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八、拔步床
賈連城盯著那空蕩蕩的正房,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印象中的葉睞娘應該不是這麼不知道輕重之人,難道自己看錯了?「母親,這正房還是要您來住~」若是自己住了正房,他還怎麼出去見人?
「不必了,」有了兒子這句話溫氏心裡一喜,拿絹子按了按眼眶,「做娘的只求你們能過的好就行了,住哪兒原也不是不什麼要緊的事,我看那後院也清靜些,你妹妹跟著我兩人也盡夠住了,葉小姐是個好的,這必不是她的主意。」
剛才董嬤嬤那句進門就掌家的話提醒了她,這次長房替自家把婚事辦了,以後四房分出單過,他們哪裡還有銀子生活?不如直接讓葉睞娘掌家,自己只安心做了老太太跟著享福就好,她一旦掌了家,下來就要她帶著女兒交際,以後賈蓮碧的婚事也直接就交到了這個媳婦的頭上,倒是省了自己不少事,而自己退這一步,只會讓兒子覺得自己通情達理,知道誰才是真正心疼他,不捨得讓他為難的人就行了。
「娘~」賈連城看著母親泫然欲哭的樣子一陣心酸,母親一輩子都沒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過,現在好不容易出來了,難道一開始就要看兒媳的面色過日子?「這不行,若是這樣,兒子成什麼人了?」
「三少爺快別這麼說,」董嬤嬤見目的達到,笑道勸道,「四太太也是盼您好不是?」
葉睞娘正在秋水居見自己的陪房,這次雖說她是有四房家人,但其中兩房是在她洛陽的一處莊子上,李媽媽雖然不再是葉家的下人,卻幫著葉睞娘管了另一處莊子,這次她帶到賈家的,除了桃李和常媽媽,還有就是茶言觀色四個人,永貴一家是最先說好要跟著葉睞娘去的,張氏也沒有反對,她來京城也算是熟悉一些了,永貴在門房上也發揮不了太多的作用,另一房陪房姓周,葉睞娘卻是沒怎麼熟悉的,這次張氏將她叫過去正好見見。
「我是想著周炳一家年紀都不大,周家的更是一手好針線,」張氏與葉睞娘細心解釋,「他們還有一雙兒女,將來你也能用。」
葉睞娘看著垂手而立的兩個人,周炳人看上去乾瘦,個子不高,見葉睞娘看他規規矩矩的給她磕了個頭,退到一邊不言一聲,周炳家的也不過二十多歲,皮膚微黃,肉肉的眼皮,鼻樑不高,也是一臉恭順的與葉睞娘見了禮,「見過三小姐。」
看上去挺老實,話也不多,葉睞娘點點頭,對張氏的安排挺滿意,張氏揮手讓他們退下,才輕聲道,「你那幾個丫頭都是跟著你多年的,你也用習慣了,只是,」她嘆了一口氣,「個個模樣都不算出挑,不行的話我再幫你選上兩個?」
這是要選通房丫頭?葉睞娘也是看過眾多宮斗宅斗的資深網文迷了,自然明白張氏的意思,但坦然接受還是做不到的,若真的那樣,她選擇賈連城還有什麼意義?
「不必了,」葉睞娘紅著臉一笑,「我不會給他安排這些的,除非他自己要求,」如果他自己要求,那這段婚姻怕也走到頭了。
張氏愕然的看著侄女兒,旋即瞭然的點點頭,葉向荃可不就是獨愛連氏,而自己兒子也是除了兒媳其他人都不多看一眼,「你也別太迂,有那樣福氣的女人並不多,太過強求最後只能是自己吃虧。」一個妒忌可不就將女人生生壓死?
「我也是知道他房裡沒有服侍的丫頭才選的他,」葉睞娘不願張氏因這樣的事多一份擔心,「若以後真的變了,再說以後吧~」
四房一家提前一個月從賈府搬了出來,席明月帶了幾位妹妹一大早過來賀四房的喬遷之喜。「不是聽說這正房是留給新嫂嫂的么?」賈蓮玟環視四周,她今天可是來看笑話的,誰知道正房居然已經住進來的溫氏。
「唉,我也是這麼說,我是哪牌名上的人?」溫氏嘆了口氣,一臉的憂鬱,「可是你三哥硬是不許,好在葉家也是通情達理的人家,並沒有強求,」提起這個溫氏以手撫胸,「我真擔心他們兩口子為這個進門就生了嫌隙,那我這個做娘的可就罪過大了。」
席明月對溫氏這一套把戲早就看的熟了,不由嗤笑道,「嬸子快別這麼說,我可是聽姨母說了,人家葉家來安嫁妝,看到要擺到正屋,堅決不同意,說沒有小輩住正屋的道理,」她瞟了一眼門外黑色的薄底靴,今天賈連雲賈連川都一道來了,她為葉睞娘爭個公道,一向喜歡打抱不平的賈連雲定然是喜歡的,再者,葉睞娘也是因為自己才嫁到這樣的人家的,想到她以後要過的日子,席明月覺得自己有必要在能力允許的情況下伸伸手。
「是啊,是啊,」溫氏看到兒子和侄兒進來,「我也是這麼說,再也沒有像葉小姐那麼知禮的人了,能娶了這樣的兒媳,真是老婆子的福氣。」
「嬸子這麼想就對了,依我說,就算是葉小姐要住正房也沒有什麼不對,你們以後可是還要依靠人家呢~」賈蓮珍看到幾個哥哥進來,掩口一笑大聲道,「若沒有葉家小姐,嬸子你幾時才能住進這麼敞亮的房子?」她極不喜歡成天冷著臉的賈連城,而且原本這樣富裕的嫂子應該是她賈蓮珍的,想到這兒她轉頭沖賈蓮碧道,「以後你也要好好服侍兄嫂,畢竟以後還要靠好嫂子才能風光出門呢~」
「你個小丫頭胡說什麼?」賈連雲皺眉斥道,「三哥又不是沒有俸祿,大男人哪有養不起家的道理?!」其實誰都知道靠那些俸祿一家人吃飽都困難。
賈連城被五弟維護的話說的臉一紅,「以後這裡也是你們的家,有空就多來坐坐。」
席明月沖賈連雲嫣然一笑,「聽聞新嫂嫂的娘家兄長里人才輩出,五弟倒可藉機請教~」她今天穿了一身煙霞紫流雲紋無袖褙子,人顯得雅緻靚麗,因知道今天隨著兩位弟弟出來,格外的用心修飾了。
賈連雲於讀書一道頂多是些小聰明,但最怕成日埋頭苦讀,聽席明月拐彎提點自己用功頗為不耐,「好好的提這個做什麼?人家張家是世代書香,是咱們能比的么?再說了,我來這兒就能見到嫂子的娘家表兄?」
賈連雲極不喜歡席明月時不時就要提點自己幾句的作派,叫聲姐姐就真以為是自己的姐姐了,成天管的比自己老娘都寬,他是家裡的嬌養兒子,被捧在手心裡慣了,因此七情上面,對席明月極不客氣。
「瞧五弟這話說的,」賈蓮玟早就注意到了席明月對賈連雲的「格外」關心,抿嘴笑道,「表姐那不是關心你么?你要是以後有了出息,不只是我們這些親姐妹,就連表姐也跟著榮光不是?」就長房的勢利力,哪裡會娶個無家世無嫁妝的女子為媳,席明月怕是要痴心錯付了。
「好了,不說這個了,」席明月尷尬的起身,「你們不是想看看三哥的新房么,蓮碧帶我們過去吧。」這幾個姑娘最惦記的莫過於葉睞娘嫁妝單子上的那張拔步床。
賈連碧將她們引到後院,看著幾人圍在那張拔步床邊又摸又看,心中既得意又酸澀,沒有哪個女子不想出嫁時帶上這麼一張大床,自己枉有慈母在堂,竟然沒有為自己攢下一絲一厘。
席明月緩緩的走進那張紫檀雕花大床,迎面一進為廊屋,左側矮櫃置燈具,右側妝台開奩盒,闊大的卧榻還在一進帳幔后,真是房中還有房,室中還有室。
紫檀那特有的紋理在陽光下散發的氤氳的光,細細打磨過的帽檐上雕有喜鵲登梅,對稱的門罩下有龍鳳呈祥,靠牆的一壁上刻了五子登科,席明月愣愣的有些轉不過神,同樣是無父無母,她卻有大筆的嫁妝,可是嫁妝再多又如何,還不是最終落到一群上不得檯面的人手中。
「我要是有這麼張床就好了,」賈蓮珍滿臉艷羨,白嫩的手指輕輕的沿著精緻的花紋上劃過,「櫸木的就行。」
「三嬸就你一個女兒,想要張床還不容易,」賈蓮玟還能控制住臉上的表情,掩口笑道,「咱們四房可是數三房富裕。」
三房婁氏是商戶家的女兒,當初的嫁妝比賈夫人還要豐厚,這讓婁氏很是得意。當然若不是因為嫁妝賈家也不會娶個商戶家的姑娘。
「就是啊~」溫氏也跟了進來,她最喜歡向人炫耀兒媳的陪嫁,「你還小,現在到南邊請人做還來得及,」說著一指卧房外面起居間里的傢具,「那些也是老三家的帶來的,倒不是紫檀的,也是上等的香樟,唉,你們算算,光這一屋子大件得值多少了?」她彷彿對葉家對女兒的疼惜之情很是無奈,「晃的人眼花~」
香樟木質細密,紋理細膩,質地堅韌而且輕柔,也是打制傢具的上等木材,加之這些桌椅花紋精美,一看就是精工細作,下了大功夫的。
席明月對溫氏這裝模作樣的嘆息很是不以為然,有這樣嫁妝的媳婦,豈會在你手下做低服小,以後還不知是哪邊風贏呢,「三哥真是好福氣,不過四嬸可是要好好敬我姨母一杯,若不是她,哪有三哥的今日?」
「那是,」溫氏乾乾的笑了兩聲,「沒有大嫂哪有我們四房的今天,」沒有大嫂的苛刻為難,婆母不在時說不定自己四房還能分到些產業,自己也不會在牛氏手底下當牛做馬十幾年,溫氏想到自己這些年主不主僕不仆的日子恨的牙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