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角色轉換 3
這一刀並不快,卻是勝在回廊窄小,白不信不好躲閃。而其手中是軟劍,也無法與王小十手裏的大刀相對碰。如此,白不信若不想飲恨當場的話,就隻能是邁步後撤。
白不信是個聰明人,極聰明的人,他該懂得如何取舍。見這一刀揮來,似劈似砍,白不信不敢力敵,便抽身後撤。而在其身後,尚有張士信所帶來的這些死士,一時抽身不開,而白不信又隻顧閃躲,將這回廊裏弄的一團糟。
正是趁著這時,王小十抽身而走,去追趕劉伯溫兩人。
跌跌撞撞,王小十如沒頭的蒼蠅一般胡亂的闖進了後院,好容易尋到了後院的院門,卻是雙腳一踏出門口之際,迎麵便有羽箭射來,逼迫的他又退了回去。
如此這般卻也不是辦法,白不信他們很快便會追來。
王小十無法,隻能是硬著頭皮闖出去。
一柄單刀護身,撥開大部分的羽箭。街麵不寬,對麵的弓手離著王小十仿若是咫尺之距。王小十擋過了一波箭雨,趁此閑暇,將手中大刀橫掄了過去。刀鋒帶著呼嘯,大力的衝出了一條路。王小十便是踏著這條路,接近了對麵的弓弩手,而後開始了廝殺。
王小十很快,快的驚人。幾乎是在寶刀飛行,尚未落地的途中,他便抓住了飛馳的刀柄。如此借力扭動腰身,長刀呼嘯,宛若在後街處刮起了一道旋風,將血肉、衣襟、碎布、軍械都攪動到了半空中。
王小十不停的揮刀,一直到他覺得雙臂發麻。他很累,卻不敢停下。因為一旦停下,他便無法繼續這麽高強度的揮砍。他怕死在這裏。
是人都怕死。若不怕死,那還活著做什麽呢?尤其是像王小十,經曆過了大生大死的人,是越發害怕死亡的。因為他嚐試過那種臨近死亡的滋味。那滋味不好受。那是一種假象中的美好,而王小十已經見過那種假象,對死亡沒有任何的好奇,隻有恐懼之感。
所以他不能死。他固執的認為,自己尚未完成應有的使命,所以他不能死!
他幾乎是追著這群弓手在打,不敢片刻放鬆。因為一旦王小十放鬆了糾纏,他們就會放箭。
這時,已經不知道是何時。或許很久,又或許是很短的一瞬間,白不信帶人追了上來。這應該是很短的一段時間,可王小十卻已經殺到了脫力。
“都讓開!”白不信道。後街上,死的人已經夠多了。他們本來帶進城的人便不多。
白不信吩咐這些弓手讓開,卻也並非是他要一個人火並王小十,而是他身後的這些死士。他們本來就是用來“死”的,也正應該死在這個手!
“上!”白不信一揮手,人卻是在不斷的往後退去。在其身後的一排男子躍出,各自揮刀迎上了王小十。
此刻的王小十,身上一片血紅之態,眼中也是一片血紅之態。他整個便是一個“血人”,是一個“瘋人”,所以白不信不敢靠近他,甚至身處在人群之中,他又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才覺得安全了幾分。好似每後退一步,就能加深他心底的安全感一樣。
甚至於,白不信心底直覺得,王小十比蒙赤行還要恐怖。
蒙赤行的恐怖,源自於他一身精純的武藝。而王小十的恐怖卻源自於他的自身,好似他天生便該是一個恐怖的人。恐怖的刀,恐怖的眼神和一切。
“殺了他、殺了他……”白不信隻能連聲的呼喊。“放箭、放箭!”
“白將軍,現在放箭隻怕不合適吧!”王小十已經與他們的人攪在了一處,而羽箭卻是不長眼的,弓手也無法做到如此準確的射擊。
“不要管那麽多!隻要能殺了王小十,付出多大的代價都值得。更何況,他們本來就是要死的,死在誰的手裏不一樣?”他們本就是張士信的死士。
“張將軍若是怪罪下來……”
“張將軍怪罪,一切有我負責。”白不信狀若癲狂。“放箭!”
“放箭!”
“哈哈……”他怕王小十,怕王小十今日活著離開,日後會來找自己的麻煩。他今日已經被王小十嚇破了膽,日後撞見,也沒辦法戰勝他。
箭矢如雨,耳畔都是“嗖嗖”之聲。隻不過,這聲音離著耳畔太近了些。
他們的弓手尚未來得及放箭,後街對麵,卻是一輪羽箭拋射,越過了王小十的頭頂,直射向了白不信所在。
“不好!”白不信情知不好。而對他來說不好的事,對王小十豈非便是天大的好事?
“你們終於來了!”
是烏將軍。先前見白蓮教的人逃了個幹淨,王小十還甚為惱火。現在看來,白蓮教中也並非各個都是怕死之輩,至少這烏將軍不是。他帶來了人手。
王小十道:“你們終於來了!”他猶自強撐著,仿佛比剛剛更為有力。他不能倒下。
嚴格來說,白蓮教也並非他的朋友。他不能在這烏將軍麵前露出脆弱的一麵。
王小十拖著刀,刀尖在磚石地麵摩擦的嘎支支作響。
“王將軍,你沒事吧?”
“沒事!”王小十掄起了大刀抗在肩上,大馬金刀的便走到牆邊,依靠著牆角歇息。
“追,不能放走一個人!”今日好險。現在,卻到了他耀武揚威的時候了。而同時,烏將軍瞧向了王小十,瞧向了這血淋淋的人。
就像王小十所認為的那樣,他們並不是朋友。而今危機已過,他們就更加不是朋友了。就連貌似親熱的樣子也不用裝下去了。而且現在,王小十近乎於脫力,豈非正是下手的好時候!
烏將軍緩緩的走向了王小十。
“烏將軍!”王小十道:“我若是你,就一定趁這個機會坐下來,好好的喘一口氣。”
“哦?為什麽?”
“因為後麵才是真正的廝殺。”
“難道今日還不算是真正的廝殺?”
王小十道:“今天,不過數十人攪在了一起而已。而接下來,隻怕要有數萬人攪在一起了。”
“你說什麽?”
王小十道:“你如果相信,就坐下來歇一歇。你如果不信,就隨你的意願了。”
王小十的身子完全放鬆了下來,隻有這樣才能夠得到最好的休息。他倚靠在牆壁堆坐下來,就連手中的刀柄都已經放開,完全不做防備之態。如此,可算是待這烏將軍滿是誠意。
烏將軍也像是鬆了口氣。畢竟,手中握有刀鋒的王小十,總會給人一種恐怖的感覺。而今,兩人能夠更為緊密的交談了。
“你是吳國公的人,而我是白蓮教的人。說到底,我們應該是一路的人才對。”
“白蓮教?”王小十笑了。也不知是嘲笑還是無奈的冷笑,或許這笑容背後並不帶有任何的感情,隻不過是他單純的想笑。
在剛剛那種強敵環伺之下逃得了一條命,難道他不該笑嗎?
笑總比哭要好。情緒是一種力量,而笑的情緒,是喜悅,是帶給人更多正麵能量的一種情緒。所以笑比哭要好上太多。
“今日,我總算見到白蓮教中的高手了!”王小十又笑了。這笑容中雖不帶著感情,可言語中卻滿是輕蔑之意。而今的白蓮教,空有數萬殘兵,卻不過是一幫烏合之眾而已。慢說是朱元璋,隻怕張士誠的兵馬一到,這白蓮教就要改一改姓氏了。
“而今的白蓮教,的確是不如從前了。”烏將軍也不得不如此說。
而後,兩個人都不說話了。承認自己不如旁人優秀,這隻怕是世間最難的一件事了。
而後,劉伯溫也找了過來。如今,白蓮教的兵丁正在滿城搜捕張士信他們。隻不過,卻不會有所建樹。畢竟,張士信能夠將大批人手和武器、弓弩運進城來,又豈會在城中毫無準備。
劉伯溫道:“張士信肯定是打的這個主意!他們在城中潛藏下來,等到張士誠的兵馬一到,再來個裏應外合,一舉攻下安豐城!”
而今,王小十換過了血衣,身上清爽。“這個戰術怎麽這麽熟悉呢?”王小十道。
劉伯溫笑道:“這可是你王將軍最擅長的啊!當初的滁州、集慶……不都是你親率錦衣衛在城中裏應外合,才能成事的嗎?怎麽如今換做了張士信他們,小十你就看不透了呢?”
他這是當局者迷。
劉伯溫敢斷定,張士誠的部隊已經不遠了,說不準頃刻間便會兵臨城下。“烏將軍,你派出探馬,四下裏打探張士誠部的消息,務必做到心裏有數。”
“好!”
“小十,而今角色互換了,張士信潛伏在城中,我們變為了守城一方。守城的事,有烏將軍和我應付。而小十你,要時刻注意城中的動向,嚴防張士信帶人搶奪城門。”
攻守雙方的轉換,似乎是一個很刺激的遊戲。
終於,張士誠來了。據探馬回報,張士誠所部應不到十萬,離安豐不過五十餘裏,可謂瞬息皆至。安豐的城頭上,都散發出一種大戰將至的鐵血味道。
而這幾日,王小十提著的一顆心也從未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