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郡主 3
“你放心,老四最知輕重。倒是你,你這老家夥派去那人不會礙事吧?”
“不會。”劉伯溫道:“他是老四,你是老幾?我也好叫你。”
“老十。”
“你們兄弟十個?”
“十八個!”
就在此時,被稱作是最知輕重的老四,已經追上了他們。一裏的距離,就這麽不緊不慢的吊著,即不被他們落下,也不被其發現,免得激化了矛盾,正是一個合適的距離。
而後,那黑影也追了上來,離著“老四”也足有半裏的路程。在這樣的距離下,仍舊能夠在夜色中確定對方的位置,可見這黑影比之前麵的蒙人老四更為善於追蹤。
粗略的辨別了一下方向,張名鑒那兩個小子該是在向南走,如此離著大都,離著他們那處客棧也是越來越遠。
而後,這般走到了天亮,幾個時辰的功夫前前後後的幾波人走出了數十裏,張名鑒兩人才帶著那郡主找了個破廟停下。而今,張名鑒是元廷的通緝犯,如今又拐帶了一個郡主,自然不敢太過張狂,見天亮了就停下。
如此,老四卻是變的大搖大擺起來,向著那破廟接近。四周光禿禿的,一時間無遮無攔,若非是張名鑒兩人停身在破廟中,他恐怕真要將人給跟丟了。
破廟裏,兩人生了堆火。那郡主被扔在了角落,身上濕著的衣服也已經幹了。不是被火烤幹的,而是被一夜的風給吹幹的,也將人吹的渾身哆嗦。
在其旁邊,就在其腳下,躺著一個半死不活的人。王小十!昨夜,張名鑒殺了陸遠,趁著劉伯溫那裏打鬥的正激烈,而將王小十悄悄送出了鎮外,又反身回去接應同伴,而後兩人一路跑出來,又將王小十給帶上。
本來,王小十傷重如此,張名鑒會借此威脅劉伯溫,但也不對其抱有任何的希望。在他想來,說不準自己到了鎮外,王小十已經斷了氣。但能以他的名頭威脅劉伯溫一下也好,倒是能助自己脫身。
可張名鑒沒想到,等他們出了鎮子,王小十居然還活著!
當時,王小十的身下是一灘血跡,也不知流了多久,究竟又流了多少,總歸是讓張名鑒嚇了一跳,也讓那姑娘嚇了一跳。
而現在,看似一灘爛泥般的王小十還活著。他就形如死了一樣,若不是時不時的輕哼呻吟,姑娘都以為這人已經斷氣了。而伴隨著王小十的每次輕哼、呻吟,其後必然是咳嗽一聲,嗆出一口血來。好似這樣,會讓他舒服許多。
“咳!”王小十又咳出了一口血來,比前幾次咳的更高,像是比之前更為有力一樣。這口血噴在姑娘的鞋上,雪白的鞋麵一時間成了血紅色。
沒人知道,王小十從未如此刻般的清醒。但同樣的,這也使得他要承受格外的痛苦。非但是身體上的痛苦,更兼是心理上的痛苦。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吐出了多少血。更不知道,自己體內還剩下多少血。他隻知道自己現在很清醒,很虛弱,也很痛苦。他恨不得自己就這麽死過去,也免得再受這樣的罪。這場元末之行,就當做是一場荒唐的夢,一場無理的鬧劇吧!
王小十閉上了眼睛,四周的空間久久陷入一陣沉寂之中。耳畔,火焰劈啪作響的聲音,就如同山崩海嘯一樣的清楚,恍如就在眼前。可他的眼前卻又什麽都沒看到。
因為他閉著眼睛!多麽簡單的道理,王小十哪裏會不懂?
可能是閉得久了,他覺得有些無聊,就睜開了眼睛。瞧見的不是地府的灰蒙死寂,而是一張臉。他將這張臉當做了小羽,那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牽掛。
但她卻不是。白衣姑娘好奇著貼近來瞧他,看他是否死了。還伸出手來探他的鼻息,摸得他唇上一片冰涼。她的手冰涼。
這一刻,王小十的心思火熱。他還沒死!一個人若是活的好好的,突然知道了自己將要失去生命,該是如何的失落、沮喪。若是一個人死中得活,從鬼門關前收回了這一腳,他該是如何的欣喜、慶幸。
可王小十卻兩者都不是。他現在恨不得一心求死,也在閉上眼睛等死。可最後,唇上一陣冰涼、心中一陣火熱,他竟又活了下來。
“咳!”他又咳了,血咳在那姑娘的手上,嚇得她將手縮了過去,慌亂的把手蹭在衣服上。這樣,他的鞋子、衣服上都染了血。王小十的血。
王小十還不知這姑娘是誰,卻見到這姑娘很漂亮、很幹淨,幹淨的不食人間煙火,不落凡俗。
但姑娘的臉色煞白,是被凍的。王小十的臉色也是煞白一片,是病的。若是任何一個受了與王小十一樣的重傷,怕是也會如此吧。
“將軍,是不是給他們披上件衣服?”
“你也懂得憐香惜玉了?”張名鑒道。
“不敢。隻是怕他們凍壞了,耽誤將軍的大事。”
“去給他們那裏也添上一堆火!”這是張名鑒對他們唯一的仁慈。
而後,張名鑒在火上烤著臘肉,當下飄蕩出一片焦糊的美味。他們兩個吃著肉,烤著火,而王小十兩人卻隻能是幹看著。
張名鑒兩個人在破廟裏待一整日,兩人輪流休息,輪流看管王小十兩人。王小十重傷,身不能動,他們要看的是那姑娘。不單要防止這姑娘逃走,更加是要防備有人來救她。
而今,張名鑒兩人是朝廷通緝的要犯,本應該就此南下,尋一處安身,可現在,他們手裏有了這一張王牌,一張護身符,就不急著南下了。
旁人或許不知這姑娘的身份,可張名鑒心底卻清楚的很。當初,張明鑒趁張士誠兵敗高郵,而不得已南下隆平府之際,趁機在高郵起事。當時正是劉福通與元廷戰事焦灼之際,無暇顧及於他,使得張名鑒趁機壯大,倒也混得風生水起。
而後,元廷意在招降張名鑒。按照元廷的思維,張名鑒不過是一個小角色。對於這樣的人,元廷的主張都是給予其一任官職安撫、招降下來。而對於那些敢於貿然稱帝的義軍統領,則是一律打壓,絲毫沒得商量。
當然,以張明鑒的實力,即便投降元廷也就能得到一任小小的官職而已。至於民間傳言,說元廷要讓張明鑒去做行省左丞,不過是張名鑒的漫天要價而已,元廷根本就未曾答應。
為此,張名鑒也始終沒有同意招降,而是在高郵一帶攪風攪雨。
去年,劉福通帥軍取了汴梁,張名鑒氣焰更漲,也想去要分一杯羹。可誰知,不過旬月的功夫,劉福通兵敗,元廷騰出了手來,準備收拾張名鑒這個挑梁小醜。於是,頗為“識時務”的張名鑒投降元廷。
隨之,張名鑒手下的將領、兵卒一一被安置,張名鑒就在大都中任職,其麾下兵丁則是獨立編製,仍舊歸張名鑒統帥,負責大都之中的防衛。
而今年年初之際,劉福通不顧嚴寒,再次揮軍北上,意在奪取汴梁。此次劉福通兵分三路,聲勢浩大,張名鑒便又起了心思,仗著自己負責大都防衛,竟要兵攻元順帝行宮,卻不想消息走漏,被元廷圍剿追擊。其下將領分散突圍,張名鑒身邊,也就隻剩下這大漢跟隨。
張名鑒的性情,倒是與方國珍相似,實數反複小人。隻不過,他的智計卻是與方國珍相差甚遠。方國珍數次降而複叛,卻叛而又降,官位越做越大,勢力越來越大,豈是一個張名鑒能夠相比的?
天近午時,張名鑒起身,去換那大漢休息。他靠在姑娘的身邊,貼身的看著。“郡主,我也曾在朝廷任職,也知道您的身份貴重。你放心,隻要你不亂動,我絕對不會傷害你的。”
姑娘不語,就像是未曾聽到張名鑒的話。而其心底也清楚,姑娘多半是瞧不起自己這個反複小人。
索性,張名鑒就閉上了眼睛。
而這時,房頂上一人跳將下來,落在破廟外並無丁點聲響。是那個蒙人的漢子,老四!
他埋伏了很久,如此才尋到了一個適合動手救人的機會!
按說,張名鑒奸猾似鬼,若是他守著王小十兩人,當更為難以下手才是。可這老四就要反其道而行之!
要知道,這郡主的命關乎張名鑒生死。所以他即便是在休息時,也打著十二萬分的小心,根本就未曾睡熟。而換過張名鑒值守的時候,他也是瞪大了眼睛看著,不敢有絲毫大意。
如此,張名鑒兩人換過了兩輪崗,那大漢睡的倒好,可張名鑒卻是始終都處於疲憊之中。如此,天近午時,張名鑒必然身心疲累。這一閉上眼睛,就自然迷迷糊糊的昏睡起來。如此,當是動手的最好時機!
都說蒙人驕橫,不攻心計。可這被稱作老四的男子卻是擔得“誌勇雙全”四字!
老四輕手輕腳的進來,不發出丁點聲響。而郡主瞧見,卻是老四對其比了一個手勢要她禁聲。而後,老四一步一步,到了張名鑒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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