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他說:「巷生,我真的放不下你。」
回不來,連人都見不到了。
張助理聲音有些沉:「先生只有好好的活著,才能長長久久的見到太太……若他日……那時,倘若太太受了委屈,誰還可以幫她?」
倘若他不在了,那她受了委屈,被人欺負了,又該怎麼辦。
相識多年,又在南風謹的手下做了那麼多年的左膀右臂,張助理對於南先生的心事,也算是了解。
也正因如此,方知他的軟肋在何處。
南風謹閉了閉眼睛,按著眉心的位置,聲音很低,透著寂寥,「讓我……再想想。」
張助理張了張嘴,又闔上。
先生疑心深重,過猶不及,說多了,反而不好。
窗外的雨沒有了最開始的滂沱,慢慢的像是漸消漸止,只餘下淅淅瀝瀝的小雨。
陰沉的天幕微微透著絲光亮,不刺眼,也不炫目。
南先生覆手站立在窗前,鼻翼間嗅到的,是泥土和樹葉的清香,這城市中央的位置,有些罕見。
他側目去看,原是樓下一處花壇被推翻了想要重建,裡面的植物也被推倒,倒在泥土中,經過數個小時雨水激烈的沖刷,將它們最原始的氣味散了出來。
素日里連在意都不會在意的事情,南風謹卻就那麼站在窗邊,看了良久良久。
或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看什麼,只是心生茫然的時候,總是要找個點,找個東西,來遷移,也叫做……逃避。
逃避用在南先生身上,顯得有些可笑,可……再如何強悍運籌帷幄之人,終究也只是人,肉體凡胎,便逃脫不了塵世的糾葛。
南風謹給宋巷生打了個電話。
宋巷生已經回到了公寓,手機就放在桌上。
江君驍聽到動靜,想要拿去給她,目光卻瞥到了手機上的來電顯示,想也不想的,就直接給他按斷了。
他這人呢,做了壞事,也不替自己遮掩,連來電顯示都不刪,就那麼大刺咧咧的擺在那裡。
宋巷生洗了一頭如墨的長發,一邊用毛巾擦拭著,一邊走了過來,「剛才來電話了?」
她好像是聽到了手機鈴聲。
江浪蕩順手拿過她手上的毛巾,讓她坐在沙發上,大掌給她擦拭著烏黑濃密的長發,漫不經心的回道:「好像……是有什麼一回事。」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這是,什麼回答?
宋巷生狐疑的看他一眼,拿起了自己的手機。
當看到那被他直接掛斷的通訊時間和來電顯示后,她頓了一下。
「我剛才……手滑。」他說。
宋巷生眉頭一挑:「你手滑,還要挑時間,挑人?」
江浪蕩抬起她的下頜,用力的吻了上去,輾轉流連,呼吸交錯,有股惡狠狠的味道:「你跟他已經沒有關係了。」
他生氣的時候,跟個極力想要守衛自己糖果的稚子一般,要把人護得死死的。
宋巷生被他吻的氣息微喘,也有些亂,「既然沒關係,你就不該掛他的電話,這不是……此地無銀么?」
她拿著手機去回的時候,江浪蕩有些不滿的把人拽回了身旁的位置,「當著我的面打,我也要聽。」
宋巷生將他的臉推開,「你給我老實一點,好好待著。」
他們兩個人的相處模式一向很是隨心,他是個二世祖大少爺,可在她面前什麼架子都沒有,被嫌棄,上趕著湊上來被推開也毫不在意,反而有些樂此不疲。
宋巷生呢,不用跟在外面那邊端著,控制著的喜怒哀樂,不需要將自己打造成什麼幹練的女強人,耍小性子了,耍脾氣,在他面前不用擔心他會生氣。
他這人,明明是出了名的脾氣不好,對她的耐心卻像是無限。
她稍微走遠了一些,手機回撥了過去。
在響到第三聲的時候,南先生便接通了。
「你找我?」她問。
誰都沒有提剛才那通電話的事情,像是不需要言明的默契。
南先生:「巷生,我們……見一面吧,單獨。」
他著重的咬重了「單獨」兩個字。
宋巷生微頓,「我……」
在她要拒絕的時候,江君驍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後,聽到這話,張嘴就在她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她沒有任何的防備,吃痛的發出一聲尖叫,下意識的話就脫口:「江君驍,你屬狗的??!」
江浪蕩毫無臉面可言的,仰著自己的脖子靠近她:「給你咬回來。」
宋巷生:「……」
她不咬,江浪蕩卻作勢要再咬她一口。
宋巷生躲閃的手機掉到了地上,等她反應過來去撿的時候,通話早就已經掛斷了。
見狀,江君驍挑高眉頭,微笑。
在宋巷生看過來的時候,他緊抿著唇,一副嚴肅的模樣,「要不……我把電話打過去,給他道個歉?」
宋巷生被他這一連串的舉動給氣笑了,「你知道你這種行為叫什麼嗎?」
他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宋巷生就算是一開始沒有察覺,現在也跟個明鏡似的。
江浪蕩渾不在意的模樣,知道她也憋不出什麼好詞,但是,倒也配合:「什麼?」
宋巷生轉過身:「我送你個表吧。」
江浪蕩頓了下,隨後就裹了一下后槽牙,把要走的人給一把攬了過來,惡狠狠道:「我沒聽清楚,你再給老子說一遍,嗯?」
這個小女人,是越來越不把他放在眼裡了,什麼話都敢說。
當警方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江浪蕩正大刺咧咧的躺卧在沙發上,一副「老子很不爽」的模樣。
宋巷生還是給南風謹回了電話,只不過……兩人都顯得有些沉默。
彼時他的手上正拿著的是一張機票。
機票的時間是兩天後。
他說自己要出國一段時間,短時間內可能回不來,問她去不去送他。
宋巷生遲疑了一下,詢問他是不是治病。
南先生低聲「嗯」了一聲。
宋巷生說:「一路順風。」
卻沒有說自己去不去。
南先生低聲笑了下,掛斷手機前,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巷生,我放不下你。」
聲音低低沉沉,像是……百轉千回。
宋巷生還沒有能夠完全領會這話里的意思,南風謹這邊卻已經掛斷了手機。
「先生……您這麼做,如果沒有成功,日後她怕是要一直避著你。」張助理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做到這一步。
南先生眸色深深,緘默無聲。
人總是會心有幻想,萬一……成功了呢?
萬一,就可以相守了呢?
……
宋巷生接到警方的電話,說是陳凌峰已經被抓到,讓她配合前去指認。
巡捕局,是江君驍跟她一起去的。
兩人還在門口的時候,碰到了趙慧敏。
趙慧敏看到一同前來的兩人,眼睛直直的落在宋巷生的臉上,「巷生,你來了……」
宋巷生對她略一點頭,就要往裡面走。
卻被趙慧敏拽住了手腕,她眼含期待的問道:「什麼時候……有時間回家一趟?我下廚,下廚給你做些你喜歡吃的。」
宋巷生看著眼前的女人,她真的沒有辦法對她產生什麼親近之感,即使她是自己血緣上的母親。
「多謝趙女士的好意,我……最近很忙。」
她的拒絕很明顯,但趙慧敏就跟沒有聽懂似的,她說:「不管再怎麼忙,吃個飯的時間總是有的,媽媽……」
「我們該進去了。」江君驍握住了宋巷生的手,說道。
兩人走進了巡捕局。
陳凌峰在看到宋巷生的那一刻,情緒就顯得非常激動:「賤人,你敢騙我!」
「我殺了你,我該殺了你,我當時就應該直接殺了你。」
陳凌峰的手上還帶著手銬,卻幾度想要站起來衝到宋巷生的面前,警員將其牢牢的按在椅子上:「老實一點,否則我們將採取強制措施。」
陳凌峰在被抓的時候,因為抗拒執法,被電棒直接擊暈帶了回來,現在還心有餘悸,聞言,只是恨紅了眼睛,也只能消停下來。
宋巷生坐在了他對面的位置上,警方詢問:「挾持你的人,是不是他,請你仔細辨認一下。」
宋巷生:「是他。」
警員做著筆錄,有人將她的銀行卡和錢包拿了過來,「這些東西都是你的?」
宋巷生點頭。
但因為這些都是證物,在判決出來之前,暫時還不能拿回,需要等案件結束,也就是陳凌峰的判決出來之後。
對此,宋巷生沒有在意,只是提出了一個要求,「我想要單獨跟他聊兩句。」
警員遲疑了一下,向上面請示了一下后,這才點頭。
「十分鐘,有什麼話儘快說。」
江君驍:「我去外面等你……注意安全。」
宋巷生對著他點了一下頭。
當審訊室內,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宋巷生這才開口。
「陳凌峰,沒想到,我們會這麼快再見面……」她的聲音有些涼。
陳凌峰晃動著手銬,對她恨紅了眼睛,「賤人,我是你親生父親,你連自己的親人都害,我當初就不該留下你!」
宋巷生聞言,只是輕笑:「陳凌峰,你沒有養過我,充其量就是為我奉獻了一顆精子,現在提起父親這個詞,不覺得有愧嗎?」
陳凌峰:「沒有我,你就不可能存活在這個世界上,你就是個吃裡扒外,養不熟的白眼狼。」
宋巷生:「知道么,陳恩瑞也跟我說過同樣的話……你們才該是一脈相承的父女,只可惜,你親手……殺了她。」
提到陳恩瑞,陳凌峰的情緒更加激動:「那是她該死!!她不想要我活著,我怎麼能讓她活著!!」
宋巷生原本是想要多跟他聊兩句的,但是顯然,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
或許,她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對這種人抱有任何的希望。
無論是陳恩瑞還是陳凌峰,向來只有他們的命才是命,只有他們自己才是最重要,為了所擁有的一切,可以無所不用其極。
「……黃泉路上,但願你們不會碰上。」
宋巷生站起身,嗤聲道。
「站住,你不能走!!把我救出去,我不能死,我是你親生父親,你不能放著我不管,你聽到沒有??宋巷生!宋巷生!!」
無論身後是什麼叫聲連天,宋巷生照舊腳步不停的走了出去。
救?
不要說她沒有這個本事,就是有……她又,為什麼要救。
新城壹號別墅。
傭人正在給南先生打包行李。
南風謹眸色深深的正在接著電話。
這通電話打了個很久,張媽只是隱約的知道,好像對方是個醫生,在心理學界很有名的醫生,先生跟他討論的問題也都是一些學術用詞,夾雜最多的是外文。
傭人們的文化水平都不高,也不知道他到底說的是什麼。
只是一個詞好像出現了多次,叫做什麼hy……hypnosis?
好像,好像是這個讀音……
「……一輩子,都不會再想起來?」在通話進行到最後,南先生問道。
對方遲疑了一下:「……再高明的大師都沒有辦法給出準確的答覆,人的大腦錯綜複雜,對於外界刺激的承受能力也大不相同,再加上不確定的外界因素,具體的時間沒有定數……」
他說:「可能是一輩子,可能是幾十年,也可能是……幾年……」
南先生細細的聽著,他想,幾年也好……上千個日日夜夜,終歸是會有所改變。
他會努力讓她愛上他,離不開他,到時候即使一切被揭開,他們有了孩子,有了那麼多親密相處的記憶,她總歸是不會再排斥他。
流淌的夜色,漫長的孤寂。
南風謹從來沒有那麼的期盼一天的到來。
他忍耐的太久,太久了……
像是已經過完了一輩子。
清晨,宋巷生被手機震醒。
是南風謹的電話,想要在出國前再見她一面。
宋巷生想到南風謹這段時間的狀態,沒有覺察到任何的異樣,遲疑了數秒鐘后,答應了下來。
南先生若是放在戰亂的年代,多半是要成為一代梟雄,為了達成目的,他可以蟄伏,可以忍耐,只為了最後的一擊即中。
宋巷生或許是個聰明人,但生存環境的不同,註定了行為方式的差異,南風謹跟她離了婚,放她自由,離婚後還幫過她,即使心中還有感情,卻沒有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這些,都足夠她慢慢的放下心防。
尤其……南先生幾次向她展現了最為脆弱的一面。
她答應了下來,答應去機場送他。
她聽到,低沉的淺笑通過電波傳到了耳中。
「先生,都……準備好了。」張助理進門,說道。
南先生收了手機,他今天是一身閑適的休閑裝,沒有了西裝革履時的距離感,長身玉立的站立著,風神蘊藉的模樣掩蓋了這段時間的削瘦。
他抬腳往外走,張助理抿了下唇,到底還是說道:「先生……你真的要那麼做?」
南風謹的腳步微頓,眉色微斂,他說:「……我離不開她。」
他嘗試過了,努力過了,忍耐過了,可終究……都失敗了。
張助理心中嘆了一口氣,他早該知道的,宋巷生的存在,就是先生的命門。
溫柔鄉,英雄冢。
行李裝箱上車,一切都是再正常不過的流程。
一個小時后,四方城國際機場。
宋巷生來的稍微慢了一點,走的有些快,見到他的時候,就有些微喘。
南先生笑著說:「不晚,怎麼走那麼快。」
宋巷生解釋,微喘:「路上有些堵車……怕,耽誤了你的飛機。」
「先喝點水,順順氣。」他拿過一瓶礦泉水,在她的面前擰開,隨後遞給了她。
這一連串的動作,他做的再正常不過,任誰也看不出有絲毫的不自然,宋巷生沒有任何防備的接過來,喝了一口,問他:「要去什麼地方?去多久?」
他的問題,南風謹溫和的一一作答。
因為還有一段時間,兩人找了個椅子坐下。
當機場內的提示音響起的時候,宋巷生有些感慨的說,他跟以前不一樣了。
南先生看著她,問:「哪裡不一樣?」
宋巷生:「說不上來,可能是……感覺吧。」
感覺上,眼前的這個男人溫和了很多。
南風謹聞言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面上噙著抹淺淺笑,讓人看上去很舒服。
「你該去檢票了。」宋巷生提醒他,「一路順……」
她一邊說著,一邊就想要起來,結果……下一秒人就意識全無的倒在了他的懷中。
南先生張開手臂,將人牢牢地抱在懷中。
他說:「巷生,我真的放不下你。」
四方城上空一架飛機起飛,升空。
七寶巷內的張瀟瀟沒有能夠聯繫上宋巷生,有些狐疑的又撥了一個電話出去,還是沒有反應。
而此時,正在上班的江君驍,眼皮也隨之跳動了一下,他用手按壓著揉了一下,沒有放在心上。
南氏集團照常的忙綠著,職員們來來走走,手指在鍵盤上敲的飛起,一切井然有序。
一處門窗密閉的環境中,空氣中連呼吸都是清淺的。
床上的女人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在她的身旁,有兩個男人,靜靜的佇立在那裡。
「開始吧……」
一人聲音薄涼而凝重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