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六十七章 彼岸花海(大章)
蕭塵便不再去問了,清光冷月下,扶著她往仙谷深處去了,落花紛飛下,但見幽潭一座,水面波光粼粼,倒映著天上的月亮。
「咳……咳咳……」
天瑤女帝臉色愈加蒼白了,蕭塵扶著她緩緩向前,不禁皺起了眉,別人受了傷,往往會隨時間而傷勢漸輕,可她身上的傷,分明已經越來越重了,她到底是被什麼功法打中,今日白天只聽那幾人說,血手如來的血手無量,可除了這什麼血手無量,還有呢?只怕問下去她也不肯說,不如不問罷。
蕭塵扶著她來到落花幽潭下,潭水清冽見底,倒映著二人的身影,蕭塵看見她水中的臉龐,似乎又蒼白了幾分。
「我要洗去身上血腥之氣,你去外面,替我護法……」
這一刻,天瑤女帝連聲音,也輕細了許多,蕭塵真擔心一鬆開她,她便直接墜入潭水裡了,實難想象,昔日一個捏土為地,吐氣為雲的道境強者,重傷之後,竟淪落至此。
「女帝小心。」
蕭塵也不多言了,小心翼翼,慢慢的鬆開她,看了看她,最終皺著眉頭往外去了,倒也並非全然只是心繫她傷勢,同樣,現在兩人生死攸關,性命也差不多算是系在一起了,一榮俱榮,一損共損。
蕭塵去到外面,片片落花,落到他月下銀髮上,隨風輕輕飄揚,眉間心上,不禁有愁意浮上來,如今來到這九重天上,他怎能還像從前那個無欲尊主一樣?這裡強者如雲,可他身邊一個人也沒有……現在人間一切,他都無法感知了,分身徹底與他斷了感應,就像是沒有一樣。
逆天之陣,這麼大個九重天,逆天之陣又究竟在何處,未央,你何時醒來……
今日白天,他殺了那陳玄月,以防此人一路帶人追殺,可畢竟是一位仙王,是一位道境強者座下弟子,這怨是結下了,日後見到那幽常道君,必然只有生死一戰,道境強者……他可不想這麼早就碰見方外之境的強者。
所以天瑤女帝,無論如何,他要想辦法,讓天瑤女帝的傷勢儘快恢復過來,只有天瑤女帝能對付得了那幽常道君。
可惜,天瑤女帝傷得如此重,傷勢不見好轉,反倒愈加嚴重,如此江河日下,只怕終有一天……縱然那時自己有天瑤琴在手,可如何擋得住四面八方來襲的強者高手?這上面,也不知聖一子那些死魂能否召喚出來,帝孤劍魂,也怕是再次陷入沉睡了吧。
想到此處,蕭塵眉間愁意更濃了,轉過頭向裡邊潭水看了去,月光之下,天瑤女帝長發如瀑,正輕輕將衣裳滑到腰間,便突然而止,隨後微微轉過頭:「你師父有沒有與你說過……非禮勿視?」
「抱歉,在下只是……罷了。」
蕭塵只輕輕一皺眉,便不再多言,又轉了回去,不再回頭去看。片刻之後,只聽得背後水聲響起,天瑤女帝不著一物,慢慢走下潭水,月光之下,美艷不可方物,只是她胸口下方一點,位於腹部上方,也就是「巨闕穴」的位置,那一道血色掌印,瞧來格外觸目驚心,想必便是血手如來的「無量血手」所留下了。
今日白天那五人,拚命想刺她巨闕穴,而她死死護著,若是巨闕穴再被刺中一劍,那就真的離死不遠了。
無量血手,血手無量,都一樣,這傷勢,恐怕很難解,天瑤女帝心裡非常清楚,她的情況,只會一天天的惡化下去。
「嘩啦啦……」
水聲清澈,她輕輕捧起一汪清水,順著雪頸澆了下去,慢慢沖洗掉身上的血腥氣。她身上並無一處劍傷,受的全然是內傷,心脈俱損。
大約一炷香后,她才慢慢上岸,重新換了一套乾淨的衣裳,順手將原來那件血衣,化為了灰燼。
「好了嗎?」
蕭塵微微轉過頭,此時天瑤女帝已經徐徐走到他身後的花圃里,輕輕向他伸出了手,此時洗凈身上的血漬后,她身上的百花香氣更清澈了,蕭塵聞著,竟有一種沉沉入睡的感覺。
「扶我。」
女帝見他出神,輕輕道了一聲。
蕭塵慢慢將她扶著,她的頭髮上還沾著水,蕭塵碰著她的頭髮,只覺手臂冰冰涼涼的,問道:「我們去哪?」
「找個地方,我想休息一下……」
「好。」
蕭塵便扶著她往仙谷另一邊走去,確保可以出去,免得被人堵死在這裡面。
到了一座山洞,蕭塵慢慢將她扶到裡面,靠著岩壁坐下,「要我替你運功嗎?」他問道。
「不用了……你出去守著吧。」天瑤女帝搖了搖頭。
「嗯。」
蕭塵也不多做停留,隨後去到山洞外面,看著遠處雲海,仙山若隱若現,也不知蕭夢兒和千羽霓裳兩人在哪,她們兩人此時要是也在就好了,以師妹的三花聚頂,蕭夢兒的太古蕭家內力,再加上自己,怎麼也能替天瑤女帝療傷了,還不怕幽常道君那些蝦兵蟹將追過來。
也不知現在她二人落到了何處,若是落在無盡道域還好,但若落在那什麼無妄滅域之中,兩人均是修道之人,要是落到修魔滅域里去了,豈不人人都要殺她們?
山洞裡面,天瑤女帝緩緩運功,一縷先天歸元氣自她丹田湧出,匯入全身百穴,還好有這「先天歸元氣」,否則她傷勢更重,早已落在幽常道君那些人手裡了。
可是若這「先天歸元氣」耗盡了又如何?那時她又要怎麼繼續撐下去?接著就只能動用「先天命元氣」了,可是命元氣所耗,便是她的壽數,雖然她已踏入方外道境,享萬載壽數,但這命元消耗起來,也非任何人能承受得住的。
天瑤女帝慢慢閉上了眼睛,以先天歸元氣緩緩修復受損的心脈,其實在她體內,還有師尊當年留下來的「先天一炁」,可是先天一炁不能隨便動用,她若動用先天一炁,勢必化回原形。
她的玄關一竅早已打通,但因受傷,玄關一竅已被她自封起來,這「先天一炁」,便藏於她的「玄關一竅」中,至於這「玄關一竅」在她身上何處,除了她自己,沒有人知道。
而她心裡也清楚,幽常道君最想要的,其實便是師尊當年留下來的「先天一炁」,有了先天一炁,此人可以真正跳脫方外,成為「方外之人」,如師尊當年那般,一氣之變,所適萬形,早已不受天地限制。
過了一夜,天瑤女帝的臉色,並未有好多少,仍是蒼白不已,蕭塵往山洞裡走了去,慢慢扶她起來,問道:「今日我們要去哪?」心想回她的那什麼紫仙懸圃,照這種速度,恐怕要花十幾二十年,等那麼多年之後,天曉得她的紫仙懸圃還在不在。
「我知道一個地方……」
在他攙扶下,天瑤女帝緩緩往外走了去,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明媚無瑕。
「哪裡?」
「彼岸花海。」
「彼岸花海?」
蕭塵聽著這名字,總感覺奇奇怪怪的,天瑤女帝回過頭來,看著他道:「我有一個妹妹在那裡,藉助她的『忘川花海陣』,或可使我傷勢恢復一些。」
「你們有多久沒見面了?你確定你那個妹妹會幫你嗎?」
蕭塵有些不太肯定地看著她,畢竟這九重天外,他才不相信什麼姐妹情誼,昔日是天瑤女帝尚有一身道境修為,可如今落得如此,只怕姐妹情誼,也淡如水了吧?
「上次見面,大概是三百年前吧……」
「三百年前……」
這回蕭塵更是確定,只怕對方都忘了你長什麼模樣了,天瑤女帝搖了搖頭:「我與妹妹的關係,不是你想的那樣……」
「行吧,便以你所說,去彼岸花海。」
蕭塵扶著她往外走去,可是這麼慢吞吞的,那要到何時才到那什麼彼岸花海?又問道:「從這裡,大概要多久?」
「嗯……快的話,三個月,慢的話,三五年吧。」
「我背你吧。」
「你背我?好吧……這樣快一些。」
當下,蕭塵便背著她,由她指路,展開凌仙步,往那彼岸花海的方向去了,涼風習習,天瑤女帝靠在他的頸上,像是睡著了一般,輕聲夢囈:「有一次,我受了傷……師尊,也是這樣背著我……」
「你師尊……他是誰?」
「你年紀這麼小,說了你也不知道,算了……」
「隨便吧。」蕭塵不再多問。
……
「一塵……我們到了嗎?」
「到了,你看前面,那片紅色的,是不是你說的彼岸花海?」
已經過去三個月,還好這三個月里,平平靜靜,沒有遭到幽常道君那些手下的追殺,而眼前是一片紅色的花海,一株株彼岸花隨風而搖,紅艷似血。
「嗯……是這裡了……你放我下來吧。」
天瑤女帝輕輕睜開眼睛,看著眼前這片紅色花海,她當然不會記錯位置,正是這裡了,不知如今紅兒,修為如何了。
「什麼人!擅闖彼岸花海!」
就在這時,遠處花海里,忽然飛來七八道人影,皆是貌美如花的女子,有的清麗,有的嫵媚,在她們身上,有一絲淡淡的妖氣,看來剛修成人形還不到千年,所以身上依舊帶著些許妖氣。
「我是天瑤……你們師尊,她在嗎?」天瑤女帝慢慢往前走了去,看來這些小妖都不認識她。
「天瑤……」
那幾名女子面面相覷,隨後一人反應過來:「啊!你是天瑤女帝!師尊的姐姐!」
「不錯,是我……」
「天瑤師伯,你怎麼傷得這麼重!」
「無妨……帶我去見紅兒吧……」
「好,好……」
當下,蕭塵也跟在天瑤女帝身旁,時刻警惕著,天瑤女帝輕輕拉了拉他的手,搖搖頭示意不必緊張,這裡雖是妖族所在,但都不排斥人族。
前面似有一處仙境,到了裡面,只見繁花遍地,五彩斑斕,大妖小妖聚在一起,有的修成了人形,有的還未修成人形,但已經會通人語。
「天瑤女帝,快看,是天瑤女帝!」
「哇……那是天瑤女帝嗎?」
「天瑤女帝!天瑤女帝!」
「女帝長得好美啊……」
許多妖精都往這邊跑了過來,十分的熱情,蕭塵倒是沒有想過,這裡居然會有一個妖族,以前師父倒是沒有與自己說起過妖族,只說天生萬物皆有靈,看來果真如此。
「姐姐……姐姐!」
只見遠處一棵參天古樹下,急急忙忙走來一個女子,那女子也身著紅衣,身上並無半點妖氣,看來道行也不淺,蕭塵想到之前幽常道君的人說什麼打回原形,原來天瑤女帝,當真是妖么?根本一點也看不出來……連他都看不出來,那其他人就更加看不出來了。
「紅兒……」
「姐姐!姐姐,你怎傷得如此?是誰打傷了你?」
此刻姐妹二人執手,紅兒滿臉的著急之色,天瑤女帝搖了搖頭:「說來話長,後面我慢慢與你說吧……」
「好,好……」
紅兒這時注意到了一旁的蕭塵,向天瑤女帝問道:「姐姐,這位是……」
「他是我剛收的弟子……一塵。」天瑤女帝看了看蕭塵,又向他道:「這是我妹妹,紅兒……」
「紅兒師叔。」
既然女帝都這麼說了,蕭塵自是要順著她的話,當下,三人去到一座大殿,但見殿上珠光寶氣,甚是富麗堂皇,就連柱子上都鑲滿了寶石,茶盞果盤上面也都是明珠,如此珠環翠繞的仙宮,在人間極其少見,反正蕭塵沒有見過。
「姐姐,你,你竟然去了無邊剎域……
這,這太危險了。」
此刻,天瑤女帝將她去無邊剎域奪取「佛祖舍利」一事說了,聽完之後,紅兒滿臉的詫異,最後又憤憤道:「這幽常道君,太可惡了,要不是我道行不及他,肯定幫姐姐出這口惡氣!」
而蕭塵在一旁聽著,心想天瑤女帝就當真這麼相信她這個妹妹嗎?都說君子財不外露,她身上帶著這什麼佛祖舍利,就不怕……算了,人家姐妹的事,自己一個外人,有什麼資格置喙。
倒是旁邊這些美女小妖,一個比一個熱情,一杯一杯給他遞來這桌上的瓊漿玉液,當然,小妖們只是喜歡他,並無什麼壞心思,而蕭塵本來是推卻的,可推來推去,推不了,便飲下一杯,怎料這瓊漿玉液並不灼喉,反倒是甜美香醇,甚是可口,一杯接一杯,不覺貪杯,有些微醺薄醉了。
「小哥哥來嘛來嘛,再喝一杯……」
「小哥哥,小哥哥,喝我這杯,不喝她的……」
「你走開,我的酒給小哥哥喝……」
小妖們倒也天真無邪,比凡世間的那些美女單純多了,一口一聲小哥哥,酒不醉人,人都快自醉了。
「來嘛,小哥哥,嘻嘻……」
蕭塵當真已覺昏昏沉沉了,這到底是什麼酒,他如此修為,為何竟然會醉?殊不知,此酒名為「大夢三生」,別說他會喝醉,便是那些仙王神帝,若稍有貪杯,也非得醉上個三天三夜不可。
「你們,不得對公子無禮!」
見到蕭塵已經快醉了,紅兒立即向那群小妖喝了一句。
「沒……沒醉……再來!」
「嘻嘻嘻,小哥哥醉了的樣子真好看,小哥哥以後不走了好不好?」
「走,走……」
蕭塵看來是真的醉了,也難怪,他剛才以為只是尋常美酒花釀,怎想到這酒的後勁如此猛烈,若非他道行高深,只怕早就昏睡下去了,這時,天瑤女帝向他走了過來:「一塵,你怎樣?」
「女帝,你……你……」
蕭塵已經醉了,想了半天,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也忘了自己是誰,醉醺醺道:「姐姐,你真好看……什麼以花為貌,以月為神,以玉為骨,秋水為心……我看都不及,不及姐姐半分美貌。」
「你……」
天瑤女帝原本煞白的臉龐,此時被他這麼一通酒後胡言亂語,終於說得又有些紅了,而這一句話,直接暴露了,蕭塵根本不是她的弟子。
「噗……」紅兒掩嘴一笑:「這位公子,沒有說錯呀,這無盡道域里,姐姐若說第二美,那說敢說自己第一?」
「紅兒,你也取笑我……」
這回,女帝臉上一下更紅了,彷彿此時也和蕭塵一樣醉了酒,而蕭塵看著眼前,好似有一個,兩個,三個……三個女帝,到底哪個才是真的?
「哎哎哎!別往那撲,那是水池!」
天瑤女帝連忙將他拉住了,剛才忘了說,這大夢三生不能貪杯,也不知這些調皮的小妖精,到底給他灌了多少杯,難不成真想把他永遠留在這裡了?
「姐姐,先扶他去睡一覺吧,稍後我以『千年玉露』替他醒醒酒。」
「好……」
之前一路上,蕭塵扶著她走來,這回終於換她扶蕭塵了,等到了一間香艷的閣屋裡,蕭塵終於忍不住往那香絲軟榻倒了去,可是手還緊緊抓著天瑤女帝,順便將她一帶,也拉了上去,抱在了自己懷裡。
「你,你做什麼!」
天瑤女帝臉色微變,她本就受了傷,使不出多少力,而此時被蕭塵兩隻鐵箍般的手緊緊抱著,這要讓外面紅兒看見,這如何解釋得清?
「你,你……你好大膽子!放開……放開本宮。」
怎料蕭塵一下將她抱得更緊了,香艷的房間里,兩人此刻的姿勢,說不出的曖昧。
「未央……未央,等我,等我……一定會找到,找到逆天之陣,救你……」
斷斷續續的話,從蕭塵口中道出,而天瑤女帝一聽,不禁神色一凝,這小子瘋了吧,他要去找逆天之陣?未央,未央又是誰……
「姐姐,姐姐,公子他睡著了么?我把千年玉露拿來了。」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響起了紅兒的聲音,天瑤女帝臉色微變,連忙掰開蕭塵的手,起身迅速整理了一下衣裳頭髮,「好,好了。不過他好像睡著了。」
「沒關係,也可以喂他吞咽下去。」
紅兒帶著「千年玉露」走了進來,兩人小心翼翼喂蕭塵服下,醒了酒,睡三天便會醒來,要不然,睡三年也說不準。
「好了,他應該沒事了,三天之後便能醒來。」
「紅兒,謝謝你了……」
「姐姐,你這麼客氣做什麼?」
紅兒輕輕撒起嬌來,「哼,你這麼久不來看紅兒,我都想死姐姐了,姐姐肯定有心上人了吧?所以才不來找紅兒……哼!」
「胡,胡說……」
「那他是誰?他剛剛把姐姐誇得,咦……」紅兒朝床榻上面看了一眼,又故意使壞地一笑。
「他……以後我再與你解釋吧,現在,我受了傷,我想藉助……」
「我知道我知道,忘川花海陣,姐姐你跟我來!」
……
就這樣過了三天,蕭塵也大醉了三天,每天都會做一個夢……第一個夢,夢裡面師父變成了一隻玄鳥,還反稱呼他為師父;第二個夢,夢裡面師父變成了九天玄女,稱呼他,稱呼他什麼來著;第三個夢……為何,為何竟是!
蕭塵猛然驚醒了過來,猛地抬起雙手,第三個夢,為何竟是那麼恐怖,夢裡面,他雙手沾滿了鮮血,是他從前經常夢見的夢魘,原來那滿手的鮮血,竟然是師父的血……為何在夢裡面,自己竟親手殺了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