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花雲喪命 3
照比起徐達、湯和等淮西二十四將,常遇春是後才加入到朱元璋集團的人,這其間本就充滿矛盾。先前還好,常遇春乃是朱元璋部第一猛將,戰功赫赫,威名無人能比,旁人也無從說什麽閑話。
可如今,常遇春為完成王小十的囑托,而殺了數千降卒。在此時看來,殺降可是不吉利的事情。果不其然,而今就似得到了應驗一般。
“你們胡說八道!若沒有這樁事,難道陳友諒就不會打來嗎?”此間,藍玉一人之言,多少顯得有些勢單力薄。“常將軍這麽做,完全是應了王將軍之托。”
“王小十?我早就知道他王小十不是什麽好東西。自己殘廢了,就想著害我們。現在應天府危機,他倒是不知去哪裏躲清靜了!”
藍玉此舉,非但是未曾幫常遇春解釋清楚,反倒是把王小十也拉下了水,可算是愚蠢之極。不過,兩個人分擔這樣的謾罵,也總好過常遇春一人在“背黑鍋”。
廳上,眾將吵鬧不休,這聲音直打透了幾進院落,弄得帥府中的下人個個也是人心惶惶。
朱元璋在哪裏?為什麽不出麵製止?他正在書房之中。書房中,剛剛安置下了一張供桌,上立著牌位,還有一隻寶匣,裏邊放置的是花雲的首級。也是他的全部。
“花雲,你回家了!”朱元璋為花雲上了一炷香。“你等著,我這就去要了陳友諒的命!”
扭回身,書房裏還有一人。常遇春,偌大的漢子跪在供桌前,哭的暈過去了一陣,才堪堪轉醒。“花雲兄弟,我對不起你啊!”
“起來!”朱元璋沒有好氣色。這也就是常遇春,若是換了旁人做出如此的糊塗事,朱元璋的臉色隻會更加難看。“花雲的死,是陳友諒一手造成的。你雖然莽撞,卻也並非是有心。我暫且留著你的腦袋,為花雲報仇!”
“謝大帥,不殺之恩!”
“起來吧。”朱元璋說話,可常遇春仍舊固執。沒辦法,朱元璋隻好強行將他拉起,又硬生生按在了椅子上。“我知道,這些都是小十告訴你的。”
常遇春道:“這些和小十都沒有關係,是我……”
朱元璋擺了擺手。“這不怪你,更不怪小十,隻不過你們都太心急了。如今看來,陳友諒也是個急不可耐的人,竟連這個年都不肯過去。看起來,就算你不招惹他,陳友諒也不會甘心吃下九華山的大虧,早晚都會對我們動手。隻是,這次太過棘手了些。”
“按照耿炳用傳回的軍情所說,陳友諒部所遣人馬應在十八萬人,而且攻占太平之後,也不曾渡江北上進逼和州,而是兵峰直指應天,看樣子就是找咱們拚命來了。你如今有什麽對策?”
常遇春道:“和他打!”
“怎麽打?”
“這……”若問常遇春,那就等同是白問一樣。“大帥,我是個軍旅粗人,你叫我打誰我就打誰。至於怎麽打,那該是徐帥他們的事。”
朱元璋推開了書房的門。“你聽聽、聽聽!他們現在都吵成什麽樣子了?一群混賬王八蛋,還沒等打,就想著逃!”
罵了一通,朱元璋又定了定神。“你去,到前麵去把徐達、湯和叫進來,咱單獨見他們。還有,把這些主張投降的將領都給咱記下來,等打完了仗咱一個、一個的找他們算賬。”
“是!”常遇春信心滿懷。他是個粗人,卻並不是傻子,當聽得出朱元璋對這一戰的決心。
常遇春到了前麵,嘈雜的聲音,在其目光巡視下被壓住幾分。看樣子,常遇春在這一眾將帥的心底,還是很有分量的。“徐帥、湯帥,大帥要見你們。”
徐達、湯和進去,而常遇春則是大咧咧的坐在了徐達的位置上。他不過看了一眼劉伯溫處,便始終閉目養神。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
半個時辰的功夫,終於有人忍不住了。或許,他是不習慣這壓抑的氛圍。“常將軍,大帥究竟在做什麽?”
“就是,我們都等了幾個時辰了,怎麽還不見大帥出來。”
“如今陳友諒已打到了應天,我們不能就這麽幹坐著呀!”七嘴八舌,總算是叫開了常遇春的眼皮。
睜開眼,常遇春打了個哈氣,好似剛剛這功夫已經睡了一大覺。他的確是睡著了。不是他不關心此刻的局勢,而是他太累了。“諸位,大家都是跟隨著大帥一路征戰到了今天,而今更不要自亂了陣腳。咱與陳友諒交過手,他也不怎麽樣。”
“說的好聽,你又要拿池州說話了吧!而今,陳友諒可是自江上乘水路而來,常將軍勇武,難道要騎著戰馬和陳友諒在江麵上廝殺嗎?”
常遇春不語。他這已經算是好涵養了。因為他剛剛犯了大錯誤,朱元璋不怪罪,許他戴罪立功,為此他不敢逞強。若是換了往日,誰敢跟自己這麽說話,他的拳頭早就上去了。
“伯溫兄……”李善長又碰了碰劉伯溫,卻見其搖了搖頭。“伯溫兄心中有了計較?可說給兄弟聽聽嗎?大帥究竟作何想法?”這個時候,李善長也略微的慌了神。打從心底,他對劉伯溫這從容的氣度是佩服的。
“大帥在等消息呢。等消息明確,大帥自然會出來。現在誰鬧的越歡,誰倒黴的越快。”劉伯溫悄悄在李善長身邊道。
“等消息?等什麽消息?”李善長想,耿炳用的消息不都已經傳回了嗎?大帥還要等什麽消息?
若論起來,李善長與劉伯溫兩人雖都是智謀之輩,卻仍舊各有所長。李善長更善處理政事,懂得君臣、官場之道。而劉伯溫其人,卻勝在更有戰略眼光。史上,自他投於應天府後,朱元璋部的數次大戰役,都有他的功勞隱含其中。
劉伯溫反問道:“太平失守,陳友諒便到了應天嗎?”
“太平失守,陳友諒順江而下,豈不……”李善長竟如此一提醒,當也想到了其間的重點。“采石磯!陳友諒還要路經采石磯!伯溫兄難道覺得,陳友諒過不了采石磯?”
采石磯,朱元璋部也有駐軍,卻不過是一處江山的轉折之地,並非駐有重兵,和堅固的防禦工事。連太平都無法阻擋陳友諒的艦隊,小小的采石磯又能如何?
劉伯溫既然開口了,索性就已說到底。“此刻,大帥必然已經派人去往采石磯,以打探陳友諒的軍情。此戰非同一般,單憑耿老將軍的一分軍情奏報還不能作數,還要對此加以印證。”
“難怪!”李善長像是鬆了口氣。“難怪今日軍中將帥都湊到了帥府,卻偏偏不見紀綱!”
紀綱這個“特務頭子”當的十分稱職,已親自帶人去了采石磯,印證耿炳用那信上的真實性。
從一開始,朱元璋便不相信陳友諒會如此大舉的進兵應天府。要知道,在這短時間內聚集起數百條戰船,十八萬兵將,又豈會是一件容易事?就似他朱元璋,此時手下也是兵強馬壯,可若是真要將麾下的全部兵卒集結起來,怎麽說也要數月的功夫。而且這其中,還涉及到軍械,糧餉的轉運。十八萬人征戰在外,戰船上不可能帶著供數月損耗的糧食吧!
如真如此,豈非又大大拖延了戰機,反天拖累。
所以,朱元璋還在等待進一步的消息。
如此,又是幾個時辰過去,天色完全黑下,眾將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帥府之中,朱元璋雖然仍舊沒有露麵,卻命人備下了酒菜,招待廳上的一眾將領。而且非但是朱元璋始終都沒露麵,徐達、湯和兩人也是如此。
所謂:皇帝不差餓兵!朱元璋又豈會在這一頓酒菜上節儉。
“伯溫兄,咱們是……”
“別說、別問,全當是大帥請咱們吃飯。”
“好!如此,我敬伯溫兄一杯。”
酒菜在此,雖然心頭壓著重擔,卻也要吃、要喝,否則敵人還沒到,自己便先垮了。縱然是逃走,也是需要力氣的。當然,這一頓飯吃著,多少有那麽些別扭。好多人在半途借故離開,在院子裏透風。更有的,一路摸索著到了書房的方向。
就見到,書房裏燈亮大放,更是見數道人影在其中。不斷傳來的,是杯盞碰撞的聲音。
來人悄悄回去,回到大廳上。“知道嗎,大帥正與徐帥、湯帥在書房飲酒呢!”
“當真?”
“我親眼所見!”
“看起來,大帥不見我們,倒不是怕了陳友諒,而是成竹在胸啊!”
“就是!要不是成竹在胸,哪裏會這麽從容的飲酒?”
“可陳友諒畢竟勢大……”
“想來,這一切大帥自有定奪。”
吃過了,就靠在椅子上閉目歇息。對於這些軍旅之人來說,這已經算是好的了,卻苦了李善長這一文弱之士。
天明時分,紀綱回來了。“大帥,耿將軍所言盡皆屬實,陳友諒揮軍十八萬之眾,已達采石磯。不過,陳友諒並沒有立即進兵應天府的打算,而是在采石磯暫時蹬岸,略作休整。”
朱元璋道:“這就是陳友諒的高明之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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