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松風亭
四十一、
因為是上香禮佛,而且這次同行的人又多,襄國公夫人江氏又去求見方丈大師,拉拉雜雜的幾近正午才算完事,眾人在齋堂用了素齋,便由小沙彌領了到早已安排好的禪房休息。
葉睞娘和葉書夏被安排在一間禪房,而張姮娘則堅持要在譚氏身邊服侍,二人也不好多說什麼,心裡俱都暗嘆庶女難為,自帶了丫頭回房裡說話。
「剛才王家小姐問我要那琴譜,你看…」葉書夏由若蘭服侍著脫了繡鞋,一邊與睞娘說話,因為那曲子畢竟不是自己譜的,所以葉書夏並沒有答應磁實,將別人的東西據為己有,這樣的事她是不屑與做的。
「不過是一首曲子,她們喜歡就送了唄,」葉睞娘不以為意,古代也沒有版權啥的,自己也沒有想過得個才女的名號,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姐姐喜歡誰就給誰。」葉睞娘看著若蘭隔了厚厚的裹腳布給葉書夏捏腳,知道她是累了,心裡更加堅定不纏腳的決心。
「還有,」葉睞娘念頭一轉,「以後姐姐再彈她們沒有聽過的曲子,就不要再提妹妹了,反正那些也是我隨口胡吹的,若不是你將它們記下來,又改成琴曲,我過幾天也就忘了。」
才女的名號對她沒有什麼用,但對好歹也算是官家出身的葉書夏來說,應該多少有些助益,從今天大家對她的態度來看,明顯是有了質的變化,而且張氏對葉書夏那天的表現也挺滿意。
「那謝謝妹妹了,」葉書夏本想推辭,但想到那天從賞花會回來,張如檀竟然和自己關於曲子的事聊了許久,那還是他第一次主動與自己說話,能得到表哥的青眼,自己的痴心說不定就不會再是妄想,想到這些,葉書夏輕輕點頭應了下來,「回頭我給妹妹好好綉個蕭囊。」
兩人聊了一會兒,正準備歇個午覺,就聽到門外若菊揚聲道,「二小姐,李小姐派人來傳話。」
原來是李驪珠睡不著,就有人出主意說相國寺后的松林景色極美,提議大家背了長輩結伴兒去玩,李驪珠動了心,就遣人到各禪院來請同行的小姐們。
國公小姐相請,怎敢不給面子,書夏和睞娘交待了連枝留下給譚氏回話,二人帶了若菊若蘭隨那丫頭到李驪珠住的禪院。
她們的院子遠,到時李驪珠早就和一干擁躉等在院門外了,「免禮吧,」李驪珠臉上頗不耐煩,「讓這麼多人等你們兩個,好大的架子。」她今天穿了穿了白底紅花對襟褙子,梳了倭墮髫,插了一對金鑲珠石雲蝠簪,胸前純金纓絡八寶項圈綴著羊脂白玉鎖片,雖不像前次那麼貴氣逼人,但天生的優越感還是將周圍的小姐們壓得矮了三分。
葉睞娘也懶得和這個驕嬌女去解釋路遠得消息晚之類,與葉書夏沉默的跟在那群鶯燕後面,中午不休息出來找氣受,真是人在江湖人不由己啊。
「這是要去那兒?」葉睞娘隨著大部隊挪著步子,輕聲問身旁的馬岫鈿,跟在一群小腳後面,她也只能慢慢的踩螞蟻了。
馬岫鈿眨眨眼,「是顧家姐姐說寺后松風亭景色極佳,請李小姐去賞景。」
然後又小心的湊到葉睞娘耳邊眨著眼道,「聽說有幾家公子在亭上做詩呢!」她和葉睞娘年紀小,身分低,今天來也不過是看個熱鬧,所以興緻盎然。
這才是重點吧?葉睞娘眸光一閃,打頭的李驪珠應該對這種「巧遇」沒有什麼興趣,想來是被人利用了,自己現在和姐姐找借口離開恐怕反而會招來什麼難聽的話,不過是顧寶珊也是個有心眼的,
七八個小姐,加上十幾個丫頭,浩浩蕩蕩整個是組團旅遊,就差來個導遊舉個小旗在前面了,就算是真的碰上了那幾個同來的公子哥,反正半城的閨秀都在這兒了,誰也不會去說什麼違禮。
「李小姐,看來有人與咱們興趣相同呢,那姑娘怎麼看著像如仙?」顧寶珊眼尖,遙遙指著高高的松風亭。顧寶珊一身乳黃暗紋中衣外套桃粉色的如意紋對襟紗比甲,淺藍織金的十六幅月華裙,裙邊上綉了綿延的雲紋,垂雲髻上戴了金玉菊花簪,今天她似乎格外的有興緻。
隨著顧家小姐欣喜的聲音大家都往上望去,只聽馬岫煙甜聲道,「我說怎麼去請她時她不在呢~」說罷抿嘴而笑。
葉睞娘卻看到了不遠處另一條山路上似有人影一閃入了深深的松林,不由心裡一緊,今天這觀景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剛才我怎麼看見那邊還有一個人?」身旁的馬岫鈿輕聲道,聲音中隱隱有些興奮,她也嗅到了不同以往的味道。
「哪裡?我怎麼沒看見?」葉書夏輕抿朱唇,狠狠橫了馬家小姑娘一眼,「睞娘,我身子不太舒服,這松風亭是上不去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葉睞娘看那人影也不過是一晃而過,但葉書夏卻變了臉色,「姐姐咱們還是上去看看吧,以後還不知道能不能再來呢,」說著輕輕在葉書夏手臂上捏了一捏,「林家姑娘也在上面,咱們也過去看看。」這個時候大家應該都看到有人了,她們若是表現的太出格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葉書夏已經緩過神來,她到開封沒有幾日,卻已經以表哥張如檀生出了淑女之思,剛才她看到那個淺碧色的身影時已經迅速的分辨是張如檀,也就是說,林如仙和張如檀在這人跡稀少的松風亭私會!這個認知對她來說是極大的打擊,可葉睞娘隱隱的提醒她也明白,「好吧,咱們走慢些就是。」
「林姐姐,你怎麼一個人就上來了?」眾人一到松風亭,顧寶珊親昵的嗔了面色有些發白的林如仙,「害得我到你院子里白跑了一趟,真是,來好地方也不叫我。」
葉睞娘已經可以肯定顧寶珊知道林如仙今天的行動了,至於那個跑了的男人是什麼樣的故事,她還要再看看,這事傳出來,就算是對世家子弟,也不是什麼好事。
「呃,我向來午時不歇的,就帶了青杏來林子里轉轉,」林如仙下意識的撩了撩耳邊的碎發,「只是沒想到大家都有這份閑情,早知道就叫人去請諸位同來了。」
這話真假參半,葉睞娘微微一笑,拉了葉書夏遠遠的站在一邊,剛才她扶葉書夏時,已經感覺到她身體輕輕的顫抖,她個子小,人沒看清,從葉書夏的反應來看,那人只可能是張如檀了。
「剛才我們好像看見有人也在啊?怎麼我們一來就走了?是那家閨秀?」王長蘋含笑問道,彷彿她根本沒看出那路上一閃而過的是個男人。
「哪,哪有,」林如仙俏臉一紅,「我怎麼沒看見,青杏一直在我身邊,不信你問她。」
「好了,」李驪珠怎麼會不明白今天發生了什麼事,自己竟然被這麼一群土包子給利用了,有心拂袖而去,但這樣一來就會坐實了她們在山上碰上了外男的事,她可是有機會被選為王妃的,因此些許瑕疵都不能留下,只得將這腌臢氣忍下,「那有什麼人?我怎麼沒看見?你們誰看見了?我叫人來搜!」
大家都被她凌厲的目光一瞪,紛紛附合道,「沒有,顧家小姐開玩笑呢。」
「王姐姐也是,還與她一道騙我們,」
「真是,嚇了我一跳,」
葉睞娘拍拍一直肌肉緊繃的姐姐,「看把姐姐嚇得,我也嚇了一跳呢,沒想到這裡的人喜歡這樣玩兒~」說著以手撫胸,好像自己也受了極大的驚嚇一般,她這樣一來,也有幾位小姐說自己被嚇壞了,葉書夏那蒼白的臉色就沒那麼突兀了。
「睞娘過來,」李驪珠沖人堆兒后的葉睞娘招手。
「李小姐有什麼指教?」葉睞娘上前一步,這丫頭又想做什麼?
「那日我聽葉二小姐說你極擅吹排簫,這東西會的人真不多,我也只是在宮廷偶爾知道有樂師會奏此物,聲音極為清遠,今兒特意尋了來,你也給大家吹上一曲,讓大家飽飽耳福。」李驪珠一示意,身後就有個青衣丫頭捧了個青竹匣子放在亭中的石桌上。
李驪珠就是個驕傲不容人的性子,巴結她的她看不上,不巴結她她又生氣,總想著人家是看不起她,非得給人家點厲害瞧瞧才罷休。
傢伙都準備好了,葉睞娘看著那支苦竹排簫,上面繪了幾筆墨蘭,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惹到了這位貴女,立志要讓自己出醜才行,「睞娘也是自娛自樂罷了,實在不敢污了李小姐耳目。」
「還賣起關子來了,」顧寶珊計劃沒有成功,心中十分不悅,便拿葉睞娘當做出氣桶,「想想也是,你才多大?竟會吹這種樂器?恐怕是因為有個好姐姐,老想著拉扯你一二,誰知竟是個上不得檯面的。」
葉睞娘雖然比這小姑娘年長上一二十歲,但對顧寶珊這種跟紅頂白的性子很是看不起,何況她還涉嫌壞了張家的名聲,此刻雖不跟她頂撞,但對她也採取的直接無視的態度,徑直對葉書夏甜甜一笑道,「好姐姐,竟然國公小姐想試試妹妹的技藝,還請姐姐再拉扯妹妹一次,與妹妹合奏一曲如何。」
葉書夏其實根本無心撫琴,但眾目睽睽之下睞娘說出了口,自己也不能推託,何況這石桌上現擺著一架古琴,連香都燃著,顯然是林如仙剛才在這裡撫琴,她心裡連碰到不想碰那架琴,可妹妹被人逼迫又不能不幫,只得勉為其難的坐下,「彈不好你可別怨我拖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