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一人之劍
竹劍裹著清光激射而出,百丈間轉瞬即至。等掠過眾人頭頂,颳起一股涼風,如細針輕扎肌膚時,才聽到咻的一聲尖嘯。
再是蓬的一聲,竹劍炸成無數竹絲。那些江湖打扮的劍客刀客下意識的打了個哆嗦,王文度和五個道士臉上波瀾不驚,心中卻似被那股涼風吹拂,只覺頭皮發麻。
「飛、飛劍!」
某個疤臉漢子低呼:「那小子是會飛劍術的仙人么!?」
另一個拿分水刺,勁裝蒙面的女子呸道:「沒眼界就別亂說話!哪有飛出來就炸掉的飛劍?」
王文度也搖頭道:「那小子不過是照虎畫貓而已,劍上是真氣不是靈氣,我們得了消息,他只是鍊氣初期的修為。」
「這竹劍怕是件靈基,可由真氣激發,才能射得這麼快這麼遠。可惜靈基被真氣攪亂,靈氣迸射,讓這竹劍炸掉了。」
王文度搖著頭,憐憫的道:「只為了警告我們,就廢掉一件靈基,出手真是闊綽。」
這番話讓江湖客們微微變色,「只是「鍊氣初期?
鍊氣初期那也是宗師,對上他們這些築基初期,以一敵百都是輕而易舉。
見眾人面露懼色,王文度呵斥道:「還愣著做甚?給你們銀子是買你們的命!不是讓你們來吶喊助威!去把那小子拿下,記得要活的!」
說話時他已退到人群後面,誰知道那小子還有沒有那種竹劍呢?剛才那一劍太快,若是照準了自己射,身上的水火絹袍未必擋得住。
江湖客們面面相覷,疤痕漢子咬牙道:「道長說得也是,真是仙人,咱們的腦袋早掉了。」
說罷提著刀大步奔出,引得不少人跟從。
蒙面女子冷聲笑道:「聽說那小子還沒到十六歲,怎麼可能是鍊氣宗師?我看他就仗著那靈劍陳逞威,就算還有,也休想射中我麻飛燕!」
她壓低身形,埋頭衝出,眨眼就奔出好幾丈,竟拉出了依稀虛影。
山崖上仲杳正在咂嘴,剛才那一劍準頭太差了。真氣御劍就是如此,無法鎖定對方氣機,做到出劍必中。
數十江湖客已經沖了上來,雖有百丈之遙,近身也不過數十息內的事情。
仲杳心中澄靜,手中真氣吞吐,攝起竹劍,觸指即去。
江湖客們大半都沿著緩坡繞上山崖,就見崖上清光再閃,直射沖在最前面的疤臉漢子。
疤臉暴喝一聲,腳下沒停,手中單刀舞出呼呼寒光。
寒光崩碎,疤臉背心噴出股血泉,清光透體而過,裹著猩紅血色射到又一個書生打扮的面門前。
眼見竹劍要貫腦而過,卻在最後一刻炸開,竹屑劈頭蓋臉射在書生臉上,頓時將那張還算端正的臉刷成了血肉篩子。
書上滾在地上,捧臉慘呼,此時疤臉也才撲在地上,一聲都沒吭出。
這小子還有靈劍!
一劍兩人,嚇得江湖客們神魂搖曳,紛紛放慢了步子。
這時又一道清光射下,不等眾人反應,已掠過某人身邊,在遠處炸開。
他射不準!
剛才只是碰運氣!
這小子就是個野修,仗著有些靈劍,拙劣仿效御劍術而已!
剎那間眾人轉念,膽氣又生。
終究都是行走江湖的蠻橫之人,腳下用力,澄出片片煙塵,朝山崖急奔而去。
這些人不僅膽大還心細,懂得錯步換位。江湖中煉弓弩的很少,練暗器的不少。這小子的靈劍雖然迅捷鋒銳,道理卻是一般,當做暗器防即可。
清光咻咻而過,好幾道又射空了,讓江湖客們膽氣更盛。
眼見已衝上山崖,離站在河神廟前的灰衫少年不過十來丈距離,眾人齊聲吶喊,既是壯膽,又是震懾,只覺拿住少年就在下一刻。
下一刻,少年腳下清光連閃,眾人才看清那是無數根竹條,也就是他們嘴裡的靈劍。
此時喊聲未止,頓時扯作了尖長驚呼。
清光爆綻,一根根竹條被少年憑空攝入手中,只是沾了沾手指,就拉成清光射出。根根接續,連綿不絕,儼然聚作不間斷的劍芒。
一團團血水噴濺,一具具人體倒飛,一聲聲慘嚎頓止。
轉眼間,衝上山崖的三四十人倒下大半,沒中劍的十來個都落在後面,毫不遲疑的轉身就跑,速度比來時還快。
仲杳自不會繼續誅殺那些逃命的,殺生就是減功德,如非必要,他不會出手。至於剛才殺的人,不管是點殺還是群掃,那就是必要的了。這些人也不是全死了,不少人並沒被射中要害,還有得救。
他也沒功夫理會那些人,另一撥人已經沖近了。
塵土飛揚中,幾個身影如鬼魅般躍出,竟是直接攀附山崖而上的,而仲杳離山崖邊緣只有四五丈遠。
都是穿著短衫勁裝的疾行客,手中不是分水刺就是勾爪短鐮,上了山崖就四面散開,要將仲杳圍住。
清光大作,噴出扇形光流,這些人尖聲叫著,要麼彎腰扭身,要麼前後翻滾,要麼左右橫跳,想仗著感知敏銳身法靈巧避開。
可惜這些人都是築基初期,哪躲得開若干柄竹劍的近身攢射,真有躲得開的本事,也不必來掙這點血汗錢了。
於是仲杳身前,瞬間拉出條猩紅弧線,具具人體倒摔而出,每個人都被好幾柄竹劍貫穿。運氣最差的那個腦袋插著兩柄竹劍,倒飛而出,直愣愣墜下山崖,讓仲杳讚歎這傢伙的頭殼夠硬。
前後兩輪攢射耗光了仲杳的真氣,他倒不必吃丹藥補氣,用根土轉動九土氣海,再由九土氣海向五行氣海補充就可。
剛剛轉回九土氣海,一具倒在山崖邊緣的人體猛然暴起,閃到了仲杳身後,利刃的寒氣穿透衣衫,激得仲杳背心發麻。
這人行動快得難以分辨細節,只恍惚看出是個蒙面女子。
仲杳幾乎是本能反應,左腕上的捆妖蘿絲飛出,刷刷纏住那人手臂。
九土真氣一吐,那女子身體酥麻呻吟出聲,然後天地顛倒,四肢大張的摔在地上,摔得氣血翻騰,眼冒金星。
剛意識到自己被那奇異細絲扯得倒摔在少年身前,就見少年憑空攝起一塊石磚。
「我是女人——!」
女子尖叫,伸手想扯掉蒙面絲巾,還算姣好的面容配合這一招,向來都是她擾亂男性敵手心志的妙招。
這一次卻不同,石磚啪的拍下,整張臉骨肉粉碎的劇痛,帶著奇異的力量透體入魂,讓她如癲癇般抽搐了幾下,意識便陷入黑暗。
「女人,我最喜歡打女人了,而且是用板磚拍臉。」
仲杳嘀咕著,又趕緊補充:「當然是外面的女人,家裡的女人我是很疼愛的。」
收拾了這波江湖客,仲杳再看崖下,那個紫袍道人領著幾個黑袍道人,還有十來個修士依舊立著,像是完全呆住了。
「真是……」
片刻間四五十個築基初期的江湖客就被打退,只跑回來十來個魂飛魄散的傢伙,王文度倒是沒被嚇住。
從仲至重和佘氏嘴裡得來的消息沒錯,那少年真是鍊氣宗師。既是宗師,收拾這些江湖客,自然如砍瓜切菜般輕鬆。
但少年的出手卻是王文度前所未見,而且那種疑似靈基的竹劍,少年就當是普通竹劍一樣,用起來毫不可惜,這就讓王文度想不通了。
於是他躊躇起來,少年身上有太多未知,讓他心生畏懼。
「王道長,此時就仲杳一人,正是大好良機。」
身後的三江口河神觀道士提醒道:「若是放過這個機會,那就麻煩了,仲家可不只他一個宗師,還有個仲承業,季家那個小姑娘似乎比他還厲害。伯家的人也在仲家,再加上他身邊又多了個奇怪的幼女,這些人趕到,我們可難以力敵。」
另一個道士語氣更重:「我們可沒有第二尊神像壓制此處的河神,你就這一次機會,別忘了你也是鍊氣宗師。」
王文度眼角抽搐,這些道士其實就是龐觀主的眼線,只幫他壓制河神,可不會幫他出手力戰。
雖然心中打鼓,王文度也只能豁出去了。
他招呼叔天朗派來的修士:「江湖客果然不堪大用,還得我們上了。」
修士們同樣面面相覷,他們雖不是宗師,但都到了築基後期,不乏先天高手,對少年射出的清光,並不是特別忌憚。
可那只是對上一道清光,看少年接二連三,連綿不斷的射清光,那誰遭得住啊?
王文度也加重了語氣:「你們也只有這一次的機會,若是退卻,別說貫山叔家,就算是西關郡,你們也再無立足之地!」
修士們紛紛表態,願意附從王道長。
端著陣盤,默念道決,王文度帶著修士緩步逼近。
那少年也沒再射出靈劍,不知道是沒了靈劍,還是氣力耗盡。
走上蜿蜒通往山崖的緩坡,離少年只有二三十丈距離,王文度喊道:「仲杳!你禍亂神道,還不認罪!」
說罷拋起陣盤,拔劍歃血,大呼道:「天靈靈、地靈靈,斬妖除魔,有請神靈,疾!」
手中多了張符紙,噗嗤燒作飛灰,正是王文度壓箱底的請神符篆。
頭頂風雲激蕩,降下道凡眼看不到的神光,一個神將的輪廓顯現。
不等神將凝為實體,那少年抬手,手中多了柄清幽長劍,劍上氣機勃發,讓王文度魂飛魄散。
那是先天靈氣,那少年會真正的御劍術!
「我是國觀道士,你敢殺我……」
王文度周身泛起瑩光,竟是激發了道袍,這可是件法寶。
剛喊出「我」字,那道氣機就如微風拂過,讓他神色凝固,身體僵直。
「我乃蒙山神將,你敢殺我!?」
王文度身前,神將凝作實體,卻跟王文度一樣驚呼,一樣僵住。
一柄清幽長劍貫穿神將脖頸,刺入王文度的脖頸,長劍還在嗡嗡振鳴,似乎不甘心被神將的脖子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