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一章 多情總被無情傷
杜林這次回家的感受其實很大,歲月帶給他的震撼遠遠超過他臉上所表現的這些,無比的沉重。
在杜林的印象中,克斯瑪先生挺拔的身姿和手中的各種兵器已經快要成為童年揮之不去的噩夢,可也會給他們無與倫比的安全感——魔王是我爸爸!
但是這次回來,杜林發現克斯瑪先生的腰桿會在不知不覺中彎下去,每當他的目光觸及克斯瑪先生時,他又會板著臉把腰背挺起來。
還有昨天晚上他挨揍的時候,他明顯的察覺到克斯瑪先生的力量已經開始衰減,以前克斯瑪先生一個人揍一家孩子都能夠氣不喘臉不紅,打完還能唱個歌。
昨天晚上不到十分鐘的父子局,克斯瑪先生居然已經開始微微喘氣。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杜林一個非常殘酷的事實,克斯瑪先生正在以一種人們無法想象的速度老去。
即使是這個推動了帝國改革巨變的男人,在歲月的侵蝕之下,已經顯露了一絲老態。
他能夠殺死所有人,卻殺不死歲月,並且終將會被歲月所殺。
年少時孩子們都想要快一點長大,因為對孩子們來說,每成長一歲,意味著他們可以去探索更多的世界,以及變得更強。
但對於走過中年步入老年的人而言,每過一年,他們的力量就會衰退一分,身體就會衰老一分,留在這個世界的時間,就會縮短一分。
歲月是仁慈的,也是殘忍的,它讓萬物能夠生長,卻又親手將陪伴了它許多年的東西毀滅,所以人們才會在歲月,在時光的前面,加上無情這個詞。
克斯瑪先生已經老了,鬢邊隱藏不住的一縷花白讓他有時候看上去有些憔悴,他真的老了,所以他才會強烈的希望孩子們能夠留在自己的身邊。
這無關於是否自私,這純粹是一種提前到來的留戀,這讓杜林心裡有些不舒服。
儘管從古到今,哪怕是那些各種文獻上曾經可能存在的神明都被歲月所殺,普通的凡人更不可能抵抗得過歲月的毒手,但傷感還是在蔓延。
這或許就是智慧動物最大的悲哀,因為他們能夠感受到歲月的流逝,能夠覺察到死亡給自己帶來的恐懼。
馬斯卡和邦迪亞就站在杜林的身後,他們有些拘束的不敢隨意說話,杜林的年紀比他們大很多。
三人幫加上金賽爾是家裡最大的四個孩子,然後中間稍微有了一些斷代,緊接著才是這些弟弟妹妹們的出現。
最小的博恩只比小克斯瑪先生大一歲半,今年剛剛十歲。
馬斯卡今年十九歲,邦迪亞只有十七歲,年齡上的差距,以及以前杜林他們在家中對他們這一代的統治力,讓兩個弟弟對杜林隱約有一種對上克斯瑪先生的畏懼感,雖然杜林並不是長兄梅森。
杜林微微嘆了一口氣,讓兩個弟弟坐下,閑聊了起來,「在家裡有沒有什麼不方便的地方?」,兄弟二人搖了搖頭,現在的生活幾乎就是在天堂,他們找不到可以訴苦的地方。
杜林掏出了香煙,很顯然這兩個弟弟也到了叛逆期,但是在克斯瑪先生所帶來的恐懼籠罩下,還沒有外面那些孩子叛逆。
在他們有些期待的目光中,杜林給了他們兩支煙,他把窗戶打開,兄弟三人就坐在房間里吞雲吐霧起來。
「我回來的時間不多,在家的時間就更少,其他的兄弟姐妹們的情況你們也知道,他們會和我一樣很少能夠有時間回來。」
「所以以後這裡的一切都要你們照顧,特別是農活和兩位老人。」
杜林彈了一下煙灰,他很了解克斯瑪先生,只要他還能夠離開床榻,他就一定會去農田那邊找點事做。
馬斯卡和邦迪亞兩人立刻點了點頭,表示他們明白了。
他們不說話,杜林也不強求,只要他們能把自己的話聽進去就行了,「父親的年紀越來越大,有些工作你們要主動的替他做完,如果哪天刮大風了,你們也要早點起來……」
「刮大風」一直都是克斯瑪家族的一個傳統。
在鄉下,農田往往都是連成一片,有些地方用田埂來界定田地的歸屬,但有些地方則用界石這樣的東西。
簡單一點來說這是很古老的法子,石頭左邊是你家的,石頭左邊是我家的,只要石頭足夠沉重,就沒有太大的問題。
紫苜蓿鎮外的農田,使用的也是界石界定的方法,這裡沒有什麼田埂,有時候反而說不清楚,但有了參照物就相對簡單了許多。
所以每次起風時,克斯瑪先生都會偷偷的把界石往旁邊挪一點,一尺,或者一尺半。
日積月累之下,克斯瑪家族在紫苜蓿鎮也擁有了一大片土地。
為了界石到底有沒有移動的問題克斯瑪家族和鎮子上其他家庭打了很多次,如果打贏了,那界石肯定沒有移動過。
如果打輸了……,那也是起風的原因。
杜林在樓上一直叮囑兩人要多幫克斯瑪先生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避免克斯瑪先生再去承擔沉重的農活,加上大一點的孩子們都不在身邊,他也該稍微休息休息了。
最後,杜林留給了他們一人一張銀行憑證,還有一些現金,差不多有五千塊。
在鄉下,人們對地位的敏感程度並不高,就算是警長都有可能會被打,但是他們對於金錢的敏感程度遠遠的超過了一切。
誰家有錢,誰家就不能招惹。
每個地方都有每個地方的規矩,杜林並不打算打破紫苜蓿鎮的規則,他也不需要去打破。
五千塊的現金加上他時不時給兩個賬戶內打錢,足夠讓兩個弟弟在紫苜蓿鎮上撐起克斯馬家族的聲望和地位。
又休息了一天,杜林就離開了紫苜蓿鎮,他的時間不多,下午就要坐上返回安比盧奧州的列車,早上走的很早。
在走之前,他還要去下城區那邊看看,這也是他每次回到特耐爾必須要做的事情。
那些家庭把自己的孩子送到杜林的身邊,讓他們把生死置之度外,其中有一些人已經為杜林獻出了生命。
這些人用自己的死亡和鮮血捍衛了杜林所擁有的一切,甚至是他的生命,他們的精神早已與杜林融為一體,與瓜爾特人整體融為了一體。
他又責任,也有義務照顧好這些家庭。
就像他以前說的那樣,每一個犧牲者的家人都是他的家人,這一點絕對不會改變,這也是特耐爾城的瓜爾特人始終堅定的站在杜林這邊的原因,他們信任杜林,愛戴杜林,發自內心的擁護著他。
走之前的到訪讓整條街都熱鬧了起來,每個人都熱情的帶著發自內心的笑容和杜林打招呼。
杜林也沒有因為自己是一名州長了,就端起架子,他也熱情的回應這些人,和他們親切的交談,以及握手。
從看著這些人的穿著,他們的精神面貌上的變化,杜林稍稍鬆了一口氣,至少他曾經許諾要改變這些人的生活,並不只是一個想法。
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