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八·懲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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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少這番話實在是意有所指,隆慶帝哪怕是不必想,也能猜得到他是在借此隱喻什麽,他看著林三少,許久沒有說話,過了許久,才淡淡的道:“你這麽說,意思是在指朕對於他們太苛刻了?”
臨江王府的確是被陷害的,可是在隆慶帝看來,他們並不冤枉。
蔣子寧固然是壞,固然是費盡心機手段的想要把臨江王府置於死地,可是就算是蔣子寧那樣厲害的心機手段,不照樣是敗在了沈琛的手裏?
沈琛跟臨江王府能夠忍得住這麽久,示敵以弱,誘敵深入,將蔣子寧這樣的龐然大物一朝推倒,這是何等可怕的實力?
要說之前臨江王府沒有處心積慮的算計皇位,他是不信的。
老五素來是能幹的,從前先帝還在的時候,就最欣賞老五,說他能文能武,實在是個好材料。
是個什麽樣的好材料,不言而喻,也因為這句話,隆慶帝就算是登上了這個位子,也從來沒有一天徹底的安心過。
這麽些個兄弟,鬥到現在,死也死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兩個,一個鄭王那是現在兒子都才出生的,更是沒什麽其他勢力,連封地都不能掌控在手裏,形同廢人,另一個就是臨江王,從前覺得他雖然聰明卻厚道,可是現在看來,他除了厚道的一麵,竟也有這樣殺伐果斷的一麵。
而且陳禦史等人埋藏的何其之深?
要是蔣子寧不挖出來,他甚至都還不知道陳禦史跟臨江王有這樣深厚的關係。
臨江王準備的越是充分,表現得越是聽話,他心裏便愈發的惶恐和戒備,這樣的人,有謀略手段,還能隱忍,等到以後真的有了權勢在手,哪裏還是能容得下威脅的人?
到時候他的兒子,豈不是就危險了?
他是想替兒子打算,可不是想要給兒子找來一個劊子手。
他希望林三少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麽樣的局勢,臨江王府又究竟是不是真的值得交往的朋友。
林三少明白他的意思,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白瓷的杯子,坦然的看著隆慶帝道:“姐夫,六皇子太小了。”
這一句話就點出了現在的關鍵。
哪怕是真的把皇位給了六皇子,可是六皇子守得住嗎?
北邊有韃靼在虎視眈眈,南邊沿海的倭寇還屢屢有進犯之舉,六皇子哪裏能力挽狂瀾?就怕到時候有了名分卻守不住,那下場才真是難堪。
林三少看著隆慶帝的麵色,試探著道:“要是相比起楚景盟跟楚景遷來說,臨江王還是一個較為能夠相信的人。至少他說話,是算話的。”
臨江王這個好處隆慶帝倒是知道的,他嗯了一聲,嘲笑道:“可現在朕把他關了這麽久,他心裏就沒有怨恨?”
林三少想了想便道:“聖上,雷霆雨露均是君恩,這個道理王爺是聰明人,應當明白的。再說這次的事,都是蔣子寧等人別有用心蓄意陷害,跟聖上又有何關係呢?聖上也不過是受人蒙蔽了而已。”
現在退一步,給臨江王一個台階下,那也就是給隆慶帝自己一個台階下。
隆慶帝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身體每況愈下不說,連帶著精神也越來越不好,對朝廷的事也是越來越力不從心。
又因為蔣子寧和蔣鬆文近半年來倒行逆施,朝廷官員都已經大部分對於蔣子寧敢怒不敢言,開始靠攏臨江王。
臨江王又有軍功又是當年先帝曾經口頭許諾過的太子人選,早已經是眾望所歸了。
這也是蔣子寧之前在隆慶帝跟前,陷害臨江王的最大的籌碼。
現在隆慶帝心裏也清楚,哪怕是他死咬著不鬆口,也已經大勢已去了,他再這樣堅持下去,也不過是兩敗俱傷拖時間罷了。
這也是之前他雖然震怒,卻不曾對臨江王下殺令的原因,因為他知道,真的走出這一步,就再也難以挽回了。
他靠在軟枕上,眼睛酸澀頭隱隱作痛,好一會兒心髒處的尖銳疼痛才緩和了一些,看著林三少道:“朕能替小六做的,總想著多做一些,還有淑妃,朕若是走了,他們便是別人刀板上的魚肉.……”
外頭黃慶小心翼翼的敲了門,稟報說是太醫已經把藥煎好了,林三少親自出去端進來,遞給隆慶帝,輕聲道:“聖上,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隻要您嚴懲蔣家父子,放了臨江王,再慰問一番,親自下詔書.……到時候臨江王便是當主任天下人的麵得了您的恩惠,他日若是再對淑妃娘娘和六皇子不義,天下人便都會共同聲討。他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的……相反,您要是真的再把他給逼急了……”
隆慶帝沉默了許久,也沒有說話,過了許久,才對著林三少道:“你就不怕朕覺得你是出賣了朕?”
林三少全然不懼,看著隆慶帝直言不諱:“臣是六皇子的舅舅,是淑妃娘娘的親弟弟,臣是絕對不會做對他們不利的事的,臣是姐夫帶大的,也不可能會對姐夫不利,姐夫,臣不敢說沒有私心,可臣的私心,也是希望淑妃娘娘跟六皇子能平平安安過這一生。”
藥還在冒著熱氣,一陣一陣的熱氣湧上來,隆慶帝的臉掩在霧氣裏看不出表情,過了許久許久,才似乎歎息了一聲:“好了,你去看看你姐姐罷,朕再好好想想。”
林三少恭敬應是,剛要邁步,便聽見隆慶帝又道:“去將沈琛給朕叫進來,朕有事問他。”
能問,那便是有些意思了,林三少不動聲色的應是,出了門看了沈琛一眼,便道:“進去吧,聖上要見你。”
沈琛挑眉,跟他無聲的交換了一個眼神,便笑了笑,轉身跟著黃慶進了禦書房。
禦書房裏頭的藥味極為濃重,沈琛看著隆慶帝,跪下來磕了頭,真心實意的喊了一聲舅舅。
這一聲舅舅把隆慶帝叫的有些恍惚,他看著跪在地上的沈琛,半響才道:“起來罷,許久沒聽你這樣叫朕了,朕還有些不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