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誰都有秘密
練功場上方,外書房所在的木牆小院里多了頂帳篷,季小竹在帳內解開衣衫,看著胸口還冒出一截木刺的傷口,苦笑道:「這個傢伙到底藏了多少秘密啊,兩天就把清風洗靈功練到築基八層,還能積蓄出這麼強的真氣,都快趕上我了。」
傷口處清光流轉,木刺被一點點頂出來,看長度已經傷到內臟。剛才她只是折斷木刺,讓仲杳以為刺得不深而已。
合掌一搓,木刺化為碎屑,她又搖頭低嘆。
「誰都有秘密,阿杳,你不說肯定有你的苦衷,我也一樣。」
「不過跟我的秘密比起來,你的秘密根本算不了什麼。」
「現在還不是說出秘密的時候,我還不夠強,背負不起我們會因此面對的命運。」
她解開馬尾,長發如瀑灑下,黑亮似綢,粼粼生波。
兩指夾住一縷黑髮,眼中幽光閃動,髮絲化作一柄細窄長劍,晶瑩翠綠,宛如玉竹。
這才是她的本命靈劍,平常挎著的木劍只是遮掩。
她閉上眼帘,長劍泛起清光,擴展到身上,連人帶劍盪起微微漣漪。漣漪之下玉光閃爍,令她成了尊浸在秋潭中的玉雕。
胸前傷口急速癒合,略顯蒼白的臉色也浮起淡淡紅暈。
玉光消散,漣漪退去。她睜眼吐氣,眉宇間的一絲柔弱褪下,回復了平日的颯爽英氣。
將靈劍的劍身貼在臉上,少女讚歎加憐惜的摩挲。清涼與溫潤的氣息滲入氣海,在經脈之間遊走,靈動的牽引著真氣,這種先天靈氣與後天真氣交纏的美妙感覺,令少女入迷。
「月竹啊月竹,我一定會配得上你的。」
季小竹正花痴般的低語,帳外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她將靈劍變回黑髮,順手扎回馬尾,還來不及整理衣衫,帳門就被掀開。
仲杳急沖衝進帳,興高采烈的遞來一個東西:「我找到了!」
少女本要嗔怪,見到東西,大喜過望。
是她埋在空墓里的父母畫像,之前找過卻沒找到,還以為被藤妖弄碎了,沒想仲杳找了回來。
仲杳又拿出一件東西,獻寶般的說:「我還找到了稱手的劍,竹劍,剛剛試過,壓上四倍真氣都不會裂開!」
看著竹皮竹刺都沒清理乾淨的竹條,少女沒好氣丟給他一個白眼,心中更是喜悅。
「高老頭你別得意,阿杳終究還是我教出來的,連用的劍都和我一樣!」
少女正自得,發現仲杳忽然呆住,兩眼直直盯著自己的胸口。
「喂!」
少女舉手遮掩,輕嗔道:「你在看哪裡啊!」
仲杳驟醒,想起正事,目光不僅沒偏開,整個人還湊了上來:「傷口呢?讓我看看!」
季小竹本想擋住他,可跟仲杳七年來耳鬢廝磨,如此這般只算小節。
她扯著衣領掩住胸口,只露出中間那片玉白,轉開頭說:「看吧看吧,跟你說了沒事,我可是先天高手呢。」
說話的時候臉頰微微發熱,暗道自己和阿杳終究已經長大,得找機會提醒他男女之防。在外人面前不注意的話,可是要丟醜的。
仲杳此時心頭一片清靈,並無雜念,只想確認少女的傷勢。
看到傷口已經癒合,連疤痕都只剩微微一縷,他終於放下了心。
下一刻,心口嗵嗵亂跳起來。
那脂玉般的肌膚,那幽幽的溫香,讓他意識到自己享受了什麼福利。
少女也生出異樣的感覺,呼吸微微變粗,紅暈自脖頸染開。
羞意難以遏制的上涌,少女正要提醒他,仲杳忽然深深嘆息。
他嘖嘖搖頭,痛心的說:「怎麼沒一點長進呢,還是這麼平。「
冷冽狂風驟起,季小竹如雌虎般咆哮。
「仲——杳——!」
木柵欄外,仲善存和王馬力仰著頭,目送一人衝出帳篷高高飛起,越過柵欄噗通落地。
聽到哎哎的叫聲屬於堡主大人,仲善存咳嗽著說:「馬力妹,你什麼也沒看見。」
小丫頭王馬力乖巧的點頭:「我什麼也沒看見。」
她又嘀咕道:「堡主……哦,杳叔那姿勢,就是他說過的平沙落雁式嗎?」
帳篷里,季小竹俏臉通紅,咬牙切齒:「別人叫我竹竿婆也就算了,連你也跟著起鬨!」
拉開衣領,自己瞅瞅,她也泄了氣:「真的很平啊。」
攏了攏手臂,看到那道淺淺溝壑,少女如釋重負:「還是有溝的嘛。」
她整理著衣衫,不屑的哼道:「平又怎麼了,舒坦!非要像佘嬸娘那樣托著一對香瓜晃蕩,用起劍來不累贅嗎?」
知道季小竹不是太在意,仲杳才用一招平沙落雁式逃過收到弟弟卡的悲劇。
他知道少女還沒什麼男女之事的想法,自己在她心裡,仍然還是那個需要保護的弟弟。
不過他的痛心也是真誠的,少女的個頭夠高,胸口夠平。
回到自己的帳篷,仲杳收住心猿意馬,開始盤算山神廟之行。
今晚他就能把清風洗靈功提升到先天境界,先天就是在真氣完成正反周天之後,擎領經脈,返照丹田,凝練出一縷先天本靈。有了這點本靈,就能碰觸先天靈氣。
對常人而言,從正反周天到先天是個極為艱難的過程,哪怕有功法秘籍,有良師面授,有無數資源。這個境界涉及的是凝練本靈,是讓凡人肉身掙脫後天束縛,等於一次蛻變,難度雖比不上結成金丹,卻比後者更為關鍵。
對仲杳而言,先天卻不是什麼門檻。他甚至懷疑九土轉德經的一轉,其實已經讓他突破到了鍊氣。只是九土轉德經大異於此世的修行法門,難以對等比較而已。
他的清風洗靈功和混元鳴金功只是九土轉德經模擬出來的,既然九土轉德經已經修到鍊氣,那麼別說築基九層的先天,築基十層的圓滿境界都能修到。
自己不懼魘氣,可以吃土回藍……
至少是先天境界的清風洗靈功,威力大了若干倍的清風一洗劍……
還有能靈活化用的紫蘿靈絲……
實在不行了還有「土來「、「磚來」、「嘴來」這三板斧……
仲杳覺得,對上魘化山神,勝算還是很大的。
紫蘿也說過,在被魔魘完全吞噬前,魘化山神的狀態很虛弱,跟她的前身一樣。
仲杳拍拍額頭,他還有個幫手啊,紫蘿!
「要我幫忙?」
帳篷里的藤蘿已經伸展到好幾丈長,都能在帳篷里繞兩圈了。仲杳奪了紫蘿的「紫蘿靈絲」,她自然不願住在隨時會被電醒的地方,就用自己的髮絲當做種子,長出這株藤蘿。
紫發小姑娘跪坐在藤蘿佔據的帳篷角落裡,拈著淡紫花瓣,花與發相映,宛如一副仙女圖卷。
可誰想得到,這個俏麗出塵的小仙女,其實是個千年老妖,還怠惰成性呢。
仲杳把她招出來,談到解決山神的事情,她的反應異常冷淡。
「你是主人,掌握著我的靈基,你說去就去嘛。」
紫蘿懶洋洋的道:「那個山神被魘氣侵蝕,懵懂無智,力量大減。就算是結丹初期,以你的能耐,也能撿個便宜。」
「不過我覺得那毫無意義……」
紫蘿舉著小手掩嘴打呵欠,倒不像裝出來的,應該是靈種還沒完全融入神魂。
她接著說:「打倒了山神又如何?魔魘湧來,金丹真人都得退避,你又能做什麼?」
「我提前跟你說啊,到時候我會跑路的。」
仲杳開始習慣她蘿莉身老妖魂的做派了,並不在意:「如果我把貫山三家聯合起來,就能集合至少六個宗師,還能開啟護堡大陣,擋住魔魘十天半個月應該沒問題。」
「我再親自出動,清除魔魘里那些棘手的魘怪,剩下的小怪就不足為懼了。」
「只要堅持一段時間,魔魘無法形成魘窟,自然會退縮回去。」
他問紫蘿:「你覺得這個辦法如何?」
紫蘿雖然懨懨的,卻在聽著,聞言嘆氣:「你這不是辦法,是賭博。」
白嫩手指一根根豎起,她開始批駁。
「其一,區區鍊氣,只是沾染到魘氣就難以自保,沒辦法進入魔魘衝殺,多少都只是菜。」
「其二,護堡大陣聽起來威風,可威力多大,全看結陣的人有多強,只靠鍊氣修士,最多擋擋散逸的魘氣。」
「其三,就算你能擊殺魘怪,阻止魘窟的形成,可你憑什麼認定魔魘涌動只持續十天半個月?」
「其四,麻煩可不只是魔魘和魘怪,別忘了,貫山不只有山神,還有很多妖怪。」
紫蘿搖頭嘆氣:「說不定魔魘還沒到,仲家堡就先被逃難的妖怪踩平了。現在的貫山雖然沒有大妖,但肯定有結丹期的妖怪。」
仲杳一巴掌拍額頭上,居然忘了這茬!
是啊,妖怪要躲避魔魘,也會從貫山深處跑出來。它們跟仲家堡乃至伯家叔家撞上,可不會講什麼大敵當前攜手抗敵。
仲杳有些灰心了:「也就是說,仲家堡絕對保不住了?」
紫蘿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那也未必,只要你能憑空變出新的山神、土地、水伯,有神明罩著的地盤,妖怪是不敢侵犯的。只要解決掉那些棘手的魘怪,就能暫時保住這裡。」
仲杳苦笑,這個玩笑不錯。
隨即他難以遏制的生起一個念頭,為什麼是玩笑?
「山神水伯太懸乎,土地的話……」
仲杳說:「只要有人供奉香火,不就有土地了嗎?」
紫蘿用看怪物的目光看著他,看了好一會,咯咯笑道:「沒有土地公,就自己封一個?主人啊,你是膽大包天呢,還是無知者無謂?」
仲杳愕然:「你懂這個?」
紫蘿起身,仰頭負手:「我當然懂,因為啊,我已經想起了一些事情。」
她的嬌俏小鼻尖又指向了天花板:「我就是前……不,該是前前前……不知道多少代之前的貫山山神!」
仲杳本來被嚇住了,沒想到還有小尾巴。
紫蘿的聲音跟鼻尖一同低下來:「座下的巡山小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