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九十四、提 醒
「大嫂今兒是怎麼了?一個庶子媳婦也值當你這麼下力?」秦氏眼明口快,自然不肯放過這個揶揄小王氏的機會,何況李家正因為長輩多有不妥之處,內院里反而嫡庶分明,幾個嫡子媳婦不論平時有多少小摩擦,在這方面是空前的統一,堅決也庶出的劃清界限。
「瞧弟妹說的,庶子難道就不是李家的子孫?既然大家都是血脈相連的兄弟,我和你大哥就不能看著兄弟成仇,相見不相親,四嬸,您說我的話可有理?」小王氏頗為義正辭嚴。
「大嫂一番苦心,我和老爺若是不去,真成了罪人了,」葉睞娘微微一笑,「只不知定在哪天?大嫂也是知道的,我們眼看就要離京,這幾日母親准我回娘家一趟,怕是時間衝撞了。」
「就是,這一去西安,睞娘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娘家人,我准她明日回娘家住上幾天,」敢情我兒子不去吃一個庶子的酒席,就是與兄弟成仇,齊氏對小王氏這種偏心眼兒很是不滿。
「這日子還沒定,這樣吧,我跟景玢媳婦說,讓她好好準備,就五日後吧,那時六弟妹也該回來了,」你回娘家還能住個七八日么?
看事情說定,小王氏便起身告辭,葉睞娘送眾人在二門處坐上青絲小轎,卻看到三嫂孟氏落在最後,「嫂子怎麼了?」
「哦,」孟氏小心的看了一眼最前的小王氏,揚聲道,「大嫂,我一隻鐲子好像掉在哪兒了,九香正拐回去找呢,您且等等,」
葉睞娘卻看出來孟氏這是有話要說,笑道,「幾位嫂子,這日頭太毒,我陪三嫂在這兒等,」
「弟妹,你才來有些事不知道,」孟氏看幾乘小轎走遠,從袖裡掏出赤金鐲子戴上,「那李景玢一家心眼極多,還有,這次景玢媳婦送了串金絲楠木佛珠與我娘,還送了尊羊脂玉觀音與大嫂,你三哥心裡也嘀咕呢,說這性子轉的太快不是好事,」說罷便匆匆上了小轎,
李琎未進芳余院的大門就聽到一陣簫聲,駐足聽了一會兒,饒是他自認是個風流才子,竟然也沒有想起來這曲子的名目,因午前下了一場透雨,當差的丫頭也俱都候在廊下,李琎示意她們不要出場,自己抬腿進門,正看到葉睞娘倚窗而坐,懷裡抱了排簫正吹的投入。
此時菱窗半開,一場大雨將暮春的溫熱澆的蕩然無存,而階前那幾叢牡丹,因已經過花時,原本已經不多的花瓣如今只余孤萼,偶爾幾片不肯凌落的殘瓣更添了幾分蕭瑟之意,就如眼前的妻子,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眉間儘是落寞。
李琎心裡一顫,忽然對自己的堅持不些懷疑,他有些不了確定葉睞娘是不是真的像他認為的那樣傾心與他,或許當初的拒絕,不只只是女兒家自矜的口是心非。
「在想什麼?」葉睞娘一曲終了,才看到李琎就站在門邊,不由瞪了桃子一眼,忙將排簫放在案上起身相迎。
「這曲子從未聽過,叫什麼?中間好像有幾個調聽不出音兒來,」李琎從碧雲手裡接過棉巾擦擦身上的水漬。
「不過是以前在洛陽時聽街頭班子里吹過,覺得好聽,父親就找人幫我抄了來,」葉睞娘吹的是前世的《橄欖樹》,真是年齡越大,她越能體味其中的滋味,「讓碧雲幫你換身衣服吧,當心著了涼。」
「再吹一曲吧,」李琎成日埋首案牘之中,難得聽到如此佳音,「這排簫倒是聽的少。」
「好,」難得今日下了場雨,天氣涼爽許多,葉睞娘心情也難得輕鬆,「你回來時見母親了么?」
「見了,大嫂來說的事父親也跟我說過了,」李琎的聲音從凈房傳來,「左右躲不過,且看他們又想耍什麼花樣?」
葉睞娘待李琎出來,將一杯溫茶送到他手裡,「三嫂走時與我說,大嫂那邊收了金絲楠木的佛珠與白玉觀音。」李景玢既然下了重本,肯定不僅僅是一頓飯那麼簡單,「你在那邊府上沒有用得上的人?」
葉睞娘初入李府,堪堪將自己府上的人認全,李景玢那邊,她力有不逮。
「我心裡有數,」李琎長舒一口氣,「膿包該擠就得擠了,留久了就成了禍害。」這次或許就是送上門的機會。
葉睞娘這次吹的是《茉-莉花》,也是怕李琎再問起,她直接不敢再吹西方的音樂了。活了幾十年,在葉睞娘孤寂的人生中,音樂與書籍與她來說,最能明智凈心養性,讓她暫時忘記俗世的繁雜。
「你也算是有自己的感悟了,」李琎半天幽幽道,「可是心裡不舒服?」
「沒什麼,想是下雨的緣故,」葉睞娘抿嘴一笑,她不打算與李琎訴說心事,她的心事,怕是不敢剖於丈夫面前。
「又下了,」葉睞娘將手伸出窗外,記得上學時她最喜歡雨天,有道是「下雨天是睡覺天,」淅淅瀝瀝的雨聲里最適合擁被高卧。
「碧雲,去我書房將琴搬來,」李琎看著葉睞娘眉間的失落,心疼莫名,「我也彈首曲子與你聽。」
「好,以行還真是多才多藝,」葉睞娘示意桃子過去幫忙,「我今天有耳福了。」
眼前的男子素衣烏髮,指節修長指骨分明,和著瀟瀟雨聲,如一幅清艷絕倫的畫,「唯願歲月靜好,現世安穩,」葉睞娘心裡那根最溫柔的弦似被人撥動,有一種被自己遺忘許久的東西似乎又回到了身邊。旋即她自失的一笑,「歲月靜好,現世安穩,」是許多女子一生所求,可又有多少女子終其一生也沒有求到,自己何德何能,指望與一個優秀的男人共享安穩寧靜的歲月?
「夫人莫見笑,」李琎收勢笑道,「許久沒彈,都生疏了。」葉睞娘的失神讓他心裡沉沉的,可夫妻之間不能就這麼沉默下去,他好不容易求來的妻子,她是他立誓要給她幸福的女子,「夫人覺得能入耳否?」
「你不要再謙虛了。」
一同過用午飯,葉睞娘見李琎並沒有出去,「以行可是要歇一會兒?」
「嗯,左右衙門裡已經交接清楚了,我也不去礙人眼了,不如在家裡陪著夫人,」李琎伸個懶腰,你陪為夫歇上一會兒,說說話吧?」
葉睞娘嫣然一笑,「好。」
「東西都收拾好了?」張氏想到葉睞娘也要離開,心中萬分不舍,「你姐姐明天走,緊接著你也走,唉!」
「不是還有嫂子么?」葉書夏離家的日子可不短了,如今也到了回去的時候,「芙妞兒不留下來陪您了?」
「不了,她不捨得,」張氏嗔了女兒一眼,「在京城呆著多好。」
「有什麼好的?」葉書夏不以為然道,「依咱們的家世,芙妞兒在開封還行,在京城,能尋到什麼好人家?」京城的貴介子弟哪隻眼睛看得見一個芝麻官兒的女兒?
「芙妞兒還小,不著急,」大順就這一點兒好,沒有說十五及笄就要嫁的,到了十六七歲也不算晚,葉睞娘對這一點自然支持,「再過個四五年,姐夫也能往上升升,」
「我也是這個意思,現在她才多大,留在京城也不是出門交際的時候,」葉書夏一搗葉睞娘的鼻子沖張氏道,「你剛才不是還不捨得我們姐妹離開么?難得我就捨得將女兒遠嫁?閨女啊,還是留在身邊親自照應的好。」
「你總是比我有理,」張氏無奈的笑笑,「給各府的禮物都帶齊全了?可別拉下了。」
「娘,您都說了八百遍了,」葉書夏拉著張氏的衣袖,「您那麼不放心,隨女兒家去吧~」
「我倒是真想,只是弟妹身子一天比一天重了,我哪裡走的開?」蘇璃在張氏眼裡,任事都好,就是不是個會生養的,這過了兩三年,才再次有孕,這做婆婆的怎能不揪心?
「看見沒?還是兒子和媳婦親,」葉書夏做了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來,「那您還是留在京里陪媳婦吧,到底是媳婦親些。」
經過賈連城的事,石磨衚衕在葉睞娘心裡已經是自己真正的家了,在親人身邊,葉睞娘只覺每個毛孔都是舒展的,「伯母當然要跟嫂子親,你可是潑出去的水~」
「你就貧吧,」葉書夏看這次回來葉睞娘與從賈家回來時精氣神兒完全不同,心裡也自是喜歡,「你一進門就在掌管整個內宅,有你發愁的在後面的呢~」
「你都做得來,還怕睞娘做不來?」張氏對李琎這個女婿滿意極了,「以行咱們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他也不是個孟浪人,你只管孝順好你婆婆,將內宅打理好了,別讓男人回來再操閑心就成。」
「知道了,乾脆伯母您跟我去西安吧,」葉睞娘抱了張氏的手臂,「有您在,我什麼也不愁了。」
「嘁,你們就搶吧,小心下次來我不給你們開門,」蘇璃也很喜歡這兩個大小姑子,忍不住湊趣道,「我可不能讓母親讓與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