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執念
"主子你醒了,還有哪兒不舒服的嗎?"小心扶著夕若煙從床上坐起,慶兒一臉擔憂的問道。
抬手按了按太陽穴,夕若煙臉色依舊蒼白,渾身也乏力得很,只靠著身後的軟枕才能勉強的坐起來,看著慶兒擔憂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夕若煙努力擠出一笑,好讓她不用那麼擔心。
側頭望向窗外的天空,夕若煙淡淡的問:"我睡了多久了?"
她記得,夜晚與北冥風說起了五年前的往事,因為太過傷心,哭著哭著竟然就暈倒了。
這一暈也不知道暈了多長時間,看這天色,應該也不會有很久,豈知後面慶兒的回答卻是叫她不可置信的膛大了雙目。
"主子,你已經昏睡了兩天兩夜了,真是嚇死奴婢了。"想想主子突然暈過去還暈了整整兩天,慶兒現在想想都還有些后怕。
驚異只在一時,但很快夕若煙便恢復了心內的平靜,想起自己那晚對北冥風說的話,遂抬頭問:「慶兒,在我昏睡的這兩天里,宮中是否有發生什麼事情?」
夕若煙問得直接,慶兒微微有些詫愣,不過一想,以主子的聰明才智,即便這兩天在昏迷,也大概能夠猜到一些事情,如此這樣想,心裡便更加的佩服主子了。
只是想到在昏迷的時候發生的事情也不是什麼好事,慶兒原本還因主子的醒來微微有些喜悅,可是眼下,卻是哀愁大於一切。
抬頭間看到了慶兒的猶豫,這丫頭,每次心中有事都會一臉的不開心,所有的心事都寫在了臉上,總會叫人輕易的便看穿,故而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白皙葇荑撫上慶兒的手背,慶兒抬眸,眸中微微含了一些晶瑩的珍珠,口中喃喃喊出一聲「主子」,淚水便再也包裹不住,隨即決堤而下。
「傻丫頭,天大事大,不是還有我為你頂著嗎,何必為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情而落淚,多不值得啊!」小心拭去慶兒臉上的淚痕,夕若煙是真心疼這個丫頭,難得在這個人吃人的皇宮裡,她還有這樣一顆單純的心。
如果她沒有猜錯,想來北冥風應該是將她那晚所說的話聽進去了,慶兒難過,大概也是為了她抱不平吧!
慶兒抬手擦去臉上的淚痕,哽咽著道:「主子,慶兒不明白,你與皇上真心相愛,為何不在一起,反而還要如此彼此傷害呢?」
她看得出來皇上喜歡主子,也知道主子心裡同樣是有著皇上的,只是她不明白,明明那麼相愛的兩個人,卻非要彼此折磨,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相愛不能愛,真心卻無情,皇上與主子,他們究竟還要彼此傷害到什麼時候?整整五年了,難道還不夠嗎?
「傻丫頭,」輕輕撫摸過慶兒的臉頰,夕若煙微微有些心疼,「這世間有太多的事情你不明白,我有我的執念,他有他的無奈。我的執念,是楊家的慘案,他的無奈,是天下的蒼生,北朝的國本。」
「可是五年了,主子難道就不能為了皇上放下心中的執念嗎?」慶兒傻傻的問,在她看來,愛一個人,便是自己與對方都幸福,如今,只要皇上與主子之間有一方先低頭,他們便一定會幸福。
可是偏偏,事與願違。
聽著慶兒的規勸,夕若煙只苦笑著搖了搖頭,若她能夠放下,當初便已經放下了,又何苦彼此折磨了五年?
其間她也有想過要放下,可是心中一有這個念頭,晚上做夢都會夢見楊家冤魂鳴不平,夢見楊家二老在地獄受苦,這叫她如何能夠放下?
壓下心頭的苦澀,夕若煙深吸一口氣將欲落的淚水壓回去,方才勉強擠出一抹笑來,「萍妃歿,祺貴人死,後宮無妃,這一次,皇上又納了哪位千金?」
慶兒一愣,隨即垂下頭來,「在主子昏迷期間,皇上納了中書侍郎曹卿大人之女曹玉盈為玉貴人,懷化大將軍楚訓之妹楚玥為楚昭儀,哦對了,還封了太傅王書之女王夢璐為側一品夢妃。」
這些人在夕若煙腦海中一一閃過,對玉貴人與楚昭儀兩人她倒是沒有什麼印象,倒是那位夢妃她卻還有些記得。
雖未見過,可她倒是聽說,此人乃是一個狠角色,常仗著自己父親的寵愛,對府中的填房小妾從來都是冷眼相待,對府中侍女更是因著一些小事情便非打即罵,別說是伺候的下人,就是府中小妾以及那些庶弟庶妹對她都是心存懼意,有了她,看來後宮又要不太平了。
唇邊淡淡掀起一抹冷笑,夕若煙只搖頭卻不語,竟是弄得慶兒一頭霧水,「主子在想什麼?」
「無事。」夕若煙淺笑搖頭,「你去把我櫃中那個紅木盒子拿過來。」
「是。」慶兒應下,轉身去取櫃中的紅木盒子,不一會兒便拿了過來,「主子,盒子我已經拿來了。」
「照老規矩,你去常寧樓將葯熬好之後送去夢妃處,務必看著她喝下。」臨了,夕若煙還不忘囑咐一句,「切記,萬不可讓旁人知道。」
「我明白。」慶兒緊緊握住手中的紅木盒子,重重地點一下頭,面色卻相當沉重。
許久不見慶兒離去,夕若煙有些奇怪的抬頭,果真見慶兒就這麼愣在一側,有些不明,「你怎麼還在這兒?」
慶兒抬頭,欲言又止,夕若煙卻是不喜她這般,於是道:「你我相伴多年,我是什麼脾氣難道你不知道嗎?有什麼要說的,你直接說就是。」
「我……」慶兒抬了頭又垂下,小聲道:「明明皇上未有封妃的意思,主子卻執意勸說,如今皇上倒是稱了主子的心意,主子卻還要把這東西給侍了寢的夢妃喝,慶兒不解這是何意。」
紅木盒子里的東西隱秘,起初主子並不告訴她裡面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她只知道,每每後宮有人侍了寢,主子總會讓她將這盒子里的藥方拿出,照方熬出給侍寢后的妃子。
時日一長,她漸漸有了疑慮,主子方才將實情告訴了她。原來,盒中藥方,乃是斷人後嗣,讓人絕孕之葯。
主子,是想要讓眾妃無子,皇上絕後啊!
噗通一聲,慶兒捧著手中錦盒跪倒在地,臉上慌亂之色浮現,連連懇求道:「主子,這是大逆不道之事,倘若被人發現,主子你一定會受罰的。」
若是讓外人得知,皇上五年來膝下無子並非天意而是人為,一朝查到主子身上,主子定會萬劫不復,屆時,只怕連皇上都救不了了。
慶兒雖然著急,卻也礙於隔牆有耳,故而也有意壓低了嗓音,可話中的擔憂與害怕,卻是清晰無比地傳入了夕若煙的耳中。
掀開身上的被子下了床,夕若煙緩步走至慶兒面前,緩緩蹲下身去將她扶起,嘆一口氣道:「慶兒,我有我的苦衷,你不必明白,只需依照我的話做就是。」
「可是……」
「慶兒。」不待慶兒多說,夕若煙已然打斷了她的話,握住她的手柔聲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可是你想一想,北冥風是何等聰明的一個人,若他真心在意後宮嬪妃有無身孕一事,只需派人調查一番便可知道與我有關。五年來,北冥風鮮少踏足后妃寢宮,也極少讓人侍寢,雖有,可哪一次我不是在她們承寵之後的第二日就送上湯藥,若他真在乎,這些年來,又怎會不聞不問,任我胡來。」
慶兒怔住,她聽出了主子話中的意思,照主子的話看來,皇上必是知曉此事的,可他卻一直放手不管,不是不知,而是不想過問,莫非……皇上是認同主子的做法的?
心中一有這個念頭閃現,慶兒如遭雷劈一般,竟怔怔的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只知道皇上寵主子,寵到無法無天,寵到不拘束主子任何事情,卻沒想到,皇上竟然寵主子到了連子嗣也不顧的地步了。
她漸漸的有些看不清,皇上,他的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因為他,他最愛的女人和未出世的孩子都喪命於那場大火,如今他再有子嗣,豈非愧對舊人?」
夕若煙冷冷淡淡的聲音傳入耳畔,慶兒怔怔的望著她,猶如霧裡看花一般,竟模模糊糊的看不透。
只聽得夕若煙又道:「我雖勸他納妃,卻沒說會讓那些女人生下他的孩子。何況,即便我不這麼做,他也未必會讓其他女人生下他的第一個孩子,北朝國的皇長子。我這麼做,也不過是替他做了他想做,卻還沒有做的事情罷了。」
夕若煙說得平靜淡然,彷彿只是在說著一件毫無關係的小事一般,那雙水眸清澈靈動,竟是比那清晨的露珠還要乾淨許多,也讓慶兒無條件的選擇相信她。
「可是主子,皇上畢竟是皇上,諾大的江山若後繼無人,豈非要翻了天嗎?何況你不是說,皇上與祁王殿下雖然表面兄友弟恭,可實則卻是不睦許久,祁王殿下更是一直覬覦著這北朝君主的位置,主子斷了皇上後嗣,豈非正好中了祁王下懷?」
慶兒從一開始的規勸變成了接受,如今竟開始擔憂起了北朝國本,一番話說得直叫夕若煙對她刮目相看。
「主子笑什麼?」慶兒一臉疑惑。
夕若煙更是失聲笑了出來,抬手順著慶兒的髮絲,道:「咱們慶兒丫頭還真是長大了,竟還知道了這其中的彎彎曲曲。」
「主子。」慶兒嬌嗔一聲,臉頰竟微微有些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