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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畫旬

  王需要考慮, 清任也需得先回去向畫旬稟報,避免因為畫旬不清楚談得如何而冒然起衝突。


  守城從來都不是一個勁的窩在關隘裏, 而畫旬尤其擅長逮著機會就出來咬一口, 咬完就躲回關隘裏,絕不戀戰,不說一聲的話, 很可能王還在考慮, 畫旬已經打得很熱鬧了。


  王派人將清任一行送回了邊界,帶著王的要求:王願意和談, 也不要求駐軍了, 但西荒每年要進貢大量的牛馬珍寶, 以及供養王師駐紮在九河走廊的軍隊,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 西荒的一部分土地需要重新分封。


  別的還行, 最後一條不比駐軍西荒遜色多少。


  太昊琰花了多少時間才吞並了輞川海周圍所有的國族,將之整合在一起,怎麽可能願意重新分封陷入數十年前的各自為政的狀態。


  清任原是想繼續遊說的, 但在夏的暗示下改了口, 表示自己需要回去詢問一下。


  直到回到望鄉清任才問夏是怎麽回事。


  “蒲阪沒有和談的意思, 隻是在拖時間。”夏回答。


  清任不解, 他感覺王還是有些搖擺的。


  夏解釋道:“我聽到有甲士在談論一個消息, 青州有個叫下淮國的方國, 國君禪位給了戴氏。這種事情, 在人族應該是不允許的吧?”


  清任愣住。


  豈止不允許,根本就是大逆不道。


  貴賤恒定,貴賤有別。


  前者隨著數百年來的禮崩樂壞與戰爭已崩壞了許多, 但始終有一個底線:下層出身的新貴不能越過血統尊貴的舊貴, 以及,國君之位必須是公族。


  臣子幹掉國君沒什麽,這年頭被臣子幹掉的國君太多了,根本數不清,想計較也沒法計較,但殺了國君之後自己當國君是不允許的——除非你是公族子弟,本身就有繼承權。如果不是公族成員,那再權傾朝野也必須從公族中另外選一個人當國君,可以把人架空,甚至新君不聽話就繼續殺,唯獨不能取而代之。


  國君的傳承這方麵整個帝國都甚為重視。


  不重視不行,不然今日有臣子能殺掉國君後取而代之,焉知來日這種事不會發生自己身上?甚至於,幹掉人王取而代之的事都可能發生,這種行為可以說是掀翻棋盤打破所有規則了。


  因而縱使帝國最近幾百年想取代國君的貴族很多,但沒一個敢動手的,每個有心的貴族氏族都是默默積累力量,蠶食國君與公族的土地,一代又一代的接力,短則三五代,多則十代八代人,不少國族的國君封地愣是蠶食得隻剩下豆大點,連士的封地都不如。


  國君也就隻剩下個名頭了,但就是這個名頭是那些權臣氏族最想要卻始終不得的。


  清任不知下淮國是什麽地方,青州,一聽就知道有多遠。


  但他能猜到下淮國為何此時發生這種事。


  蒲阪王師攻打西荒,現在都還沒打完,並且在畫旬的抵抗下,傷亡慘重,很容易讓人以為蒲阪元氣大傷。


  王權式微,地方上自然就膽大了。


  知道了答案,稍加思考便不難反推出怎麽回事。


  權臣氏族們忍得太久了,不在忍耐中爆發就在忍耐中變態,毫無疑問,下淮國戴氏選擇了爆發,做臣子取代國君的第一人。


  天下人雖然都會痛斥戴氏的狼子野心,但……與戴氏一般忍耐了太久的權臣氏族們都會暗中支持戴氏,蒲阪若是處理得不好,戴氏隻是開頭。


  對於蒲阪而言,太昊琰必須死。


  戴氏大逆不道,但第一個這麽幹的是太昊琰,也因為太昊琰拖住了蒲阪的精力,戴氏才會爆發,不然就是繼續忍了。


  如今已經不僅僅是正統之爭,還有帝國的根基、蒲阪的威嚴。


  太昊琰必須死,還得死得足夠慘才能震懾天下。


  不自立為王卻沒付出太大的代價,隻會滋長更多的戴氏。


  他們是沒有太昊琰的血統,不夠格稱王,但做個國君也不錯。


  某種意義上當年稱王的是太昊琰而非別的阿貓阿狗對蒲阪委實不算最壞的情況,雖然二王並立實打實的損害了蒲阪王權本就薄弱的權威,但太昊琰的身份也讓人可以將問題指向正統之爭。旁的有心人沒法跟風,太昊琰稱王是因為她是炎帝嫡長後嗣,你算什麽東西,有和她媲美的血統嗎?可若當年是隨便一個阿貓阿狗稱王.……有心人很難不冒出阿貓阿狗都能為王,我憑什麽不能為王的不甘。


  單純的正統之爭,或許還能逼迫蒲阪接受太昊琰的臣服,甚至利用太昊琰炎帝嫡長後嗣的身份加強禪讓製的法理,但涉及到了帝國的根基,隻能不死不休。


  收拾完了太昊琰,蒲阪還得馬不停蹄的去收拾戴氏。


  隻是,清任不解:“你是龍伯,別人私下裏說話竟然不避開你?”


  “他們用的是方言。”夏回答。


  清任一時默然。


  人族的方言很多,出了自己的家鄉,一般人聽別的地方的方言很難聽懂,所幸有雅言這一上層通用語言,而這年頭有能力離開家鄉到處投機的最差也是遊士,雅言是必備的語言,方言也會學,但一般隻學使用範圍比較廣的。


  但那些都是人族。


  清任想了想,問:“你去過山東九州?”


  夏搖頭。“龍伯在人族的地盤太顯眼了,人族不是有句話叫做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嗎?”


  相比較清任,終於等到倆人回來的畫旬關注點就直接多了,完全沒問夏為何能聽懂方言,而是在確定蒲阪肯定會打起來後向夏詢問起了蒲阪王師的軍營情況。


  清任目瞪口呆的看著夏劈裏啪啦的講了一大通,連蒲阪王師大概有多少人馬,糧草充裕與否都說得頭頭有道,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蒲阪王師的軍將。


  畫旬也愣了下。“你在蒲阪王師中有細作?”


  “並無。”夏道,她的布局還沒那麽能耐。


  “那你怎麽?”


  “我前些年遇到過一個很博學的學者,她教了我一些很有趣的數算應用知識。”夏隨口回道。


  數算學得好,不需要查戶籍,通過一些街麵上就能收集到的信息便可估算出當地的大致人口。


  軍營的人員構成比城邑簡單多了,也更好估算。


  知道了王師現有的兵力,雖然還可能增加,不過沒關係,做計劃的時候多留些餘量便可以了。


  清任充分發揮了自己的演技天賦往來西荒軍營與王師大營之間認認真真的為和談謀劃,降低王的條件,愣是沒人看出他在演戲,清任也同樣很難從王的神情與言談上看出這人是否演戲。但畫旬相信夏的判斷,夏也的確沒有騙西荒的理由,山東九州打過來,龍伯要麵對的就是山東九州了,處境無疑會很麻煩。


  認認真真扯皮扯了一旬,總是達不成一點最基本的共識,讓清任徹底打消了疑惑,表現得再認真,若目的是真的想和談,不至於扯皮這麽長的時間。


  清任扯了足夠的時間,讓王師相信了西荒是真的有意和談,懈怠了精神,畫旬判斷火候差不多後便準備送王師一場夜襲。


  不過自己去襲營,也要防著王師來襲營,蒲阪願意陪清任扯皮這麽久顯然不可能是因為閑得無聊。


  雖然畫旬覺得自己不至於背到和王師選擇同一良辰吉日偷襲對方,但世事無常,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自己將王師的後方給偷了,結果王師也將自己的營地給偷了,那就很糟心了。


  因而還得留人在營地以防萬一。


  畫旬的決定是自己留守大營,副將領一路兵馬去襲營,夏帶著翻山越嶺若等閑的龍伯軍與一部□□體格外強健的人族軍卒通過雪山間的小徑甚至懸崖抄王師後路,這也是需要清任扯皮長達一旬的緣故,翻山越嶺需要的時間委實不短,為了盡量配合,自然要拉住王師大營。


  夏對於能夠重用自己頗為詫異,就不怕自己故意拖延時間誤了副將?

  “你更喜歡雪國麵對山東九州?”畫旬反問。“人族如今雖如同一盤散沙,但兩千多年前扶風之亂,人族又何嚐不是一盤散沙。”


  內部掐得你死我活,但外敵入侵時,白帝最終能夠整合人族固然有她太妖孽的緣故,但又何嚐不是人族不想被人趁火打劫?


  夏笑了笑。“在下必不負大將軍所望。”


  她一點都不希望龍伯族成為第二個羽族,覺得人族陷入內亂會很好對付,結果連王朝的都城都賠進去了,兗州完全落入人族之手,連最後的沃州也丟了一部分。


  對付人族,隻能溫水煮青蛙的蠶食,想要一口吃下去,不僅吃不成胖子,還會撐死。


  副將帶著兩萬精銳出去後畫旬也開始為以防萬一做準備。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多做點準備,有備無患,哪怕最後沒派上用場也好過戰機變化的時候自己因為準備不足而沒抓住。


  有備無患的畫旬等來了王師襲營的軍隊。


  畫旬:“.……”還真是選了同一個良辰吉日啊,不過這支軍隊的運氣不錯,竟然沒在半道上和副將撞上。


  “總覺得這次的襲營會變成烏龍。”畫旬一邊腹誹一邊指揮著軍隊將王師引入營地中早就準備好的陷阱區,然後便是封閉營門,關門打狗。


  西荒軍卒中挑選出來的聲音特別宏亮的軍卒在門關上後馬上大喊:“山東人中計了,關門打狗嘍!”


  聽到大嗓門的軍卒的聲音,眾西荒軍也仿佛接收到信號一般此起彼伏的跟著喊了起來。


  畫旬在高處看了會,發現王師隻亂了一會兒,很快就重新恢複了秩序。


  可以啊。


  不知道是哪位熟人。


  畫旬下意識在腦子裏扒拉起可能的人選。


  冀州這些年不太平,軍事才華過硬的將領不少,為了重振王權,多年來亦是四處出擊的王師蒲阪嫡係亦是不遑多讓,在九河走廊僵持的一年多裏,他差不多將大半個冀州與王畿蒲阪的優秀將領見了個遍。因而這麽一扒拉,發現有這般能力的將領還真不少。


  沒辦法,山東就是這點好,人口基數足夠大,哪怕十萬個人裏出一個優秀將領,山東諸國的將領數量也碾壓西荒。


  不過這麽重要的事情,為了萬無一失,王必定是用的心腹,而王能夠依賴的心腹中有如此能耐的。


  “榮君呀。”畫旬挑眉,下令。“盡量活捉。”


  王能夠倚重的心腹不少,但能夠稱之為名將的隻有榮君,多年來為王南征北戰,從遊士躋身上層貴族之列,甚至被封為附庸君。


  雖然一時半會想不到榮君能發揮什麽價值,但肯定有價值,先抓了再說。


  縱然早有準備,這場甕中捉鱉的戰爭也從子夜持續到了第二天的食時初才結束,榮君雖是第三境的高手,但西荒以前的紛亂比九州有過之而無不及,而混亂的生態環境,人命如草芥的另一個角度便是弱肉強食,能夠活下來的都不會是弱者。


  太昊琰吞並列國統一西荒時麵對的第二境第三境高手數量相當可觀,太昊琰手裏沒那麽高手當消耗品,幹脆讓人研究以軍勢合力擊殺高手。


  尋常的精銳甲士以兩為單位切割第一境的武者,二十五個配合著圍殺一個,誅殺之後再挑選新的目標。


  對付第二境的武者還是以兩為單位,但組成兩的人手不再是普通人,而是第一境的武者。


  對付第三境武者時亦然。


  畫旬的親衛不僅個個都是第二境的武者,也個個都是精銳中的精銳,是整個西荒千萬人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尤其擅長圍殺武力強大的武者。


  做為西荒第一名將,也是太昊琰最信任的名將,畫旬被強大刺客拜訪的頻率比太昊琰還誇張,太昊琰為了安全都不怎麽離開台城避免給下麵人添麻煩,畫旬卻是一直到處跑,容易下手。


  數十年來被強大刺客們訓練出來的精銳親衛非常嫻熟的將榮君切割,一部分人拖住榮君不讓他跑掉,剩下的一一誅殺榮君身邊的護衛,最後徹底完成對榮君的合圍。


  榮君在被畫旬的精銳親衛一頓圍毆後一條命去了九成,若非畫旬要求盡量活捉,可能人就沒了。


  人送到畫旬麵前時,畫旬瞅了眼,有點懷疑能不能搶救回來,但還是讓人抬下去交給軍醫搶救。


  望鄉共有二十餘萬大軍,對付榮君還不需要全軍出動,畫旬將營地善後的事情交給另一位裨將,自己點了五萬人馬去尋襲營的那支軍隊。


  他有理由懷疑自己的副將遇到麻煩了,王師哪怕因為清任的努力而懈怠了,在準備埋伏敵人的日子裏也不可能懈怠,勢必隨時準備大軍出動,這種情況下去襲營……效果可想而知。


  畫旬不出所料的在半道上遇到了殘兵,副將已陣亡,出去襲營的精銳十不存一,不過敗亡之前副將帶著軍隊打出了相當漂亮的成績,因而畫旬遇到殘兵的同時也和來追殺的王師迎頭碰上。


  一番交鋒,發現想吃掉對方難度有點大,不約而同的保持整齊的軍勢退兵,同時瞄著對方,一旦對方亂了便改主意,遺憾的是雙方都撤退得相當有條理。


  回到了安全的地方畫旬才有機會詢問怎麽回事。


  哪怕碰上了最壞的情況也不該傷亡得這麽厲害,夏呢?

  有夏那一路兵馬相助,怎麽也不該打成這般。


  “那些龍伯人並未出現。”殘兵憤怒的道。


  畫旬聞言愣住,夏不是那般短視之人,哪怕最後會與金烏台對立也不會是這會兒,這會兒龍伯非常需要金烏台繼續存在於西荒。


  畫旬想了好一會也想不到會是什麽情況,隻能判斷是發生了什麽意外情況,以及迷路這種可能可以踢掉,自己為夏安排的向導可是精挑細選的,絕不可能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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