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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辛克

  辛克素來早起, 哪怕因為要出遠門而和妻子胡鬧了一晚上也沒改變作息。


  軍隊是個建立良好作息的好地方,尤其是裏頭有隻叫青婧的醫者, 在將所有不遵守軍紀的人都扔到傷醫營幾日後, 任何人都會改邪歸正,目睹著也會隨之改變。


  雖然有奴仆,但辛克還是自己動手將兩個孩子從溫暖的被窩裏挖了出來穿上衣服。


  辛克有兩個孩子, 長子商, 今年五歲,次女舟今年兩歲。


  舟說話還不利索, 人也還迷瞪著, 隻能抓著被褥不放表示抗議。


  比起委婉的舟, 商就直接多了。“你要走就走, 幹嘛走的時候還讓我們不痛快?家裏有你沒你, 沒妨礙的。”


  喜是商賈, 生意做得也很好,不管是兩個孩子還是丈夫都養得起,在辛克受到辛箏的賞識成為軍將之前, 全家都是靠喜養, 辛克成了軍將後倒是有了收入, 但大部分時間都在軍營, 難得回趟家, 舟都要不認識他了。


  他的存在與否, 對於兩個孩子的影響還真的是不大。


  “我有正事跟你們說。”辛克抓著兒子拎起來晃了晃, 將人徹底晃醒。


  完全醒了的商含恨看著辛克。


  辛克將衣服甩到兒子頭上。“自己穿。”


  商不想穿,想回被窩,但知道辛克不會允許, 而且……雖是仲春之月, 但位於兗州最北端的辛原真的是一點都不暖和。


  怕自己著涼,商趕緊將衣服穿上。


  喜從來都不慣著孩子,家裏雖有奴仆,卻隻負責洗衣做飯灑掃以及府邸的安全,兩個孩子隻有舟有個照顧她的乳母,原本是照顧商的,但隨著商年紀漸長,能自己照顧自己了,就被喜帶在身邊看自己怎麽做生意,乳母則是去照顧舟了。


  因而雖隻五歲,但穿衣吃飯商都能自己做,很快便穿好了衣服。


  辛原人族的食物,要麽食甜象草與圓蔥,要麽食肉,很少有中間選擇。


  喜因著與軍營合作皮草生意的緣故,生意發展到了辛原南邊的農耕國家,再加上辛箏還在的時候廢除了國君直屬封地所有對商賈的稅賦以及辛國全部的關津之稅,後來辛箏被驅逐,虞與辛鹿也沒恢複,吸引了大量的商賈。


  辛鹿掌權後推行的新政中有一部分便是鼓勵商貿發展的,令得辛國的商貿發展更上一層樓。


  貴族們雖不乏破壞道路搶劫商賈發無本萬利之財的,但辛原之上崛起了一股新的馬賊,向商賈收錢保障商隊的安全,同時殺戮沿途遇到的所有盜賊黑吃黑。


  在發現一些盜賊其實就是當地貴族後,這夥馬賊也沒客氣,往往會找上門攻破貴族的塢堡,洗劫一空後揚長而去。


  受害貴族想讓辛鹿為自己討個公道,但辛鹿口上答應得好好的,實際上.……收了馬賊首領盜宜財貨後隨便搜索一二就完事了,他早就看這些破壞他發展商貿的貴族不順眼了。


  又不是不許你們征稅,何必竭澤而漁?


  稅收了,但商賈都跑不收稅的國君直屬封地去了?不竭澤而漁就沒得賺?


  人不收稅,而你隻差十稅十,商賈跑光太正常了。


  被馬賊教了如何做人後,這些貴族總算是收斂了些,不敢再破壞道路搶劫商賈。


  商賈在辛國安全了,在別的國家卻還是水深火熱。


  嚐到了這夥馬賊帶來的甜頭後,商賈們尋找盜宜談了談,出錢請盜宜也保證他們在辛國之外的安全。


  因著貴族都被教育過,又有辛鹿的支持,以至於在辛國賺不到什麽錢,入不敷出的盜宜同意了,但僅限於辛原諸國,出了辛原,商隊就得另謀護衛了。


  商賈在辛原的安全有保障,自然喜歡辛原,喜做為本地人有主場優勢,生意越做越大,家中每隔幾日就能吃上一頓粟米飯。


  辛克難得回來,每次他回來喜都會讓人煮粟米。


  粟米、烤羊、圓蔥、魚羹、鴨肉湯、泡薑,擺了一整個食案,甚為豐富。


  辛克抱著舟一邊喂魚羹一邊道:“辛子送回了信,以後有軍功爵者三代以內年滿四歲未過十歲的孩子可以去序學讀書,下士兩個名額,軍功爵每升一級,名額便多一個,下個月二十五到三十一是序學報名的時間,要不要送商去?”


  還有點犯困的喜立即醒了,拍板道:“去,當然要去。”


  讀書有什麽用?


  九成九的氓庶的回答會是沒用,有那功夫還不如讓孩子跟著下地多幹點活減輕家庭壓力。


  若是從前,辛國的氓庶也會覺得讀書有個屁用,但如今嘛。


  知識等於金錢。


  有用,非常有用,超級有用。


  如果有機會讓家裏小崽子讀書,小崽子卻不好好學,打死小崽子都不誇張。


  序學那幫小崽子平日裏打打短工,隻有三個月長假時會才幹長工,但一年的收入比一戶氓庶一年的收入還多。


  辛國非貴族的所有階層見了序學小崽子們的收入和生活,無一不眼紅。


  明明是無依無靠的孤兒,正常情況,這些小崽子不是餓死就是被人吃掉,現實卻是別人吃草,孤兒們每隔幾天就能吃肉。


  喜也曾想讓自己的孩子去序學讀書。


  辛箏在序學投入的心血大抵是所有東西中最多的,教學質量極高,哪怕是每年考核被淘汰的那些孩子也都能做到的基本的讀寫術算,即便是被淘汰了,也能找到不錯的活養自己。


  喜不介意花錢。


  這年頭,知識被貴族壟斷,氓庶即便有錢也很難尋到願意教自己孩子讀書的人,即便尋得到,教學質量也別抱太高期望。


  序學讓很多如喜這般家境尚可就是沒地位的人看到了希望。


  連無名無姓的孤兒都能進去讀書,他們的孩子應當也有希望。


  然而,早期時辛箏每天不是忙著往城牆上掛屍體就是忙著烹煮活人或是水刑活人,令人望而生怯毛骨悚然。後期.……辛箏被驅逐了,剩下的人沒有做主的權力,隻能一直遵守辛箏開始時製定的規矩:育幼堂所有孤兒都得去序學上課,一年一考核,不及格者不用去,及格者繼續讀。


  不乏一些家庭為了孩子的前程將自己的孩子送到了育幼堂門口。


  因著育幼堂隻收父母都死了或是父母尚在但簽訂了斷絕親緣關係不要這個孩子了的孤兒,那些父母一旦將孩子送到育幼堂,父母與孩子的緣分差不多到此為止。


  商彼時年紀尚幼,喜尚未想那麽遠,等她開始為孩子的教育發愁時辛箏已被驅逐,讓她斷絕與商的血緣關係她又做不到。


  喜道:“過兩年舟四歲了,也一起去。”


  辛克繼續道:“序學每年大考,不通過者就得回家,不過一次名額可以換一次通融,我的軍功爵是上士,有四個名額。”


  喜道:“我從族裏再挑兩個孩子。”


  辛克詫異的看著喜。


  喜道:“商與舟若考不過,必是不夠努力,既如此,再多名額也是浪費。”


  辛克怔了下,隨即委婉表示序學的考核難度完全看當年的財政情況,手頭寬裕,考核難度就低,手頭緊,考核難度就高。如果國君直屬封地需要的官吏多的話,考核難度也會拔高,能讀寫算數的人做官吏,工作效率比文盲更高。


  因而序學裏能不能讀到最後,一看運氣二看實力。


  年年考前十的是不用擔心被淘汰的,後麵的就得看運氣了。


  喜對這些倒是不太清楚,序學是辛箏最看重的地方,怕貴族搗亂,她連護衛都是精挑細選的,若非裏麵的崽崽每隔一段時間會去市大采購,一買就是論百斤的買肉,每年也有三個月的時間在打長工,外人也未必能知道崽崽們的收入。


  喜想了想,道:“那你說我給序學捐錢如何?這錢隻能花在序學上,辛子會不會答應?”


  辛克疑惑的看著喜。


  喜一邊想一邊道:“還有,你們已經有不少人有軍功爵了,接下來還要去打楊國,有爵者會更多,到時序學的生徒必然暴增,現有的序學房舍定是不夠用的,要麽擴建,要麽在別的地方再建幾座序學。以我對辛子這些年事跡的了解,她應會選擇後者,如果能讓我擔任新建序學的掛名祭酒,她想蓋幾座序學我就出錢給她蓋幾座,並且以後每年都會給序學捐錢,但不幹涉序學的管理。”


  辛子的殺伐決斷在辛國可以說是眾所周知的,城牆上曾經林立的幹屍,眼不瞎的都曾目睹過。喜不認為辛子能允許旁人插手序學的管理,君不見辛子當年留下的東西,別的都被人或多或少的按了釘子,獨序學始終清靜。


  辛克更加疑惑。“你圖什麽?序學很花錢的。”


  喜道:“自然是圖名,我不想隻做一個在辛國很有錢的商人,我想做兗北最有錢的商人,或許還會做兗州最有錢的商人。”


  觀辛子所為,喜覺得,辛子箏的野心怕是曆代辛子中最大的。


  序學隻要一直辦下去,終會為她培養出無數的人才,彼時她還需要那些一旦君臣有利益衝突動不動就弑君的分封貴族?

  沒了貴族掣肘,整個辛國隻剩下一個聲音,誰還能阻擋辛子橫掃兗北,甚至兗州?


  自己在序學投入越多,日後辛子統治的疆域越遼闊,自己就越有錢。


  辛克道:“序學不歸我管,但吃完飯我可以帶你去找老巫。”


  老巫是辛箏重用的人中最為特別的,別的人每個都兼了不少事物,唯獨老巫隻管育幼堂和序學,而其它所有人都不能插手這兩者。


  辛克是軍將,論理在任何一個國家這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最重要職位,但辛箏並不喜歡自己的下麵隻有一個僅次於自己的,因而軍丞、虞、青婧以及老巫等人和他都是平級,自然無權替後麵的人許諾任何事。


  喜點頭同意了,繼續談兩個孩子的教育問題,商的年紀是直接送進去了,第幾年被淘汰下來看他自己的努力,但舟還小,還有時間先打點底子。


  育幼堂每年都有被淘汰下來的,被淘汰下來都會被安排到官府各處幹活,未來的一生沒什麽意外的話就隻能走官路了,有能力的話就一直升,沒能力的話就幹一輩子的小吏。


  沒被淘汰的,每年的長假也會被安排工作,一天空閑時間都不會浪費。


  喜想從這裏麵找個孩子給舟提前教導一些東西,讓她以後上學了,起點比別人靠前一些。


  錢不是問題。


  辛克委婉表示,你都知道育幼堂的每個崽隻要是識了字的,就不存在真正的空閑時間,你還想從這裏頭找?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而是時間問題。


  喜道:“據我所知,育幼堂有一麵牆,上麵開了個幾個小窗,讓小崽可以通過小窗給人寫信賺一些零花錢。”


  辛克沒能理解。


  喜一邊心中歎息這家夥除了臉難道就沒別的優點了一邊疑惑自己當年怎麽就因為對方那張臉選擇了結婚。“既然可以寫信,想來也可以通過小窗戶教導識字,每天抽半個時辰就行。”


  育幼堂也沒規定隻能通過寫信賺錢,喜說的這種理論上是可以的,隻要有人答應。


  辛克答應托關係務色合適的人選。


  用了朝食,商牽著舟出門玩,喜則是與辛克換衣服準備去拜訪老巫。


  喜拿了一罐香噴噴的膏脂給辛克抹臉上。


  辛克下意識的抗拒,太香了。


  “別躲,這可是我花了五金買的,可貴了。”


  辛克無語:“五金就買這麽個玩意,你是錢太多了吧?”


  喜花的要不是她自己的錢,他都要斥她敗家了,五金,可以吃多少粟米。


  “護膚的,對臉特別好,效果也很好。”喜不認同的道:“臉是一個人的門麵,莫說五金,便是五十金也是值的。”


  辛克愈發無語。“你與我結婚圖的究竟是我這個人還是我的臉?”


  喜反問:“那你與我結婚圖的究竟是我的人還是我的財?”


  辛克語塞。


  一個圖財一個圖色,誰也別說誰。


  給辛克塗完了膏脂,喜忍不住親了辛克一口。


  真好看。


  辛國的公族代代與別國聯姻,血統比雜燴還雜,天南海北的血統都能在辛國公族身上找到,卻又神奇的繼承了帝國各地域血統的優點,少有生得差的,整體顏值便是在整個兗北都是金字塔頂端的存在,盛產美人。


  喜覺得自己還挺幸運的,辛克雖是公族,且高祖母是辛子,但曾祖母並非嗣君,因而成年後被封了卿大夫,祖父是庶出,成年後隻是下大夫,父親也是庶出,隻被封為下士,下士哪怕是公族,其庶嗣也是不能再分封的,甚至嫡嗣分家後也隻能繼承一部分家產,但爵位、宗廟以及大部分財產都隻能嗣子繼承,若不分家,那就是全部由嗣子打理了。


  父親一死,庶出的辛克就被其嫡出的兄長淨身出戶了,下士的家產並不多,根本不夠全家吃用,農忙時連下士自己都要下地。


  兄長有自己的孩子,自然先緊著自己的孩子,每多吃一口飯,自己的孩子就少吃一口的弟弟自然要趕出門,省下的口糧完全可以再買兩三個奴隸回來幹活,奴隸吃草就可以了,又可以不顧惜身體壽命的使喚,比使喚弟弟成本更低。


  雖然有公族的身份,但對於辛克這種公族,這個身份顯然不能當飯吃,被趕出門後辛克一度連飯都吃不上。


  雖然出身讓他接受了一個貴族應該受到的基本教育,但沒有賞識者也用不上,隻能靠幫人耕作私田為生,但根本吃不飽。


  若非如此,商人出身的喜也不能得到如此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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