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未央
「你,你……」
一塵指著她愣了愣,少女「哎喲」一聲,一下捂住了額頭:「好暈好暈,完了完了,這回完了,你為什麼要害我……」話未說完,便往地上倒了下去。
「姑娘!」
一塵瞬間飛過去將她抱住,剛剛琴聲震落的花瓣正好從二人之間慢慢飄下來,少女一下將他推開,往後退了幾步:「做什麼?不許碰我。」
一塵雙眉緊皺,道:「並非在下冒犯姑娘,只是姑娘身中劇毒,還是快快讓在下替你運功逼毒吧。」
「哼!」
不料少女將頭一揚:「我不要!除非你承認你輸了,剛剛是你自己彈錯了,而不是有意讓著我。」
一塵無奈地看著她,這人什麼毛病?性命攸關之際,不先關心自己的性命,還去管這些有的沒的,說道:「好好好,我承認,是我輸了,這總行了吧?好了好了,先讓在下替你逼毒吧。」
「等等!」
少女手一伸,又將他阻了下來,一塵手一攤,一臉無奈的樣子:「又怎麼了?現在是你中了毒,不是我中了毒,你搞清楚好吧?你還有完沒完了?」
「哼!」少女頭一揚,道:「你剛剛說我是魔教妖女,說你錯了。」
「好好好,我錯了,我錯了,姑娘乃是天仙下凡,不料在下眼拙,竟說姑娘是什麼魔教妖女,大錯特錯也……現在可以了吧?」
「恩……雖說有點勉強,不過也還好啦,認識到自己錯誤就行了。」少女看著他,滿意地點頭笑了笑。
一塵當真是詞窮了,說道:「好了,事不宜耽擱,你且坐下,讓在下先替你將毒素逼出。」
「噗!」
不料少女捂嘴一笑,罵了他一句「笨蛋」,一塵一愣:「什麼?」
「我說你是笨蛋啦!」
少女登時笑得前仰後合,再也停不下來了,最後將那泛黑的左手手掌往他鼻子上一抹,一塵微微一怔,立時聞到一股清新的墨香,伸出手指往鼻子上摸了摸,手指一下便染黑了幾分,這才意識到上當受騙了,這分明是墨汁,哪裡是什麼中毒了?
「你你你!你這小妖精,竟敢欺騙本大仙!」
「哈哈哈!」
少女更是笑得花枝亂顫了,搖著手道:「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中毒了?是你一直在說我中毒了好吧?」
「你……你!氣煞我也!氣煞我也!你簡直就是……就是個戲……」
「戲什麼?」
「戲……戲精!」
一塵也不知道這倆字啥意思,反正就是想,這世上人精、蛇精、狸貓精特別多,她這麼會演戲,姑且就叫做戲精好了。
「罷了罷了!今日里陰溝翻船了!」
一塵衣袖一卷,便要帶著伏羲琴離去,不過倒也並非真要離去,只是讓一個小姑娘糊弄了,面子上太過不去了,他還得讓這少女把琴還回去呢。
少女見他要走,忙道:「喂喂喂!你想耍賴嗎?忘了咱們有言在先,輸了可是要答應對方三件事呢,這麼快就忘了?不過反正這裡也沒第三人作證,你要走便走吧。」
一塵心想,自己堂堂男兒,輸了便是輸了,豈會抵賴?轉過身來,哼道:「縱我不才,豈會說話不認?你未免也太小瞧這滿天下的男兒了!說吧,你要我做哪三件事,但我有言在先,若是有違正道,有違師門的事,我是如何也不會去做!」
少女笑吟吟地走了過來,道:「放心,我要你做的事,自然不會是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一塵眉頭微微一皺,心想這少女究竟是什麼人,古里古怪的,難道天下間生得好看的女子,都是這麼刁鑽古怪么?
那少女笑道:「第一件事,我要你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就這麼簡單?」
一塵狐疑地看了看她,這就算第一件事了?少女微微點頭一笑:「沒錯,這麼久了,你還未親口告訴過我,你叫什麼名字。」
一塵心想,什麼這麼久了,也不過才幾天而已,說道:「那你聽好了,在下姓蕭,字一塵。」
「蕭一塵……」少女摸著下巴點頭想了想,復又自言自語道:「好難聽的名字啊,誰給你起的?」
「要你管!」一塵輕輕瞪了她一眼,不耐煩道:「好了好了,你說第二件事吧。」
「這第二件事嘛……」少女又轉過身來,看著他道:「我要你陪我去留仙派還琴。」
「就這麼簡單?」
一塵又是微微一詫,原本以為她要提什麼為難之事出來,去留仙派還琴,就算她不說,自己也是要去的,也罷,早些把她打發了也好,說道:「那第三件事呢?」
「等等,第二件事還沒完呢。」
少女笑了笑,看著他道:「除了和我一起去留仙派還琴,你還要答應我,往後有誰欺負我的話,你只能站在我這邊,你要幫我,不許幫別人。」
一塵皺了皺眉,心想這也不算什麼難事,你一個小姑娘,琴都還回去了,若是留仙派那些人還要為難於你的話,蕭某自然也會幫你,說道:「好,這件事我也答應你,那第三件事呢?」
「第三件事嘛……」
少女摸著下巴想了想,忽而嫣然一笑:「第三件事我還沒想好,你便先欠著,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一塵心想,這少女古里古怪的,儘快擺脫她便是了,說道:「好,那現在先去還琴,回頭到了留仙派,你須向人賠禮道理。」
「看心情咯。」
少女將頭髮一圈圈纏繞在手指上,漫不經心笑道。
「哼。」
一塵輕輕一哼,衣袖一卷,便帶著太古遺音往林子外面走去了,這一路,只見道旁草木幽深,繁花遍地,溪邊垂柳迎風搖擺,山谷里的景緻美不勝收,那少女一路也似心情極佳,嘴裡時不時哼著小曲,手裡又時不時去採摘路邊一朵花兒。
一塵心想,這少女什麼都好,可就是太刁鑽古怪了,還有些蠻不講理,斗琴一事也是因自己一時爭強好勝而起,這次去了留仙派,她若不肯向人家賠禮道歉,那自己就代她賠個禮好了。
「喂!大木頭,你在想什麼呢?」
少女忽然走了上來,一塵咳嗽一聲:「什麼想什麼,那個,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少女輕輕一笑:「你想知道?」
「不說算了。」
一塵抱著瑤琴,繼續往前走,走了一會兒,那少女跟在後面,笑道:「你之前,一口一聲『婆婆』,不是叫得挺親切嗎?」
「什麼?」
一塵愣了一愣,轉過身來疑惑地看著她。
少女笑了笑,慢慢將手背在身後,又將一隻手拿出來放在嘴邊,咳嗽一聲,聲音一下就變成了一個年邁的老婆婆:「小兄弟,你這麼快就忘記老身了?老身傳你的『隔山打牛』,莫非也忘了?」
「你你你你你!」
一塵這一驚非同小可,他自然記得清清楚楚,這是那個怪婆婆的聲音,而且那什麼「隔山打牛」,這件事也只有怪婆婆和藏鋒谷那二人知曉,原來這少女就是那個怪婆婆!
少女笑了笑,聲音又變了回來:「如何?想起來了?」
一塵仍是驚愕地看著她,半晌才回過神來:「原來你就是怪婆婆!」
「什麼?」這一下,少女也走了上來:「原來在你心裡,一直把我叫做怪婆婆的啊!婆婆就婆婆好了,你加個『怪』字在前邊什麼意思!」
「你你你!你還不怪啊!你整天古里古怪,好端端的一個姑娘,你幹嘛裝成個老婆婆來騙我,我看你比誰都怪,你就是怪婆婆!怪婆婆!」
「你……」少女咬了咬嘴唇,指著他道:「你再說!信不信我打你!」
「我就要說!你還不怪啊?我看你比誰都怪!問你叫什麼不說,莫名其妙走了也不說,我還以為你落在藏鋒谷那些人手裡了!」
「你……」
少女搖了搖手,也懶得跟他去爭辯了,心想原來當初不辭而別,他還是關心自己的,偷偷一笑,又道:「好啦,我現在告訴你,我的名字,我只告訴你一人,你聽好了。」
「哦,那你說吧。」
少女盈盈一笑,看著手裡一朵白色的花,笑道:「世間凡草木之花多五齣,獨雪花六齣……」
「哦,原來你叫花六齣,也不見得比我名字好聽到哪去,花六齣,蕭一塵,倒也蠻般配的。」一塵小聲嘀咕道。
「你你你!什麼花六齣啦!是花未央!你是木頭腦袋嗎?」
「花未央……」
一塵在心裡默默念道:「世間草木之花多五齣,獨雪花六齣,所以雪花,還有個美麗的名字,叫做未央花……她叫做花未央,原來她的名字,這麼美啊……」
未央哼笑一聲:「如何?是不是比你名字好聽多啦?」
「半斤八兩,還好吧。」
一塵瞥了她一眼,彷彿因為這樣一個名字,使她看上去更美了,甚至有一剎那,像是看見她化作滿天的雪花,是那麼美麗無暇。
「喂!你發獃做什麼?快走啦!」
「哦……」
一塵這才回過神來,又埋頭匆匆走路,兩人行出三五里,忽然一聲驚雷在天上響起,緊接著豆大般的雨點砸落了下來,山林里漸漸籠罩起了一層煙水雨霧,朦朧一片,如夢似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