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情愫
這下真是叫祁洛寒愈加無可奈何了,可越看雲笙他卻越覺得可愛。別看平時在人前像是個張牙舞爪,刁蠻任性的公主,可真實心性也不過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罷了。
倒是雲笙見他只笑卻不回答自己的問題,反倒是有些急了,情急之下拉著他的手,急迫的問道:「你還沒回答我呢,你到底在笑什麼,難道我說的不對嗎?你說啊,你說啊。」
手背上一陣暖意透過肌膚傳到四肢百骸,祁洛寒臉上的笑容一僵,渾身更是猶如被電擊中般一顫,納納地低頭看見緊緊抓著自己的玉手。再抬頭時,卻發現雲笙臉皮一紅,已迅速地抽回了手,背過了身去。
兩人均是不好意思地別過了去,反倒是在一旁候著的畫情畫樂見了,彼此相視一眼,均是在強忍著不笑出聲來,偶爾方頗有默契的齊聲咳了一咳。
「哎呀好了,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可要走了。」受不了這樣尷尬的局面,雲笙率先打破了沉默,慌亂間,竟是真的起身便要往亭外走去。
祁洛寒見了心下一急,下意識伸手去拉她,卻在手指觸到雲笙肌膚那一刻閃電般抽回,微微低了頭,頗有幾分不太自然的道:「那個,你先坐下,我慢慢說給你聽。」
原本雲笙也只是想要打破尷尬,現下聽祁洛寒這般一說,便順著由頭留了下來,重新坐回到了凳子上。
祁洛寒才道:「其實方才你是誤會我話里的意思了,我說爹從來沒有錦衣玉食的養過我,並不是在說我爹對我不好,而是我爹覺得,作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想要將來有出息能為國家盡忠,就需得有一個強健的體魄。男兒不比女孩家需要嬌養,反而就得粗養,以最嚴格的方式來教育,這樣將來才會有出息。」
雲笙聽完先是一愣,偶爾方才認同地點了點頭,再看看祁洛寒,便不由得笑了:「看來你爹還是蠻有先見之明的嘛,把你教育得這麼好。如此看來,要是我父王母后見到你,肯定也會喜歡你。」說完,竟是連自己也忍不住一笑。
后一句話不過是雲笙低聲喃喃,聲音宛若蠅嚀,祁洛寒反倒沒有聽清,不由得問:「你最後說了什麼,我沒太聽。」
「沒什麼。」被人抓住了小辮子,雲笙當即否認,慌忙間轉移了話題:「其實我的意思是說,你爹的教育方式很好,雖然我不是很能理解,但看你現在這樣既正直又能幹,想來你爹做的應該沒有錯,很好,很好。」
祁洛寒微微一笑,倒是沒有否認。
「其實有一件事情我很早就想問你了。」
「你問啊。」雲笙倒是爽朗,聽他這般一說,倒是絲毫不做猶豫。
「我聽說,南詔與中原的風俗文化大相徑庭,你身為南詔公主,何故會對我中原文化如此了解?」祁洛寒邊說著邊不忘打量雲笙的反應,似乎在擔心她會因為這話而突然發了脾氣。
反倒是雲笙卻沒想那麼多,聽見只不過是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毫不在意地將玉手一揮,答得甚是爽快:「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難題呢,原來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問題。既然你問了,那我就告訴你吧。
我母后原是北朝國的公主,因為兩國和親才會嫁去南詔國,雖是如此,但父王母親的感情甚好,我長那麼大,還從未見過他倆吵架。不過,也正是因為我母后原是中原人,父王擔心她思鄉情切,便在南詔皇宮之中照仿北朝風格建了一所宮殿,專供母后居住,也正是因為如此,父王也會要求皇室子女學習中原文化,我時常跟在母後身邊,自然也是耳熟目染了許多。」
突然想起一事來,雲笙神秘兮兮地湊到祁洛寒面前,用著僅有兩人方可聽見的聲音道:「我聽說,按照輩分來講,北朝國當今的皇上,還得管我母后叫一聲親姑姑呢。」
像是在說著一件什麼特別了不起的事情般,雲笙得意洋洋一笑,反倒是祁洛寒在聽見后微微一怔,隨後便也跟著笑了。
這事在北朝國原本便不是什麼秘密,雲笙初來乍到自是不知,但她既然為此驕傲,祁洛寒自然也不會再說些什麼話來潑她冷水,只是靜靜地望著她笑,嘴角卻不禁上揚起一抹弧度來。
不遠處的柳樹下,兩道身影臨風而立,微風吹起衣玦飄飄,目光卻都是齊齊落在前方小亭相談甚歡的兩人身上。
「主子,咱們還要過去嗎?」慶兒收回目光,望了望身旁的夕若煙,見此情形,反倒是有些拿捏不定主意了。
夕若煙久久站在原地,陽光落在身上打下一層光輝,手中玉瓷瓶映著明媚的光線變得格外的晶瑩剔透。良久,她方才搖了搖頭:「不必了,走吧,我們去太和殿。」
最後的視線停留在雲笙抬手撫上祁洛寒額頭的那一幕,夕若煙微微一笑,帶著慶兒揚長而去。而亭中之人,卻始終未曾發現曾有人見過這樣一幕,依然有說有笑,氣氛甚是融洽。
太和殿內,北冥風正坐在長條案桌前扶額閉目中,那兩道濃眉卻不知是因了什麼而微微皺起,面前堆了幾摞的奏摺不知凡幾,遠遠望去竟有種令人眼花繚亂的錯覺。
殿中的氣氛一時間降到了冰點,宮人們人人屏息凝神,就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夕若煙入殿時便正好瞧見了這一幕,所有的宮人紛紛低垂著頭,似想把自己深埋進塵埃里一般,也好免受如今這氣氛的折磨。而玄公公則是靜靜候在殿中,見到她來了,臉上立馬揚起一抹可憐兮兮的表情來,眸光中無不是在祈求著她的救贖。
夕若煙無奈搖了搖頭,微微抬手一揮,玄公公當即領會,如蒙大赦般招手示意宮人們悄聲退下,整個動作下來行雲流水,竟是半點兒不曾驚動了仍在閉目養神的北冥風。
宮人們都已盡數退下,夕若煙方才邁步走向金座。
她的步伐極輕,也不知北冥風是累極了還是想著什麼事情出了神,一向警覺的他此刻就連身旁多了一個人竟都全然不知,直到纖纖玉指按上太陽穴,他方才如夢初醒,大手翻轉,已迅速扣上了對方的手腕。
「是我。」
柔柔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北冥風在回頭瞧見了那一張熟悉的容顏後方才鬆了手,忙拉著她一起坐到金座旁,動作極其溫柔的揉著那被他握紅的皓腕:「來了怎麼也不說一聲,要是傷著了你可怎麼是好。」
「我是看你太累了,不想打擾到你,便想替你按按,好讓你放鬆放鬆,誰料你反應那麼大,下手也太重了。」夕若煙故作埋怨般嗔道。
「對不起,是朕不好。」不似往日般嬉皮笑臉,這次北冥風卻是老老實實的認了錯,但越是這般,夕若煙便越是確定這其中定然是出了什麼事情。
也不拿他逗趣了,素手纖纖搭上他的太陽穴按著。夕若煙識趣的沒有在這個時候多問,此刻也只想讓他好好放鬆一下,故而手下力道比平時加重了幾分,卻也是控制得極好,倒是一時間讓北冥風輕鬆了不少。
閉目享受了一番后,北冥風緩緩睜眼,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殿中原本伺候著的宮人此刻竟是一個人影都見不到,不禁奇怪:「人呢,怎麼大殿之上一個人都不見了?」
「我見你許是累了,他們在一旁守著也不安穩,便讓所有人都退下了。」夕若煙輕聲解釋,稍後才湊上前,柔聲問:「有沒有覺得舒服了一些?」
北冥風點點頭,不管是身體還是心上,只要她來了,他便也輕鬆了許多,整個人也在一時間放鬆了下來。
如此,夕若煙方才放心了。
起身,開始默默收拾起桌上放得雜亂的奏摺來,再按著時間一一放好。
案桌上的奏摺雜亂無章,甚至其中還混雜了昨日送上未曾來得及批閱的奏摺,北冥風向來都很有自律性,這種事情在以往是絕對不會發生的,每每也只有心煩意亂之時才不許人近身侍奉,故而桌面自然也就亂了許多。
想來,今日便該是如此。
夕若煙不耐其煩的認真收拾,每一本都按著規律收拾妥當,卻在翻開其中一本奏摺時,下方壓著的一張信紙卻引起了她的注意:「這是什麼?」
北冥風懶懶睜開眼皮一瞧,單手撐著額頭,頗有幾分煩悶:「關外探子送來的密報,據說一個月前匈奴曾暗地裡派了使臣前往南詔國,名為議和,實則卻是商量如何聯手攻打我北朝江山。」
夕若煙聞言一驚,卻又聽得北冥風繼續道:「南詔王不同意,匈奴人惱怒,還揚言要攻打南詔,給了其一個月期限考慮,倘若不依,便在戰場上見。而這,也是雲烈此次前來北朝國的主要目的。」
夕若煙快速掃過信紙上的內容,上面所述與北冥風說的一般無二。
匈奴人兇猛好戰,曾幾次侵犯北朝國邊境,卻每每皆敗於北朝軍隊之下,這幾年來看似稍有安穩,實則是在暗地裡逐漸壯大。拉攏南詔,不過只是為自己將來進軍中原而尋得的一個左膀右臂罷了。
夕若煙忽然之間便明白了,她之前就曾覺得奇怪過,這南詔若是對北朝國有著感謝之意,這來使大可隨意派遣一個人來,又何必興師動眾派了最得南詔國民心的四王子?原來,這感謝不過只是個幌子,只怕,向北朝國借兵以求庇護才是他們的最終目的。
「南詔與北朝歷來都是姻親之邦,幾百年來互不侵犯,彼此倒也過得相安無事。這次匈奴人企圖拉攏南詔王以作為來日進攻北朝的臂膀,卻不想竟被南詔王一語回絕,如此決絕,倒還真是難得。」夕若煙淺淺一笑,仔細將信紙摺疊放好。
這南詔王面對向來以兇殘著稱的匈奴人都尚能記得兩國的盟約,也確是實在難得。只怕若是換了旁人,還不待這刀架在脖子上,便因為那俗氣的金銀財帛而忘了初衷,成了旁人手中那泣血的刀劍。
北冥風心中原本也煩悶異常,忽一聽到她這番言論,一時間心中倒也是輕鬆了不少。起身理了理衣袍,舉步下了玉階:「可不是嘛,只不過如此一來,南詔既向我北朝表明了衷心,倘若我們袖手旁觀,只怕會落得一個見死不救的惡名,盡失民心,於我們實在不利。」
「那你的意思是,借兵?」夕若煙試探性的問出口,可這話問出來,就連她自己也有些不太確定。
借兵給別的國家不是一件小事,不但需要師出有名,且還必須考慮到其他的因素,否則一個不慎,只怕南詔之圍尚未解決,反倒是會引火燒身,於己不利。
北冥風面向大殿之外,聽了這話,卻不禁微微嘆了口氣:「借兵哪兒就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何況幾年前我們曾與匈奴簽訂協議,十年之內互不侵犯。如今匈奴指名攻打的是南詔,倘若我們主動出兵平定,那便是我們不顧協議,屆時不但落了一個欺壓鄰國的罪名,只怕會盡失民心,那才是最嚴重的。」
匈奴的目的何在他心知肚明,幸在南詔王念及兩國情誼斷然拒絕,事情方才有轉圜的餘地,否則南詔與匈奴一旦聯手,北朝將會腹背受敵,情況堪虞。
只是南詔既已表明了決心,倘若在此事上他袖手旁觀,怕只怕不但會失去了南詔國這一強而有力的助力,甚至還給自己埋下了一個偌大的禍患。可這出兵卻也不是小事,沒有理由,師出無名也不可。
夕若煙明白他的顧慮,略想了想,提議道:「雖然兩國是姻親之邦,卻也只是在十幾年前和親了一位公主,近幾年南詔與北朝來往不算密切,何況和親之事已然過去了那麼多年,可倘若這個時候我們兩國再次聯姻,如此,兩國便又有了姻親之誼,出兵名正言順。屆時,北朝其實也大可不必出兵,只需昭告天下,讓匈奴人知道北朝與南詔又有了姻親之誼,兩國混為一體,倘若他們強行攻打,便是與北朝為敵。如此既是他們自己先破壞了條約,我們也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出兵,再不必被束手束腳了。」
「你的提議朕不是沒有考慮過,只不過歷來和親南詔的都是皇室嫡親公主,可如今待嫁的公主就只有雪兒一個,所以朕才會有所擔心。」北冥風回頭看著夕若煙,已是面有難色。
倘若皇室之中除了雪兒之外還有另外待字閨中的公主,那他也就不必如此憂心了。
倘若雪兒身體康健,他縱然再捨不得這個妹妹,可為了北朝國的萬千子民,那也只得委屈了她。可如今情況卻不一樣了,雪兒身體如此之差,就是在皇宮之中錦衣玉食的好好將養著,也不過只剩下了短短几年時光,倘若再讓她長途跋涉遠嫁千里之外的南詔,他怕只怕,以雪兒的身體根本就撐不到送親隊伍抵達南詔國的那一日。
怕只怕,到時候喜事變喪事,才是真的可悲可嘆。
夕若煙見他是擔憂這個,反倒是鬆了一口氣,舉步走向他,輕聲道:「誰說和親就一定得是我們嫁公主,倘若是他們的公主為和親到北朝國,豈不也是皆大歡喜?」
北冥風被她說得一愣,微微想了想方才憶起一個人來,可下一刻,眉頭卻是皺得更緊了幾分,唇角更是掀起一抹譏誚來:「你說的是十三公主吧。就她那個性子,別說她肯不肯乖乖上花轎了,就算是來了,只怕也得將朕這皇宮鬧得一個天翻地覆。」
據他所知,南詔國尚未出閣的公主便只剩下雲笙了,別的不是已經出嫁,便是仍待字閨中卻已有婚約。可這雲笙公主的性格脾性他是見識了,要當真是讓她來和親,北朝皇宮才是有的熱鬧了,今後別想安生。
早知他會是這個反應,夕若煙倒是在意料之中,卻也不過是微微一笑:「我向你保證,今時今日的雲笙,早已不是初來乍到時那個刁蠻任性,囂張跋扈的十三公主了。只要你和親人選襯她心意,想要她乖乖就範,也並非是什麼難事。」
「哦!」北冥風提高了音調,倒是有幾分好奇:「看來你心中是早已有了人選啊!不過朕還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句,這個十三公主可是從小就被寵壞了的,別看她這幾天跟你相安無事,指不定什麼時候興趣來了,做出比之前還要荒唐的事來,可就有你哭的了。」
北冥風轉身踱步走向新送來的白玉牡丹瓷前,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撫過上面繪得栩栩如生的牡丹花。上次那個被不慎打壞了,如今送來的這個與上次的同出一個官窯,可細細看上去,卻是比上次那個似乎還要精美許多。
至於夕若煙的提議他是不抱什麼希望的了,近日來他接見雲烈時,雲笙偶爾也會跟在其左右,他倒是見過幾次,確實是個與眾不同的姑娘。
性格刁鑽古怪,又生了滿肚子的鬼主意,這公主要是嫁到北朝來,先不論誰能吃得消,只怕就是日日派了幾十個護衛跟著,這上京遲早也得被她攪一個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