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兵困湖心島 2
而後,湖心島卻像是沉寂了下來,連續兩日也不見動作。王小十甚至懷疑,陳友諒是不是已經放棄了抵抗的打算。
當水麵過分平靜時,你隻要扔一枚小小的石子下去,所造成的震動也會如滔天巨浪一般。隻不過,朱元璋尚未想到從何處取來這樣一枚石子。
正好,李善長來了。他身後還跟著一人。
“大帥,學生此來,特來向您報告軍械損耗情況。而今,我部火雷、彈藥即將耗盡,倒是箭矢還餘下許多。若戰事還要持續下去,學生就不得不去另行籌措了!”這是李善長說的話。他而今可算是朱元璋的大管家。
朱元璋道:“不用。最後的決戰不出這幾日,你即便從其他地方征調也來不及了。所幸的是,陳友諒也並非兵強馬壯。這一戰,就是決定我二人生死的時候。”
“大帥說的是。”李善長道。按說他稟報了這些,也得到了朱元璋的回應,就應該離開了。他李善長可不是什麽清閑的人,事事都需要他操心。可今天他似很清閑,就站在朱元璋身後,陪著朱元璋王小十兩人眺望湖麵景致。
許久,才聽朱元璋道:“善長啊,還有事嗎?”
李善長道:“啟稟大帥,學生要為大帥引薦一人。”自然就是他身後那人。“大帥,此人名叫胡惟庸。此番鄱陽湖之戰,胡惟庸助我調配糧餉、軍械,又幫著征調船隻,很有辦事能力,所以學生鬥膽將其帶來引薦給大帥。”
“哦?”朱元璋也好奇,是什麽樣的人才,能勞動李善長親自引薦。“這是你的門生?”朱元璋問。
李善長答道:“不是,他是學生的同鄉,是濠州人士。”
而這時,胡惟庸主動道:“回稟大帥,下官願意拜在李公門下,隻可惜下官才疏學淺,難入李公法眼。”這胡惟庸果然有本事,將李善長簡直捧到了天上,也將朱元璋逗的一笑。
朱元璋道:“好,你就拜在李善長門下。善長啊,我今天給你招了一個門生啊!”
“多謝大帥。”李善長也有此意,可算是一拍即合。
王小十看向他。他早聽說過胡惟庸的大名。後世鼎鼎大名的胡惟庸案持續十餘年,牽連數萬人。而今日一見,這胡惟庸果然有些氣度,見了朱元璋也不卑不亢,還抽空與王小十笑了笑,可算是誰也不得罪,想必做事也能麵麵俱到。
朱元璋又道:“胡惟庸,你現任何職?”
胡惟庸道:“回稟大帥,下官曾做過元帥府參事,自大帥攻占和州時投奔,現為吉安通判。”
“你還做過帥府參事?好、好、好!”朱元璋道:“這樣,此戰結束之後,你跟隨善長到金陵去,在府上任參事,不必去做什麽通判了!”
“多謝大帥!”胡惟庸叩頭相謝。
朱元璋又道:“正好善長你來了,去幫我修書一封,送給陳友諒。”
“大帥莫非是要勸降陳友諒?大帥,依著陳友諒的心性,是絕不會投降的。”
朱元璋道:“寫便是了。即便陳友諒不肯降,這一封信也足以動搖他的軍心,逼迫陳友諒不得不提早動手。”這就是朱元璋撿起的一枚小石子,要在陳友諒的湖中掀起滔天的巨浪。
“是!不過,寫這種信,還是劉先生最為善長。他的筆下,即可溫情脈脈,又可勾畫如刀,必然會讓陳友諒心有所動。”
“恩。”朱元璋也道:“的確還是伯溫最適合。你下去吧。”
“是。學生告退。”而後,李善長與胡惟庸離開。
王小十望著他們,心裏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他真不知道,眼瞧著胡惟庸一步走到了朱元璋的身邊,到底是對是錯。現在,胡惟庸已經是李善長的門生,後世的胡惟庸案,也不知將要牽連多少。
王小十不知的是,史上胡惟庸與李善長兩人,本身便有著解不開的關係,所以李善長才在七十歲高齡之後,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而相比起來,懂得隱忍的劉伯溫,便比之好了千百倍。劉伯溫不得善終,卻終究保住了一家老小。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縱然王小十有心阻止,卻也無力。他現在聽從劉伯溫的吩咐,是一步也不敢離開朱元璋的身邊。
李善長與胡惟庸回到了船艙,而胡惟庸自然又對自己這位老師好生的感激了一番。“李公之恩,學生永世不忘。”
“起來、起來!”李善長嗬嗬的笑。他們本是同鄉,而胡惟庸又極和李善長的胃口。
胡惟庸道:“李公真是神機妙算。我一說出曾做過元帥府參事,大帥立刻就命我跟隨回金陵,去做吳國公府參事。”
“早在預料之中。”李善長道:“惟庸啊,你是絕頂聰明之人,之所以你想不到這點,是你還不了解咱們這位大帥。大帥用人,一向都是認賢而用,從不忌諱你出身如何,更不會在乎你曾為元廷效力。你說出自己做過元帥府參事,大帥非但不會遷怒於你,更會視你的才能而酌情提拔。”
“李公說的是。今後,學生還望李公多多栽培。”
李善長的一張老臉笑的像朵花一樣。往常,帥府中隻有他與劉伯溫兩人,頂多再算上朱升。而那朱升與劉伯溫同樣受朱元璋重用,而且那兩人是飽讀詩書的君子,不會圍著李善長拍他的馬屁,他們也沒必要這麽做。
而今多了一個胡惟庸,被他一通吹捧,李善長縱然是聖人,也不禁會有一陣飄飄然之感。
“惟庸啊,今後要努力奮進,大帥很看好你啊!”
“李公此話是真?”
李善長道:“當然是真。今日,大帥對你,可是連聲叫了三個好字。要知道,除了對軍中將領,大帥可從未如此啊!就連龍灣之戰時,劉伯溫立下大功,才不過得了兩個。”
“這是為何?”胡惟庸此刻尚帶著幾分謙遜。“下官早就聽說過劉公之能,下官怎麽敢比得?”
李善長道:“劉伯溫是聰明,不過他太過的聰明了。凡事即便劉伯溫不說,卻也總令人覺得,他心中是早有了計較。甚至於,大帥在他麵前,都總有一種自慚形穢之感。這樣的人,怎麽會惹人喜歡?劉伯溫喜歡裝糊塗,卻又裝的不像。日後你我同殿為臣,切莫在大帥麵前表現的太過聰明。”
“同殿為臣?”胡惟庸道:“李公說此話,難道說大帥日後,是要上位的?”
“當然!”李善長就真如一位盡責的師長,在教導學生。“此戰之後,天下再無人是大帥的對手。而小明王如今已名存實亡,大帥如今頂著吳國公的名號,再進一步又是如何?”
“那就是天子了!”朱元璋早晚是要稱帝的,但在胡惟庸看來,卻不會如此之快。但那一天,終究是會到來的。
李善長道:“所以啊,以後你我便是殿前之臣。”
胡惟庸又道:“若無李公今日引薦,隻怕到那時候,下官仍舊是一個小小通判。”
“哎,這是你自己用心的結果,我不過隨口一提。”李善長臉上的笑容更勝。
他是一個有功利心的人。讀書之人,哪個沒有功利心?隻不過,李善長的功利心更大,至少比劉伯溫的要大。想到將來有一天,自己將站在金殿之上,一躍成為文臣之首,那該是何種感覺?
李善長自信,將來這個文臣之首,必然是自己,所以他現在便開始有意識的培植親信、招攬門生,而且是在朱元璋親口授意之下,光明正大的招攬門生。
當李善長兩人離開不久,朱元璋便親自去了劉伯溫處,吩咐他寫信招降陳友諒。而劉伯溫的態度與李善長卻是一致,兩人一致認為,陳友諒縱死也不會降。
知道了朱元璋送這封信的意圖,劉伯溫道:“學生遵命。”
劉伯溫的筆下,果然利如刀劍,隻怕陳友諒見了這信之後,也會氣的跳腳。
“陳友諒,我部秉承天意,隻以少量兵力,便取你龍興十一郡。爾先兵敗龍灣,後仍不思悔悟,貿然用兵,以至於兵困洪都,後又敗兵康郎,數十萬將士葬身火海,皆乃爾一意孤行,於心可安?今被困湖心,你即僥幸逃脫,自當思之再思。如能率眾歸降,並撤銷帝號,等待天下明主,日後尚有一番作為。若你一意孤行,到時喪家滅姓,悔之晚矣!”寥寥數語,劉伯溫竟連丁點筆墨都不肯浪費。
其意達到便好,沒必要用太多的語言。說不準,陳友諒連這短短的一段話都未讀完,便已經氣的將之撕毀。
“好!伯溫果然才學過人。換做是咱,絕對寫不出這樣一封信來!”朱元璋道:“告訴鄧愈,派快船去給陳友諒送信。要讓陳友諒軍中的所有人都知道,是我朱元璋來勸降陳友諒!”
送信的人抵近湖心島,高喊:“奉我家大帥之命前來捎書,勸降陳友諒!”如此,豈非是營中人人盡知。而後,將書信綁在箭上,射入陳友諒營中。這一枚“石子”入水,而後才是滔天的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