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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我是堡主我說話

  「貫山完了,仲家……也完了。」


  遠處山脊上,青衫老者遙望仲家堡後山,淡然低語。


  老者赫然是高先生,負手傲立,仙風道骨,哪還像個郎中,就是位世外高人。


  「魘氣暗侵,群妖蠢動,最遲不過半月,魔魘就會來襲。」


  「這不是貫山一處的動靜,整個摩夷洲的魔魘都在涌動,又一場浩劫啊。」


  他另一手舉著根釣竿,可此處並無溪流水潭。


  更怪異的是,魚線竟是向上伸展,沒入數丈高的空中。


  他手腕輕抖,魚線如蛇般蜷縮,魚鉤自虛無中跳出,帶著一團灰黑煙氣。煙氣翻滾不定,彷彿裹了什麼怪物。


  他吐出口稠黃光氣,化作一隻手沒入煙氣,揉搓了片刻,與煙氣一同碎裂消散。


  「沒有……」


  高先生搖頭:「沒有變化,先天靈氣還是沒有變化,三十年枯守,一無所獲。」


  旋又自失一笑:「其實已有收穫,我這是太貪心了。」


  手一松,釣竿、魚線和魚鉤同時震成淡淡煙氣,隨風而散。


  高先生蹙眉撫須,又在猶豫什麼。


  片刻后,他有了決定:「雖與我守候的無關,但與我有些情分,還是給他一個機緣。」


  一道金光自天而降,在半空凝出一位甲胄鮮亮,威風凜凜的神將。


  「高真人!」


  神將拱手:「情勢危急,府君請真人即刻上任!」


  高先生看看遠處的仲家堡,無奈嘆息:「這機緣只能由你自取了。」


  他向神將稽首道:「貧道這就赴任,不過此處尚有塵緣未了,還得煩勞神將。」


  神將再拱手:「真人不必客氣,交代便是。」


  高先生取出捲軸,吐了口黃氣,捲軸化作一道清光,射入仲家堡中心的石樓。


  他再叮囑一番,神將呵呵笑道:「小事一樁,定為真人辦好。」


  高先生身影漸漸轉虛,只餘下幽幽嘆息。


  山脊這邊光影大作,仲家堡內外數百人卻視而不見。


  仲杳正走回外堂,他的步伐很慢很穩,神色異常凝重,乍看真是洗心革面了。


  誰也不知道,他其實是在體驗「船新版本」。


  他發現自己不是非得用手按著地注入真氣,才能獲得那種奇異的感知,用腳一樣行。


  現在全身都是氣海,用混元鳴金功修出的築基二層沒了,不必按照那套功法引導真氣,而是用九土轉德經直接催動,真氣自然就外放了。


  真氣一動,他還是習慣性的用上了混元鳴金功,丹田氣海如大鼓鳴響,穴竅處處震動,讓他愕然不已。


  鳴鼓、竅動,築基前兩層一氣呵成,勢頭還沒停下。並不像以前那樣,真氣被牢牢卡住。


  不過這股真氣比九土轉德經的真氣弱得多,運轉也很阻澀,更無法外放。


  仲杳異常篤定,現在他可以突破到更高境界了。


  此時不是突破的時候,他得繼續探查地下那團異樣的氣息。


  停下混元鳴金功,換為九土轉德經,整個身體又變為氣海,這個氣海該叫「九土氣海」。奇異的是,之前的丹田氣海並未消失,只是隱到暗處。


  這下真氣自腳底滲入地下,充沛暢快,仲杳步步交替,就能維持方圓數十丈內的感應。


  唯一的缺陷,是後天真氣不像生生不息的先天之氣,無法長時間維持。


  長輩們見他過來,議論頓止。


  「小杳,趁著都在祠堂,順便把另一件事辦了。」


  仲至強招呼道,他是仲家堡的庶務房管事,相當於仲至正的副手。


  又吩咐僕役:「把大家叫過來,季姑娘也一併請來。」


  仲家眷屬和季小竹都過來了,仲杳這時才分出心神。看到季小竹有些忐忑,對她笑笑,少女便安心了許多。


  數十人聚在涼亭中,頭上綴滿爬山虎,仲至強的妻子佘氏一臉知道會是什麼事的表情,無聊的撥弄枝葉。


  仲至強咳嗽一聲,朗聲道:「至正已去,堡中不可無主,小杳是至正獨子,繼任堡主,大家可有異議?」


  仲長老掃視眾人:「可有異議?」


  這只是過場,哪會有人反對,父子相繼是仲家傳承鐵律。即便知道這屆堡主不行,有長輩扶持,也不會出亂子。


  仲長老為首,長輩、眷屬和子弟們向仲杳拜下,仲杳大剌剌的受了,連點場面話都沒說。


  仲長老牙痛般的抽氣,想教育一下仲杳,卻被仲至強打斷。


  仲至強再道:「另外,季姑娘在我們仲家住了七年,已經親如家人,跟小杳……哦,堡主情同姐弟。趁著列祖列宗來接至正的機會,就讓堡主認季姑娘為姐,好讓季姑娘入仲家族門,改姓為仲。」


  季小竹低呼:「什麼!?」


  她看向仲杳,眼裡滿是驚訝和疑問。


  仲至強勸道:「季姑娘,季家早已……」


  「等等!」


  他被季小竹和仲杳同聲打斷。


  季小竹指著仲杳說:「我要他說。」


  仲杳說:「我要說話。」


  兩人又是異口同聲,默契得長輩們酸牙,晚輩們暗笑。


  仲至強有些惱火還想開口,被仲長老擺手止住。


  面對季小竹的殷殷目光,仲杳說:「這個提議其實不錯,你真的不考慮下?」


  季小竹鳳目圓瞪,難以置信的道:「阿杳,你是認真的嗎?」


  眼瞳矇上淚霧,少女凄聲道:「你當了堡主,就忘了我們的約定?」


  仲杳苦笑道:「你聽我解釋……」


  少女可沒按套路來,玉白臉頰漲得緋紅:「不用解釋!我日夜修行,不是為了拋棄自己的父母,抹掉自己的姓氏!」


  她還很冷靜,朝著遠處石屋深深鞠躬:「對不起,至正叔,還有諸位仲家祖宗,我不是有意打擾你們。」


  再朝眾人拱手:「七年來承蒙長老和諸位叔伯嬸姨照顧,季小竹沒齒難忘,他日得歸,定當回報,告辭!」


  說完飛身一掠,幾個起落,躍出了後山。


  這邊仲家人都傻住了,出主意的仲至重更是嘴巴大張,一直合不攏。


  別說他,眾人都想不到她會有這麼激烈的反應。


  她一個孤女,只在仲家有些人緣,離了仲家,伯家叔家即便願意收留,也不可能看重。先天高手是強,終究只是築基,出了貫山,可算不得什麼。


  仲至強頓足,招呼仲杳:「還不快去追?」


  仲杳目送那抹白影消失,還在讚嘆不已,這姑娘真是一身颯爽之氣,不輸男兒啊。


  他搖頭說:「不必了。」


  他知道少女的性子,倒不擔心真會跑掉。想想接下來的麻煩,讓她先避避也好。


  轉回視線,仲杳掃視眾人,最後看住正跺腳的仲至強。


  「至強叔……」


  他淡淡笑道:「現在你們該明白,想把別人安排得明明白白,先得明白自己明不明白。」


  這一串明白,非但仲至強,就連仲至重和仲長老也是一愣,心虛的轉開視線。


  「我也理解你們是為仲家著想,不過你們犯了兩個錯誤。」


  仲杳的語氣很平淡,還帶點沒睡醒似的慵懶,尋常他就是這樣。


  「第一,我是堡主,我說了算。」


  「第二,仲家堡的麻煩,不只是……」


  尖酸的女聲打斷了他:「我說小杳啊,如果你是鍊氣宗師,說這種話倒還順耳,光有堡主的身份,未必能服眾哦。」


  不少人都低低笑了,仲杳咳嗽兩聲繼續:「第二……」


  他又被長輩們的勸誡打斷了,仲長老都在說:「堡主啊,你還太年輕,太單純。」


  仲杳無奈的道:「叔爺你就直說吧,我的修為太低,當堡主得乖乖聽話。」


  仲長老還呃呃啊啊的忸怩,親叔仲至重說:「修為的事情,難道不是事實嗎?」


  仲杳點頭:「事實啊,你等等。」


  他吐出一口濁氣,催動真氣。


  不是用九土轉德經,而是用混元鳴金功。


  九土氣海退到了後台,丹田氣海轉到前台。


  真氣轉動,從仲杳的腳面、膝彎、腰內腰外、腹部尾椎、胸肋脖頸,一直升到頭面,縷縷氣勁自穴竅溢出,震得麻衣處處鼓盪。


  仲長老和仲至強,以及其他長輩都訝異的看著,這是築基三層,開穴!

  緊接著,仲杳的關節噼噼啪啪爆響,明顯可見的氣流在他皮下遊走,將之前跳動的穴竅串聯起來。


  眾人眼瞳緊縮,仲長老更眨起了眼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築基四層,展經!

  關節爆鳴不斷,氣流開始橫向遊動,在仲杳的麻衣上撐起明顯紋路。


  築基五層,織絡!

  仲杳胳膊一甩,自指尖吐出道稀薄白氣,在石磚上擊出一道淺痕。


  仲長老劇烈咳嗽,仲至強和仲至重等人直抽涼氣。


  仲善存舉著拳頭歡呼:「築基六層,通脈!」


  還沒完,真氣自仲杳體內湧出,裹在他身體周圍嗚嗚旋轉,激蕩出一層無形的屏障。


  女眷和子弟們驚呼出聲,仲長老指著仲杳想說什麼,可喉嚨里像卡著濃痰,嗚嗚的出不了聲。


  築基七層,周天!

  依舊沒完,真氣收回仲杳體內,連綿不絕,抽動得周圍的空氣都在向他匯聚,讓他整個人變成人形渦流。


  仲至強仲至重兩人異口同聲叫道:「反周天!」


  正反周天,直指先天。


  仲杳的面色終於不再平靜,他齜牙咧嘴了一會,散掉渦流,嘆道:「先就這樣吧。」


  其實還能繼續,只是真氣不足了,他又不能現場吃土。


  周圍一圈人獃獃的,剛才的渦流似乎將他們的魂魄卷了進去,一直沒吐回來。


  後面有誰嘀咕:「扶我一下……」


  其他人也覺得兩腿有些軟,先就這樣?


  你的意思是其實還能到先天,甚至直接築基圓滿!?

  你還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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