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北上 1
河南地界,元廷官稱“河南江北行省”,轄下東西縱橫極廣,所囊括後世的河南中南部,江蘇中北部,南與江浙行省、湖廣行省接壤。
“劉先生,小十哥還好吧?”方孝孺親自為劉伯溫趕車。這一趟,他是將手底下的一應事物都放下了,親自護送王小十北上求醫。
劉伯溫座下是一輛牛車,有車棚,行起來也比馬車更穩,利於王小十的傷勢愈合。這車上小羽也在,幫著劉伯溫照顧王小十。
而其後麵,另外跟著一輛馬車,放著糧草、飲水等物,是陸遠與一名錦衣衛兄弟騎馬護送。一行人雖不多,可有劉伯溫這位活神仙在,足以“縱橫天涯”。
“小十還不錯。這還是多虧了孝孺你這車駕的好啊!”
“嗬嗬!”方孝孺笑道:“劉先生,咱有一件事想不通啊!”
“你說。”閑來無事,劉伯溫也願意和這小子閑扯幾句。
方孝孺道:“先生,您還記得在您老家青田時,您救下的那個王弼嗎?他當時受了重傷,一柄鋼刀穿腹而過,還不是被您救了下來。今天換作是小十哥,為什麽就非要去請那位神醫呢?”
車後,陸遠腳跟輕磕馬腹,催馬快步趕了上去。“劉先生,我心中也是這麽想著的。若是劉先生真有辦法,又何必非要去請那滑壽呢?”
當初在青田鎮上,王弼傷勢如何的重,王小十是親眼見到的。當時,他都認為這王弼已無生機可言。但在劉伯溫手下,那王弼保住了一條命。雖然不是王小十親眼所見,可他相信劉伯溫不會說謊。
後又在太平,那照玄上人與竹川上人不辭而別,聲稱是去看那王弼醫治的如何。當下王小十還想,王弼那麽重的傷勢,難道真的能夠治愈嗎?王小十心存懷疑。而現在,自己就一動不動的躺在牛車上,王小十卻更願意相信那是真的。隻要王弼那般重的傷勢能夠救治,想來自己的傷勢也無憂亦!
口不能言,但王小十卻能聽到。他也想聽劉伯溫說出個什麽根由來。
劉伯溫道:“確實,世間之大,無奇不有。縱然有起死回生之術也不足為怪。隻不過,王將軍與那王弼卻不同。”
“如何不同?”方孝孺、陸遠,重傷的王小十,乃至是小羽那丫頭都豎起耳朵聽著。
劉伯溫道:“王弼乃是世間高手,其內息修為已到先天之境,縱使丹田之處被一刀貫穿,隻要先天之氣尚存,就足以保住生機。而王將軍雖也習練內息之術,卻未曾達到王弼之境界,因此不可等同而論。這也是王將軍命大,被長棍貫穿了右胸。若是如王弼那般,腹部丹田被貫穿,隻怕他當初就等不到學生去救他了!”
就像劉伯溫所說的,那些所謂的武林功法,的確有神奇之處。內息之道,原出自道家典籍所載,意在發掘人體之潛能。習練得當,就如傳言中的“武林高手”一般,飛簷走壁、力能開碑。
當然,世人則多是認為那不過江湖騙術,王小十作為後來人,原本也對其不屑一顧。可如今,他卻實實在在的見識到,就算他想不信也不行了!
當下,王小十就靠在小羽的懷裏,聽劉伯溫講這些奇人奇事,就如聽書一般。他雖不能插言,不能字字記下,卻也將之當做旅途中的一樁消遣。
方孝孺緩緩控製著車速。“劉先生,依您這麽說,小十哥的傷要比那個王弼更重了?那神醫真的能醫得好嗎?”
“瞎說什麽呢?小十哥一定會好起來的。”馬上的陸遠道。
劉伯溫卻是微微搖頭。“難說。盡管醫治妥當,也難保王小十能夠恢複如初。”
“什麽樣才叫做恢複如初啊?”方孝孺又問。
劉伯溫細加解釋道:“所謂恢複如初,便是要達到王將軍受傷前的樣子。非但是能走能站,還要能夠上馬馳騁、拚殺征戰。”在王小十受傷之前,他也可算作是一位“高手”了。雖不及張定邊、方國璋那樣,卻也足以和花雲比肩。當日的王小十,隻怕就是撞上了常遇春那樣的悍將,也與之不相上下。
按照劉伯溫話中之意,就算是醫治好了王小十的傷勢,怕他也無法在朱元璋部繼續建立軍功了!
這話,王小十也聽得出。他心中雖有一陣憾意,可轉念一想,自己那一身的奇異功夫都是得自於劉伯溫的神鬼手段,足可稱得上是不勞而獲,就算失去了也沒什麽遺憾的。更何況,自己如今取了小羽,也算是朱元璋的“幹妹夫”了。就此隱退,說不準還能落得安樂一生,免受了明初朱元璋的那一刀!
王小十性子本就如此。他的野心不大,從初到元末這一路走來,他不想著去爭霸天下,更沒有去做“天下一人”的野心,他隻想要在這元末亂世中拚一個存身之處。
而王小十在朱元璋部站穩了腳跟之後,他就起了懈怠之意。可世間之事就是如此,王小十生了懈怠之意,卻架不住這曆史的車輪推動著他前進,這才有了隆平府議和、與不久前的青田之行。現在,或許是老天爺想要讓自己歇歇了!
王小十心底還盤算這,等自己傷好了,就去找朱元璋,以無力繼續上馬征戰為由辭去職務。到時候向朱元璋要些銀錢,自己與小羽在隆平府裏安安樂樂的過著小日子,豈不是更好?
等到朱元璋平定了天下,世道太平了,他再帶著小羽去天下間遊曆,看遍中華大地的大好河山,也不枉自己來到元末走上這一遭!
王小十想的很好,聽到劉伯溫如此之說,他非但沒有顯露出沮喪之意,反而是心底暗生欣喜,王小十的眼神中也透露出向往的神色。
劉伯溫說罷,目光看向王小十。二人目光相碰,劉伯溫不禁暗暗的點頭。心道:“王將軍果然非是常人,不單沒有被我這話嚇到,反而是目光之銳利更勝先前!王將軍心境,果然非常人所及!”
劉伯溫雖“神”,卻也看不透人心。他哪裏知道,王小十根本不是什麽心境超然,他實實在在就是個胸無大誌,一心隻想著就此身退,帶著佳人去自在逍遙。
一路上無波無瀾,又過十餘日之後,他們已走了大半路程,大都已然在望。
昨夜,他們露宿荒野,所帶的糧草、飲水也已耗盡,今日是該早早啟程,尋一個落腳之處的時候了。
一行人才剛剛動身,就見遠處黑壓壓一片,好似有大軍行進一般,聲勢浩大。
“劉先生,莫不是遇到了元兵?”陸遠當先攔在了前麵。
“慌的什麽?咱們現在是去往大都求醫的平民百姓,不是義軍將士,就是遇到了元兵又怎麽樣?凡事要沉穩些。”還是劉伯溫更能沉得住氣。
“先生說的是。我先到前邊去瞧瞧,你們等在這!”陸遠上馬,朝著那黑壓壓的人群衝了過去。
遠遠就瞧著,那黑壓壓的人群見到陸遠一騎而來,卻像是被他孤身一人給嚇到了一樣,竟向著兩側“分兵”而去。如此豈不是更為怪異?
一刻鍾的功夫,陸遠打馬回來。“先生,前麵的不是元兵,而是逃難的百姓。”
“難民?”在這亂世之中,難民並不稀奇。隻是令人沒有想到的是,如此臨近大都之際,該是越發繁華的所在才對,怎麽還會出現大量的流民呢?
而這點,劉伯溫卻是想錯了。大都附近,雖是元廷政權中心,卻也並非是人人心中所想的太平盛世、安居樂土。更何況,他們此刻離著大都還有著距離呢!
“陸遠,可打聽清楚了?”
陸遠道:“據這些人所說,他們是前宋都汴梁城的百姓。如今,義軍劉福通部正在對汴梁用兵,他們是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
“還在打?”早在去年的時候,劉福通便浩浩蕩蕩的開啟了他的北伐之路。不知為何,元廷一改從前的態度,並未調派重兵征繳,這才使得劉福通部所向披靡,一時間氣焰大漲。不過半年多的功夫,竟已經攻到了汴梁!
“劉福通已經取下汴梁了?”
陸遠道:“還沒有。聽這些逃難的百姓說,元兵正在依托汴梁堅守。而為防城中百姓暗中相助劉福通部,所以元廷將汴梁城中如過篩子一般過了一遍,將那些所謂的‘不安分子’一一遣送出城外!”
也不知眼下汴梁的守將是何人,竟會出這麽一個餿主意。每逢戰事,必然要以安定後方為主,而後才能夠兼顧破敵之法。可這汴梁的守將倒好,還未與劉福通動手,倒是給自己窩裏攪擾了一個不得安寧。民心渙散,焉有不敗之理!
若是細算起來,那守將也是無奈為之。劉福通這一路北伐,之所以能夠勢如破竹,根本原因就是元廷暴政日久,百姓們對義軍更為親近。一路上許多地方,甚至是劉福通義旗高舉,城中百姓就已綁了官老爺開城投降。那汴梁守將也是為防這點,才狠下心將大批的百姓趕出了城,將汴梁城徹底打造成一座駐軍的堡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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