。
「是夢么……」他輕吐出聲,卻在看到自己懷中的抱枕后,猛然掀開了被子,匆匆下床。
他腳步走的很快,絲毫沒有注意到端著清粥的宋巷生,兩人在卧室門口撞了個正著,宋巷生手中還拿著東西,就那麼直接都潑在了他的身上,那是滾燙的熱粥,剛剛出鍋,就算是有幾滴濺到了她的手上。
都讓她疼的直皺眉,而那整碗都倒在了南風謹的身上。
「怎麼,怎麼樣了?去洗手間趕緊把衣服換下來。」顧不上去管掉落在地上的碗,宋巷生匆忙拉著他去洗手間。
南風謹看著被她握著的手指,就那麼一瞬不瞬的看著她,聽話的跟個牽線木偶似的。
「還愣著幹什麼?趕緊把襯衫脫了,我去給你拿衣服。」宋巷生見他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裡,沉聲道。
南風謹解開了襯衫丟在地上,接過她打濕的毛巾,宋巷生轉身要去給他拿衣服,卻被他從後面緊緊的抱住。
宋巷生頓了下,「我給你拿衣服,把手鬆開。」
「讓我多抱一會兒。」他緊緊的貼著她,下頜壓在她的肩上,聲音喑啞而低沉。
他身上的襯衫已經脫掉,熾熱的胸膛緊靠著她,帶著灼燒的觸感。
他的一會兒,持續了很久很久,直到宋巷生說:「你再不下樓,我做的粥都該涼了。」
南風謹緊抱著她的胳膊頓了下,帶著不敢置信的啞聲:「你,給我做的粥?」
宋巷生推了推他的手臂:「我去給你拿衣服。」
熱粥雖然多數都倒在了襯衫上,但他的胸膛上還是被燙紅了一片,在他穿上襯衫,要扣衣扣的時候,宋巷生拿來的藥膏遞給他:「塗上這個再穿衣服。」
南先生沒有伸手接,就那麼眸光深邃的看著她。
宋巷生知道他的意思,提醒他:「南風謹,我們已經離婚了。」
既然是離婚了,那麼給他在胸膛上擦藥的事情,就不再合適去做。
南先生聞言,眼眸落寞了下,轉過身拿起刮鬍刀將下頜上的青荏剃乾淨,沒有去擦藥。
宋巷生抿了下唇,見狀,也只是將藥膏給他放到了盥洗台,他手邊的位置,「我去樓下等你。」
在她離開后,南風謹刮鬍子的動作就慢了下來,半晌后,到底還是擠開了藥膏,塗在了身上。
南風謹下樓的時候,張媽看著又恢復了以往風姿的南先生,舒了一口氣,「太太給先生煮了粥,先生醒了就先吃點。」
南風謹點頭,視線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宋巷生的身上,她身前的桌子上,放著碗粥。
在她的對面坐下,清粥很寡淡,但是吃在胃裡,暖洋洋的,像是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等他差不多吃完,宋巷生也隨之站起了身,她說:「我今天,來收拾一些東西。」
正在喝粥的南風謹胳膊整個都頓了一下,沒有抬起頭,還保持喝粥的動作,他啞聲說「嗯」。
宋巷生上了樓,她住的卧室里還都保持著原樣,所有的東西都沒有動。
她環視了一圈后,將衣服都攤放在了床上,一個個摺疊進行李箱內,化妝台上的東西也逐一挑選著幾件放了進去,其他的東西都沒有動。
她想,等下樓的時候,告訴張媽讓人都處理了也就是了。
當行李箱闔上的那一瞬間,就像是關上了一段塵封的過往。
她轉過頭,目光就對上了靠在門前的南風謹,他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道究竟站了多久。
宋巷生手邊拉著行李箱,頓了兩三秒的時間,她說:「南風謹好好照顧自己,你是翱翔九天的龍,該在商場上為你的帝國鋪設,而不是獨居一隅頹廢的活著……照顧好自己,我該走了。」
這裡不是她停留的地方。
他眸光深邃幽暗,眼角卻不自知的溢出了淚光,在兩個人擦肩而過,他依舊冷靜自持的,用修長的骨骼分明的手指,慢慢拂過眼角,依舊是身形筆挺,面容俊美,似乎不曾傷懷。
有傭人將行李從樓上一路給她提到了車上,張媽站在別墅門口跟她送別。
「太太,一定要走嗎?」
宋巷生說:「我已經不是南太太了。」
張媽皺紋遍布的臉上溢出了抹淚光,半晌后,伸出手抱住了她,「好好照顧自己。」
宋巷生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隨後,朝著樓上遙遙的看了一眼后,上了車。
樓上的窗口邊,靜靜的佇立著一道身影,久久的看著她離開的方向,直到……連車影都看不見了,他也沒有收回視線。
這段持續了四年零六個月的婚姻,畫上了休止符。
南先生離婚的事情,不知道是從哪裡傳出來的,總之便是像長了翅膀一般的,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商圈就那麼點,不存在什麼秘密。
也是在這個時候,眾人發現,江氏葯業那個浪蕩的公子,開始接手家族企業。
這讓不少人表示了深深的詫異,畢竟那位可是當初放出豪言,絕對不會接手江氏葯業,這輩子做個醫生就足夠。
眾人知道他在醫學上的天賦,也不好說他是不務正業,頂多是在背後議論兩句。
如今這是……
面對這些疑問,端著酒杯穿著筆挺西裝出席各種商業聚會的江浪蕩,三分玩笑七分正經的說:「要給個姑娘安穩,以後要掙錢養家,所以這便是向現實低了頭。」
他說及「姑娘」二字的時候,唇角帶笑,眼底儘是溫柔,想要打趣他怎麼會浪子回頭的人,倒是一時之間也不好開口了。
眾人觸目可及的是,一朝浪子回頭,江浪蕩之名就有些名不副實了,畢竟一個情場浪子不會朝九晚五的工作,也不會成天待在公司里。
他的身邊,見不到什麼花紅柳綠,環肥燕瘦,身邊圍繞著的都是一群幹練的高層。
只是,從一個純粹的醫生真正走到江氏葯業的管理崗位,也並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即使他的接受能力再強,一開始也難免處處碰壁,忙得暈頭轉向。
江父透過百葉窗,看著面對堆積如山的工作,焦頭爛額,卻始終保持著清醒,沒有任何發脾氣和撂挑子走人的江君驍,第一次對這個兒子露出了些許讚賞的模樣。
「江少的適應能力很強,幾天的功夫已經都開始上手了,低下的人對他的評價都不錯,剛才我還看到他語氣謙和的向一位老員工請教工作上的事情……」
秘書在江父面前彙報著江君驍這幾天的工作進程,沒有虛報沒有誇高。
「這渾小子,就是三天的熱乎勁兒,你們也別太高看他了,等哪天他玩夠了,保不齊就撂挑子走人了。」江父語氣嫌棄,但是面上卻是帶笑的。
兒子爭氣,他比誰都高興。
到底是獨子,不管他願不願意,這江氏葯業總是要交到他的手上,如今他自己肯上心,能夠早一日的獨當一面,自己就算是哪一日閉了眼睛,也是真的安心了。
秘書連連說:「不會不會,江少這次是真的想通了,如果只是一時的興緻,這麼多工作擺在桌上的時候,早就擺臉色了,但是您看江少的狀態,很顯然不是……」
在兩人交談的時候,面上帶笑的江君驍,覺得自己的臉都有些抽筋了,在暫時忙完了手頭上的工作后,靠在椅背上,深吸了一口氣。
等下班的時候,他緊趕慢趕終於將今天的事情全部都解決,打了聲招呼后,便下班了。
將他這幾天的表現都看在眼底的江董,收拾好了東西,準備跟他一同回家,犒勞一下他這段時間的表現,結果……
「走了?什麼時候走的?」
職員:「江少似乎是有什麼急事,一下班就離開了。」
江董:「他手頭的工作做完了?」
職員:「做完了,江少的效率很高。」
江董聞言,也沒有再說什麼,好在這個混小子還知道什麼叫做認真負責,知道做完了工作再走。
至於所謂的急事……
江董不用多想,就知道他這個不成器的兒子幹什麼去了。
他能有什麼急事。
除了哄女人還是哄女人,沒出息的東西。
而此刻,江董口中這個沒有出息的東西,開著他拉風又騷包的跑車,早早的就來到了七寶巷的樓下,等待著樓上那人下來。
他沒有給她打招呼,就那麼眼巴巴的等著。
但似乎,看到了並不怎麼心情愉悅的一幕。
宋巷生也沒有想到,這個所謂的合作商,在知道她已經離婚了以後,竟然開始有意無意的對她動起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