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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喬

  交接了質子們後喬都會親自登記一下, 倒不是無人可用,而是能夠當質子, 身份地位都不會太差, 同樣的,成長環境也很難說,再加上貴族的日常, 這些質子的心性真正符合外表年齡的幾乎不存在, 若玩心計,除了極個別的, 奴隸軍中就沒幾個人是對手。


  自己看過才能判斷這些質子的危險, 看押之時是否需要特別關照。


  這回送來質子時喬也不例外。


  “少昊氏質子?”喬狐疑的看著麵前的盲眼少年。“我記得帝都向沃西索取的質子是帝子。”


  君離回道:“君離正是帝子。”


  喬:“.……據我所知, 沃西有溺殺殘疾嬰孩的傳統。”


  曆史上, 哪怕是沃州牧生了殘疾的孩子都會被溺殺。


  千年來沃州的生存環境太過惡劣, 必須集中資源養活健康的孩子才能延續族群, 至於殘疾孩子,實在是沒那個資源也沒那個精力,殺了對雙方都好, 一個不用受罪, 另一個減輕生存壓力。


  君離解釋道:“我父是沃州牧, 我是他的嫡子, 他堅持要留下我, 加上我的母親出身有些特殊。”


  人得遵循傳統, 但傳統也會有例外的時候, 比如殘疾嬰孩的生母出身太特殊,不想結仇。


  沃州牧的堅持,再加上源自生母的血統, 足以讓少昊氏為君離破例。


  總歸, 少昊氏並非氓庶,不缺這一口飯,之所以遵循傳統溺殺殘疾嬰孩也是為了以身作則和收攬人心。


  為此與沃州牧結下殺子之仇,太不值當。


  喬懂了。


  帝族大族長的嫡嗣天然就是帝子,君離即是嫡嗣,自然生下來便是帝子,但帝都想要的絕不會是君離這種在少昊氏族可有可無的帝子,而是掌控實權有著足夠身份地位的帝子。


  估計也正是因此君離才會被推出來,除了君離這種特例,帝族的每一位帝子無一不是人傑,即實權派。


  不管是推哪個去帝都當質子磋磨時光甚至可能被客死他鄉,都足夠讓沃州牧得罪一大片人的同時埋下內亂的種子。


  人族四大帝族,少昊氏在繼承製度方麵是最不講究的,不拘嫡出庶孽旁支全部都有繼承資格,隻要能靠自己的能力被選為帝子即可,而少昊氏的大族長必須從帝子中選出。


  這種繼承製度有其好處,保障了少昊氏千年來的大族長沒一個廢物,但同時也容易埋下內亂的隱患,隻是少昊氏的處境——能被選為帝子的都是真材實料,腦殼裏的是腦漿不是屎尿,認得清局勢,因此這個隱患也就不是隱患。


  可這不代表這些帝子能允許自己被當成質子去赴一場注定客死異鄉的旅程。


  誅心之計莫過於此。


  君離無疑是此時最合適破局的人選,他沒有實權,也沒有支持者,送他去帝都,不會對沃西的穩定造成任何惡劣影響。


  對沃西不會有影響,對這個美麗的少年呢?

  帝都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這個少年去了帝都能有好日子過?

  喬沒說什麽,雖然同情,但就算這個少年前腳去了帝都後腳就客死異鄉了,自己不會也不能做什麽。


  登記了後君離問喬。“我能不被關到籠子裏嗎?我看你們的傷醫好像有些缺,我會些醫術。”


  喬聞言說:“可以,但得戴上鐐銬。”


  君離毫無心理障礙的同意了。


  貴族哪怕是犯了罪也不會披枷帶鎖,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且戴鐐銬再丟人也不會比關在籠子裏更丟人。


  剩下的也都很好安排,配合的就做苦役,不配合的就關籠子裏。


  除了兕子這個自認奴隸實則身份不明的家夥。


  喬將兕子和君離一並待遇了,讓她照顧君離,少年的醫術有價值,但目盲也是個麻煩,兕子這個年紀這副模樣也幹不了什麽,照顧人正好。


  兕子沒有任何異議。


  將新來的質子們都安排好了,喬繼續去忙自己的事了。


  附營的人口比主營多太多了,奴隸軍的家眷全都在這,老人、孩子以及傷殘的奴隸戰士和負責保護附營的戰士,林林總總加起來有兩三萬人,要維持這麽多人的穩定和平穩遷徙還不被發現,難度不是一般的大。


  喬一直忙到深夜才得了喘口氣的休息時間,不同於別人不是已經累趴下就是累得疲憊不堪,喬始終精神奕奕的,不論是眸子裏的血絲還是黑眼圈全都沒有。


  黑臀嫉妒的道:“喬,你到底是不是人呀?精力怎麽這麽旺盛?就沒見你累過。”


  喬笑道:“是你的身體底子太差,不如我年輕健康。”


  黑臀無法反駁。


  奴隸有幾個身體底子好的?尤其是他們這些出身角鬥士的末奴。


  “我去看看常儀,有事就去她那找我。”喬說。


  黑臀擺了擺手示意趕緊滾,少在這刺激孤獨老人家。


  常儀有一輛獨屬於她的馬車,這很不容易,附營裏所有的車馬一直都是超載使用的,不過常儀的東西太多了,以至於不得不單獨騰出一輛馬車給她,不過這也讓常儀失去了正常的床榻,她要睡覺就隻能睡在這滿車雜貨的車裏。


  喬知道,常儀不在乎睡的地方如何,因為她根本不睡覺。


  不出所料,馬車內仍舊是亮的,常儀將一枚不知從哪個貴族的府庫裏搶來的拳頭大的月光明珠懸吊著,月光明珠的柔和光輝照亮了車廂。


  完全沒睡。


  “望舒。”


  “我現在的名字是常儀,不是望舒。”伏案寫著什麽的女子頭也不抬的道。


  喬道。“這裏沒人。”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女子道。“你得改掉原本的習慣,不然很難說會不會在有人的時候脫口喊錯名字。”


  “好好好,我記住了。又沒用膳食吧,這是給你帶的食物,我抽空去獵的野味,烤得可香了,趁著還熱乎,趕緊吃。”喬將用葉子抱著的烤肉遞給常儀,似是想起了什麽,頓了頓,喬忽問:“話說,常儀你.……”


  女子接過了烤肉。“我不是貴族的間。”


  喬自然知道常儀不是貴族的間,盜趾也相信,雖然常儀在很多方麵表現出來的素養根本不是尋常人家能夠培養出來的,如這附營,能夠似如今這般井井有條,很多一大部分是因為常儀加入後做的,但沒有哪個貴族能培養出一個孜孜不倦活埋貴族的間,死敵還差不多。


  常儀活埋貴族全家時可是不論老人還是孺嬰統統都不放過。


  喬推測常儀和貴族有仇,可能認識她的貴族還不少,因為這家夥從加入奴隸軍那天起就總是戴著麵具。


  誠然,常儀的長相極有辨識性,但如此提防自己的容貌泄露,總覺得不止是因為辨識性高。


  隻是,這麽猜的隻有喬,旁的人很難往這個方向猜,而不管是誰來猜,常儀都不會給予回答。


  也不是完全不給予回答,盜趾曾有一次試探著問常儀,你容貌如此瑰麗,莫不是天下無人不識?


  常儀的回答很簡單:差不離,仇家有點多。


  盜趾彼時什麽神情不得而知,但之後沒人再追問常儀過去是誰了,反倒是對常儀生得什麽模樣極為好奇。


  盜趾雖是奴隸,但奴隸角鬥士在諸多品類的奴隸中屬於見過的貴族最多的那種,自然也不乏各色美人,做為曾經的角鬥士無冕之王,每次角鬥都有無數貴族來觀賞,能讓他用瑰麗這個詞來形容,讓人很難想像常儀生得究竟有多美。


  想摘下常儀的麵具瞅瞅常儀生得如何的人很多,奈何全都被喬給揍得滿地找牙,可以說奴隸軍的將領十個至少九個被喬揍過。


  喬最輝煌的一次戰績是一口氣揍了二十四人。


  常儀邊啃烤肉邊問喬。“今日可是遇到什麽麻煩了?”


  喬的才華都不弱,畢竟是她手把手教出來的,但喬和她有著相同的短處,才華橫溢,但人心莫測爾虞我詐這方麵卻是短板。


  稍微好些的是她比喬更有經驗,而奴隸軍也不是那些修煉有成的貴族狐狸,因而在對附營的管理進行了一番規劃再交接給黑臀和喬,不時還能查漏補缺。


  喬搖頭。“麻煩倒是沒有,就是遇到一個奇怪的稚童。”


  喬隨口將兕子的事提了提。“她手上有握兵器的繭子,也有作農作和各種活計留下的薄繭,雖然都是很久的事了,但一個真正的貴族是不應該接觸過那些東西的。我還給他們換了粗布衣服,那個少昊氏的帝子換了後皮膚都給磨傷了,她的皮膚卻沒有任何的不適應,甚至可以說是適應良好。”


  說她是貴族吧,身上有太多貴族不該有的痕跡,說她不是貴族吧,不論是容貌還是口齒、眼界和腦子都不是普通人家能養出來的。


  常儀道:“她是辛子。”


  “我懷疑她是辛子的私生姐妹.……你說什麽?”喬詫異的看著常儀。


  常儀抬頭,色澤極淺的深邃眸子瞧著喬,篤定的道:“她是辛子箏。”


  喬怔了下,不解。“你怎麽看出來的?”


  雖然疑點多多,但不論是他還是別人都沒懷疑過兕子是真正的辛子箏。


  國人暴動,被驅逐失去江山,正常人不都應該是去找靠山奪回江山嗎?怎麽會跑滄水來了?滄水通向帝都,去窮桑國可不會經過這。


  而且年齡也對不上,他問過別的質子了,辛子箏今年八歲,而兕子看上去最多六歲。


  常儀咽下嘴裏的烤肉。“她的血液中有很濃的鉛汞味道,至少也得是服食鉛汞三四載才能積攢到如此程度,而服食鉛汞過量會導致人記憶力下降、失眠、食欲不振、情緒不穩定、發育遲緩,甚至出現幻覺,最終瘋癲而亡。”


  八歲模樣看著跟六歲似的很正常,說明鉛汞中毒很深了。


  “人體本身具備排毒能力,因而服食的鉛汞有一部分還是會被排出體內的,因而她這些年實際服食的鉛汞量比我在她身上能夠感覺到的更多,至少能買十個奴隸。”


  想害死一個奴隸需要花那麽大的代價嗎?

  不需要,也不劃算。


  喬懂了。“那也隻能說明她不是奴隸。”不一定就是辛子箏。


  常儀道:“辛子箏是被國人暴動驅逐的,你可曾聽聞有哪個稚齡的國君被國人暴動驅逐?”


  喬回憶了下。“稚齡國君若是有三長兩短,一般都是被權臣給害的,他們本身年紀太小了,又沒有權力,沒法挑起國人的怨懟製造暴動。”


  國人愚昧,但不是白癡,說一個毛都沒長齊的稚子多暴虐無道多怎樣怎樣,然後有人振臂一呼.……便是白癡也不會響應。


  且隨著時代的發展,如今的國人對於給貴族當棋子卻什麽好處都沒有的國人暴動已經很難再上當了,因而近兩百年來的所謂國人暴動都是國人保持中立,真正動手的都是貴族,古時候那種國人拚死拚活,貴族最後接收成果的高尚之舉早已絕跡。


  常儀道:“如果她沒騙人,辛國真的發生了國人暴動,多半是國君做了什麽奇葩事。”


  喬還是不太明白。“這與兕子是辛子箏有何聯係?”


  常儀理所當然道:“有啊,兕子是奇葩,辛子箏也是奇葩,正主與替身都是奇葩,未免太巧。雖然的確存在巧合,但你能從兕子身上看到多少下位該有的尊卑敬畏之心?”


  喬想了想兕子對少昊君離的態度,不能說無禮,但也沒有對上位者應有的敬畏,不,不僅僅是對少昊君離沒有敬畏,兕子應該是對誰都缺乏敬畏,那雙漆黑的眸子裏燃燒著異常濃烈的野心。“她缺乏對上位者的敬畏。”


  “一個缺乏對上位者敬畏之心的人是永遠不可能做替身的。”反殺正主取而代之倒是很正常。


  喬懂了,不可能是替身,又是奇葩,除了辛子箏也沒別的可能了。


  “要不要給辛國書信?”喬問。“一個國君應能換不少糧食。”


  常儀道:“你若是寫了,辛國那邊怕是會生怕她不死,可以考慮讓辛國用糧食換辛子箏的首級,這般寫,必定有不少人答應。”


  至於辛子箏真死了,辛國肯定會把罪名甩給奴隸軍然後以為辛子箏報仇的名義對付奴隸軍.……債多了不愁。


  喬無語道:“我有點同情她了。”


  一國之君,臣民生怕她不死。


  常儀不以為然:“白帝不修陵墓,死後埋骨之地無人知為的是什麽?”


  為的是不被人掘出來鞭屍。


  喬瞬懂。


  白帝尚且有此憂慮,尋常國君活著時,有臣民生怕他們不死又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呢?

  喬甚為無語的感慨。“雖然都是如此,但總覺得,這樣的世道真是病態。”


  常儀默然無言的咀嚼著烤肉。


  喬猶豫了下,還是鼓足勇氣繼續道:“我一直都在想你遭遇過什麽,我想了解你的過去,想知道怎樣才能讓你好起來。”


  常儀聞言,冷淡道:“這些事情和你無關,你我是不同的。”


  喬擰眉:“你救了我,教我一切常識和學識,讓我變得更好,我也希望你能變得更好。”


  常儀聞言略有些動容,她了解喬,知道喬這番話是真誠的,但也因為動容她永遠都不願喬卷進來。“你過得好,過得幸福就是對我最大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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