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捋虎須 2
馬上的一位將軍過來。這人似是一名偏將,應該負責糧草或是營寨安全之事。而令陸遠有些意外的是,這位將軍過來看了幾眼,隨後又來了一人,可是把陸遠嚇了一跳。
他沒有想到,呂珍之子竟會親自來查看糧草押運之事。若是讓他認出了自己,豈非計劃就要腰斬了?
呂珍的兒子也莫名覺得看陸遠眼熟。“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你?”他也記不清了。
當日在隆平府,呂珍之子奉父命去襲殺王小十,幸被陸遠發現,進而借弓弩之力擊退。而當時,他砍傷了陸遠一刀,陸遠回踹了他一腳。這件事,陸遠仍舊記得,他也萬分清楚。隻不過當日天黑,他並未看清陸遠的長相,隻是今日見了覺得有幾分麵熟。
而陸遠當日雖被砍一刀,卻因為呂珍之子蒙麵的緣故,也沒有認出當日砍傷自己的就是麵前之人。否則,說不準此刻就來了個大打出手。
陸遠心思敏捷。“小人在隆平府,有幸見過將軍一麵。當日將軍領兵出隆平府,容姿不凡,城中百姓都直誇您有將帥之姿。”一句話,將呂珍之子捧到了天上。
果然,被吹噓了一通,呂珍之子不再過分思索是在何處見過的陸遠。“你們怎麽才將糧草送到,是不是路上偷懶了?”
陸遠恭敬的低頭、彎腰。“不敢瞞將軍。這一路上都不太平。有人扮作咱們弟兄的模樣,殺人放火、搶劫糧草。我們也經曆了一場大戰,人人帶傷。若不是路過幾支隊伍的兄弟幫忙,我們押送的糧草也被賊人劫去。”
陸遠讓過身子向後一指。“您瞧,我們這是許多支隊伍拚湊而成,不然也敵不過那些賊人。”如此一來,將這兩千多人的身份都做出了一個解釋,想來對方也不會懷疑。
卻聽呂珍之子道:“這麽說你們之間互不統屬。那麽另外幾位統領呢?”
“戰死了。”
“全都戰死了?”
陸遠早就防備著他的詢問。“也不是都戰死了。還有兩位百夫長,他們受了傷,正在車上休養。”
“帶我去瞧瞧!”他腳下一磕馬腹,馬兒信步走了過去。
就見牛車上堆滿著成袋的糧食,而中間卻留出了空隙躺著兩個人。他們從上到下,卻都被布條包裹著,臉上看不見容貌,隻露出了一雙眼睛。
這兩人就是王小十與紀綱。也多虧了王小十早有準備,不然必會被對方認了出來。
雖然王小十沒有想到呂珍之子會親自過來查看,但他與紀綱曾經在隆平府待過數月,每每拋頭露麵,難免不會被有心人記下相貌,認了出來。如此,他們裝作是傷重的“病號”,身上纏滿了繃帶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傷的很重啊!讓軍營裏的醫官看一下。”
陸遠道:“不敢煩勞將軍,我們自己包紮一下就好了。隻需要將軍賜些刀傷藥就好。”這不是胡說,他們的確需要刀傷藥。錦衣衛中,大半軍士都受了傷,全靠繃帶包紮著。若不及時上藥,隻怕傷口會進一步惡化。
“應該的,放人進去,清點糧餉。”看著這些輛大車,讓人的心中都是一定。“如此,糧草還可支撐兩日,足夠拿下宜興了!”省去了後顧之憂,他便可安心對宜興城用兵。殊不知,他這才是叫“引狼入室”!
呂珍的大營中,戒備森嚴。一進了營門就有人指引著,否則他們還真就如無頭的蒼蠅般的亂闖。
王小十與紀綱靠在車上,何等的逍遙自在。可他卻寧願在此時起身,好好看一看這呂珍大營中的陣勢,好從其中看出丁點的頹廢之勢。他猜想,無論呂珍如何的遮掩,他必然已是外強中幹。軍心隻怕也已不穩。
進了大營,一行人被分開。王小十等,被安排地方駐紮。而陸遠等少數人,則是被帶領著隨同清點糧草數目。這是他們應該做的,推脫不得,免得被人識破出來。
好在,陸遠這家夥機靈,什麽事都能應付自如。
這批糧草送來,真可謂是血中送碳,竟連呂珍這位主帥都被驚動了。他看過糧草之後,當即發下將領。今晚三更時分,再次發起對宜興的進攻。他竟連今夜都不肯放過!
這也是呂珍的聰明之處。最初,他是分兵兩撥,晝夜交替進攻。常遇春則是晝夜忙於應付。
而就近幾日,呂珍部的攻勢稍有停歇,每日隻是白天進攻,夜晚便歇。甚至於,白天的進攻有時持續也不過一個時辰而已。他就是要造成這樣的假象,造成一種兵力疲怠的假象。
按照呂珍的猜想,今日一整天都不發動攻擊,讓常遇春部平白憂心。到了晚間,趁對方疲憊之際再舉全軍之力,當一舉可下宜興。
而且,他心中還有著一分計較。
送糧草來的這隊軍士實在是可疑的很。他們人數眾多,雖然解釋的十分合理,卻仍舊破綻重重。這也許就是王小十小看了呂珍之處!
呂珍心中已決定,命這兩千人作為攻城的“梯頭”。到時候,若這些人抗命,就立斬不赦。若是他們真的上了戰場,則表示這些人卻是己方的運糧士兵,他們說的話也的確是真。
不得不說,呂珍算是將王小十的錦衣衛研究透了,情知他們慣於施展“釜底抽薪”之計,呂珍又豈會不防?
呂珍這一手妙啊!無論王小十他們是否是混入的尖細,都已無關緊要。當得知呂珍有此一手的時候,王小十毀的腸子都青了。他不後悔來觸呂珍的虎須,卻後悔小看了這個人,小看了呂珍這個對手!
也難怪,呂珍在徐達手下屢戰屢敗,才令王小十有了輕視之心。但現在,卻是要王小十為這輕視之心所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怎麽辦?難道真的聽呂珍調遣,去城頭送死嗎?”
“要我說,咱們幹脆這就殺將出去。能殺一個夠本,殺多了有賺。要是能殺了呂珍父子豈不更好?”這是花雲的主意。這主意不能算是蠢,卻也是絕對的下策。
“讓我再想想。”王小十道。“告訴兄弟們不要亂動,一切等我想出了主意再說。”
就連花雲那急性子聽完了這話也安靜了下來。他相信王小十,相信他那奇謀百出的腦袋會想出好辦法來。現在,他恨不得給王小十端上一大鍋的補品,補一補腦子。
王小十就在營帳裏想辦法。這一想,一整日的時間就將過去了。他是真的急了。這一日間,他額頭上的汗就沒有斷過。若不是花雲時常想著進來看一眼,隻怕他都已經脫水而死了。
一個人真能夠急到這種程度嗎?未曾見過的人可能不信,那是因為他從未被逼迫到如此的境地。此時性命攸關,非但是王小十一人的性命,更是花雲、紀綱,是兩千餘眾錦衣衛將士的生命都係於王小十一人的身上,他如何能不心急、如何能不這般的憂心?
“什麽時辰了?”一陣倦意襲來,可王小十卻沒有去喝這口水,也沒有去閉上眼睛稍事歇息,而是先出聲詢問。他要知道,自己究竟還有多少的時間。
“天已到未時。”也就是還有五個時辰的時間,就到了再次交戰的時候。那時,他們這一行人要麽去甘願當做送死的“梯頭”,要麽就在這大營中弄一個魚死網破,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時間還早,你一上午水米未進,快喝口水吧。”花雲把碗都遞到了王小十的唇邊。他輕飲了一口,發現這水冰涼、甘甜,剛好衝去口中的苦澀,和心中的焦躁。
“這水是哪裏來的?”王小十腦中靈光一閃。
“是井水。”
王小十對行軍之道可算是一竅不通,更不懂軍需供應之事。行軍打仗,除了糧草、軍械,水源也是必不可缺的東西。一般行軍在外,需在水源上遊紮寨,以防水中被投毒。
而這次,呂珍兵圍宜興,為怕運送飲水占去大批人手,便命人在營中打井。而今,整個大營中十餘口水井,供給全軍將士飲用。
花雲盛來的水是剛從井中打上來的,自然有種清涼之感,這卻是為王小十又提了個醒。
“水井邊可有人把守?”
“每個水井邊差不多有五、六個人把守。怎麽?小十你是要在……”
“隻怕也不是那麽容易。”
花雲道:“總歸是個辦法。小十,你這腦子果然沒有白長啊!”
“可我們沒有毒藥,甚至連瀉藥都沒有。隻有……刀傷藥。”
好似不過轉眼的功夫,天色就已經黑下。留給王小十的時間,真是越發的少了。這時候,營中開始埋鍋造飯,不大的功夫炊米飄香。隻待呂珍的部將軍士們飽餐一頓,就要開始攻城了。時間,還是到了,就在王小十苦思之際,從他的身旁悄悄流走。
呂珍果然是有些城府的人。王小十這一行算是被困守在了大營之中,慢說是要在水井中投毒,哪怕是想要接近水井都難如登天!
而後,有人將飯食送了進來。來人不多看他們一眼,好似他們這群人都將是邁入地獄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