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戰事
春風陣陣,湖邊柳枝飄飄,吹落枝頭瓣瓣櫻紅,落了滿湖。
御湖九曲迴廊上,北冥風攜著夕若煙緩緩散步,身後一眾宮人侍從遠遠跟著。
風吹花落,有一瓣飄飄揚揚落在鬢間,北冥風瞧了,停下腳步,伸手替她將那鬢間花瓣取下。二人相視一笑,並肩而行。
「秦夫人進宮了,你們相處得可還愉快?」北冥風突然問道。
夕若煙微微低頭,唇角浮現淺淺弧度,她道:「她是個很有才情的女子,詩詞歌賦,古今典史,她樣樣精通。就連我,亦是自愧不如。」
「可是在朕心裡,你卻是最伶俐聰慧的那個。」北冥風伸手摟過她的香肩,低頭莞爾,輕輕一吻落在她額頭,尤甚寵溺。
夕若煙羞赧,微微低下頭去,亦是掩不住的幸福滿溢。
跟在身後不遠處的玄公公、慶兒相識一眼,具是掩唇含笑,更是識趣地放慢了腳步。
今日陽光正好,暖洋洋的照在身上,連帶著倦了數日的身子都舒展開來,霎時輕鬆了不少。
夕若煙這幾日孕吐的反應已經小了許多,卻因前幾日胃口不佳,白皙精緻的臉蛋業已顯見得小了一圈,瞧得北冥風更是分外心疼。
「皇上,臣妾想了許久,雖說按祖制,是該為小郡主操辦滿月宴,可是眼下時景不同,祁王……到底是小郡主的親父。」夕若煙頓下腳步,抬頭望著北冥風已經愈漸沉下來的臉色。
北冥風遲遲不語,夕若煙握住他的手,頓了頓,方又道:「父有罪,稚子何辜?嬰兒尚在襁褓,便要經歷此種痛苦,母先亡,父叛亂,連帶著少不經事的她也要受此牽累,成為罪臣之女。」
她雖居深宮,對外面之事卻也並非全然不知情。
早有大臣上奏,處死祁王之女以儆效尤,可小小年紀,又有什麼罪名?不過,是大人的不甘,為泄私憤罷了。
北冥風面色已變,聞此言更是落寞地垂了手。轉身,望著一汪波瀾不驚的湖水,久久不語。
夕若煙嘆氣,踱步上前,「我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保下小郡主很難,我也知道,朝堂有人步步緊逼,城外有人虎視眈眈。可是阿風,你當初既願留下憶璇,便應該想到現今的兩難。」
北冥風緩緩轉身,望著她,眸中神色晦暗難明。
夕若煙抬手揮退邊上的宮人,雙手倚著憑欄,目光遠眺,臨湖而種是一片花紅錦簇。縱然在這紛亂不安的時代,可它們依然活得恣肆飛揚,處處彰顯一片盎然生機。
「憶璇真的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哪怕當你很不開心的時候,但是一見到她,心就好像融化在一汪春池裡,煩惱盡消。」想想那張稚嫩的臉蛋,那麼可愛的孩子,縱然不是親生,夕若煙便已經疼愛到了心坎兒上。她想不通,人性怎能如此險惡,竟連稚子也不肯放過。
那雙璀璨的眸子散發著熠熠光輝,卻想到有人的步步緊逼,頃刻間凝聚著戾氣,怒氣替代笑顏,更為憤怒。
北冥風心頭一震,原以為經歷如此多的事情,他的心早已經變得堅硬無比,可此刻,卻被她輕易軟化。
他望著她,長臂一伸將她攬入懷中,薄唇貼在她耳畔,細細輕語:「你很喜歡憶璇,是嗎?」
夕若煙重重點頭。
是的,她喜歡憶璇,很喜歡憶璇。哪怕憶璇是北冥祁的女兒,她也照樣很喜歡。
所以,她要保護她。
聞此言,北冥風忽然深深吸了口氣,似是做了重大決定般,久久道:「既如此,那我們就收養憶璇,讓她做我們倆的女兒,好不好?」
夕若煙心頭大震,恍然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消息,她忽然掙脫北冥風的懷抱,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北冥風卻笑了,笑得令人如沐春風,在尚冷的天里望見一束光芒,瞬間溫暖心房。
他闔上眼,點了點頭。
「是真的嗎?你真的願意收養憶璇?」夕若煙大喜過望,拉著北冥風的袖子更是久久難以平復心中喜悅。
少頃,她卻突然臉色一變,落寞地垂了手,「可是憶璇的身份……別說我們現難以蒙過朝上那些反對的人,就說北冥祁,他可是憶璇的生父啊!」
縱使北冥祁叛亂,亦不論他與上官語寧之間情分的深淺,可憶璇到底是他的血脈,他如此桀驁之人,是斷不會眼睜睜的看著憶璇認仇人作父。
還有上官衍,女兒既死,這唯一的外孫女,他定是鐵了心會要回去的。屆時,他們又當如何?
一重接著一重的麻煩猶如巨石,壓得夕若煙幾乎喘不過氣來。
北冥風濃眉緊鎖,他負手而立,眉宇間一股肅殺之氣驟升。或許,該是時候了結了。
那日後,北冥風一連七日宿在太和殿中,夕若煙見他的時日少之又少,每每去了太和殿外,殿內總有大臣在內里商議,每每皆是敗興而歸。
據前線傳來消息,叛軍攻破靖州后一路南下,已接連攻破三城。我軍節節敗退,士氣大減。
數日前,秦樺率領的援軍抵達胡州,雙方交戰三日,均有損傷。叛軍遲遲攻破不下,竟在城下紮營,日日叫囂,煩不勝煩。
只一點十分奇怪,自叛軍打著祁王的番號朝靖安城進攻以來,主帥雖是祁王的心腹尤冽,卻至始至終都未有見到北冥祁本人,就連平南王上官衍都一次沒有露面過。
這事在朝中爭議了許久。
有大臣說,北冥祁攻城不過只是一個借口,只因不滿其生母之死,欲要討個說法。便有大臣提議,由皇上主張主動議和,加封其為親王,並追封其母為皇貴妃,也好平息這場干戈,不至於鬧得生靈塗炭。
也有大臣主張反守為攻,若此次一旦妥協,豈非不更加助長了祁王的氣焰?來日有藩王不滿,豈非不人人都用此法來鬧上一回?
一群老臣在太極殿上爭得臉紅脖子粗的,大有此處並非金鑾殿,便要大幹一場的架勢。
北冥風眼見著他們爭吵也是心煩意亂,偏偏這會兒停了,明個兒又來鬧上一回,更加煩人。後來,北冥風呆不下去,索性擺駕回了內宮,豈料一群大臣仍在殿中爭吵不休,離開老遠都仍舊清晰可聞裡頭的吵嚷之聲。
這話傳到夕若煙耳朵里時,她全只當了個笑話,笑了笑,便繼續逗弄著憶璇。
不久前雲笙來信,日前只顧滋擾的匈奴已經有了新的動作。他們發現,午夜時分,時常有外來之人進入匈奴駐紮的軍營,雖每每都只是短短片刻,但實在可疑。
後來雲烈與祁洛寒商議,暗自截下了一名趁夜來送信之人。信上雖並無什麼重大機密,但足可斷定,匈奴,當真已與北冥祁聯了手,此番只為拖住南詔,不讓南詔來日派兵支援北朝。
這一仗,便足足打了一整月。
司徒菀琰懷孕已經近七月,手腳腫得厲害,往常還時時去外頭散步,這會兒卻是哪兒也去不了,只能在鳳鸞殿中靜養。
夕若煙業已懷了四月,也不便去照顧,便又另撥了兩名宮人去西殿伺候,日日燕窩參湯的補著,好不細心。
國公夫人得了旨意,時常也會進宮陪伴女兒,母女二人敘話,夕若煙也識趣地從未打攪。
這日,國公夫人剛走,夕若煙便拿著剛收到的家書去了西殿,遞給了司徒菀琰。
前線戰事吃緊,秦樺鮮少來信,即便有,也只是將家書夾在奏摺之中呈上,再由夕若煙的手轉交。
司徒菀琰近日睡得並不踏實,心中日夜挂念,但收到秦樺的家書,陰鬱了多日的臉上總算現出笑容來,也叫旁人鬆了口氣。
家書並無其他,不過只是報報平安,再叮囑她要多加註意身子。可饒是如此,便已是叫她喜不自勝。
「見你鬱鬱寡歡數日了,好不容易瑾瑜來了信,這會兒見了,可舒心了?」夕若煙笑笑,將花頌手中捧著的一碗燕窩粥接過,「早晨也沒見你吃什麼東西,現在心情好了,胃口應該也好點了吧。來,快吃點兒。」
司徒菀琰難掩心頭喜悅,她望著夕若煙,露出久違的笑來。
將收到的家書仔細折好、收好,司徒菀琰這才接過那白瓷碗,就著銀匙小口喝下。
一碗罷,她捏著帕子擦了擦唇角,扶著花頌的手臂下了床。回頭,望著夕若煙,道:「好久沒出去走走了,總覺得身子懶洋洋的,你陪我去廊下走走可好?」
「可是你能行嗎?」目光移到她越來越大的肚子上,夕若煙有些擔心。
司徒菀琰卻只搖頭,淺笑道:「沒關係,已經好很多了,走一會兒就好。」
夕若煙沒法兒拒絕,只得含笑點頭,與她一道出了寢殿。
近日春風陣陣,陽光大好,有微風徐徐吹過,拂來薔薇花香,深深嗅上一口,倒叫人只覺渾身清爽。
花頌扶著司徒菀琰緩步行在廊下,看得出來她心情大好,倒不似前些日子般懶洋洋的,瞧著精神也不大好。
二人只留了心腹近身伺候,司徒菀琰扶著愈漸寬了一圈的腰肢,踩著步子緩步走著,忽道:「聽說,你已下令不許宮中人議論小郡主的事情,還囑咐乳母,不能將小郡主帶出鳳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