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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夜半彈棋

  “鐺!”


  清脆的響聲,好似短兵相接。埋藏在風聲中,低不可聞。


  這是羊頭簇,撞到了一根鐵棒。定睛看去,地上有滾石,滾石前有一瓷壺。


  “啪!”


  鐵棒砸碎了滾石前一個瓷壺。


  此處有些許坡度,瓷壺一碎,滾石滾動,拉出了草叢之中,一條絆馬索。


  戰馬的嘶鳴聲,鮮卑人墮馬的慘叫聲不絕於耳。


  呂布伏在草叢之中,玉韘不停的劃過弓弦,射殺的是衝向趙老三的三騎鮮卑探馬。


  趙老三一見鮮卑人墮馬,雙手連弩有了用武之處。


  策馬前來,連弩居高臨下一陣掃射。鮮卑人隻能躺在地上,絕望的看著弩箭如雨點打來。


  弩箭耗盡,隻聞鮮卑戰馬嘶鳴,再無鮮卑人的哀嚎。


  呂布提刀從小丘上緩緩走下,走到了鮮卑屍體中。


  割虜首這種髒活,一直是魏續幹的,今天魏續不在身邊,二十顆虜首,總不能讓趙老三自己來吧。


  “奉先留步,這種粗活還是交與某吧。”


  趙老三一擺手,看得出呂布有意將這些鮮卑人讓給他。


  戍邊數載,上一次殺鮮卑人,差點沒把命丟了。如今毫不費力,就殺了十幾個,實在是痛快。


  “還是我來吧,三兄染了一身血腥味,回去再嚇壞了保兒。”


  邊塞的生活苦寂的很,小保兒的存在,給這無聊的生活,增添了許多色彩。


  “一會我去渠水洗洗便好,以後你盡管殺敵,三兄在背後為你割虜首。”


  說著,趙老三手起刀落,狠狠的斬下一顆虜首,任鮮血濺到自己身上:“你三兄當年當過候長,掌管百裏之內十個烽燧,算是一吏。”


  “風光背後,眼見著兄弟們一個個慘死在馬刀之下,那時若有奉先……”


  “哎!”


  趙老三歎了一口氣,不再說了。


  滿腔的鬱憤,化作雙膀之力。趙老三雙手持刀,用力向下輪了個半月,狠狠的斬下虜首。


  呂布知道,趙老三最風光之時,爵至公乘,八等爵位,已經是民爵之首。


  隻可惜貪杯好酒,酒醉滋事,又不懂為官之道,最終落得個削爵罷吏,遷塞外烽燧。


  夕陽西下,燧長牽馬,馱著一袋粟米,興高采烈的返回烽燧。


  “三兄、三嫂,我從候官那裏借來了一袋粟米。”


  燧長興高采烈的進入烽燧,站在門口,等著院子裏的趙老三夫婦誇獎他。


  “放到庫房去吧。”


  趙老三臉上閃過一絲狡黠。


  “我還琢磨著,粟米和那二十三虜首放在一起,三嫂吃著嬌心,把這粟米放在你屋舍裏呢。”


  燧長說著,低頭走向庫房。心裏琢磨著,帶糧食回來,他們怎麽沒有自己那麽興奮呢?

  一開庫房門,燧長差點沒跳起來。


  幾十顆虜首堆積成山,夜幕之下,血淋淋的看起來甚為嚇人。


  “三兄,這……這……”


  燧長回頭,嘴裏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糧放我屋吧,就是告訴你,你若不速速上報積功,這庫房裏就要堆滿虜首了。”


  趙老三臉上掛滿傲嬌之色,仿佛在說:看見沒,我殺的!

  “好,我這就修書,明日便送往候長處。”


  燧長猶豫了一下:“又是奉先斬得虜首?”


  “積功之事,你我四人平分。”


  趙老三哈哈一笑,才升燧長時,想過斬敵分與兄弟們。隻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鮮卑人生於馬上,漢人生於田間,殺敵談何容易?


  “這……”

  燧長閃過一絲猶疑。


  “婆婆媽媽的,如是上報!”


  趙老三忽然有一種揚眉吐氣的感覺,不理燧長,返回屋舍之中。


  是夜,月明星稀。


  呂布候望,燧長陳治公事繁忙,頗為費神,早早睡去。魏續、趙老三二人在敵台上,悠閑的對弈彈棋。


  彈棋,二人對局,黑白各六枚,先列棋相當,下呼上擊之。


  西漢之時,彈棋流傳於宮中。


  王莽新朝末年,南方大饑,綠林發難於南,赤眉造反於東,在此大亂之年,彈棋流入民間。


  鮮卑探馬一隊四人,呈夜色,著黑衣步行數百裏,來到了候虜燧。


  燧火台上的呂布,倚靠在牆垣上,似乎睡著了。


  “拓跋盧等人簡直廢物,這候虜燧,夜不設防,狗都不叫,居然也送命在此。”


  鮮卑人低頭輕語,走到敵台底下。絲毫沒有注意到,在燧火台上,悄悄的打了一個手勢。


  到了敵台下麵的角落裏,鮮卑人一擦頭上的汗水。擦沒擦完,敵台上麵幾支弩箭來,四人立即命喪當場。


  趙老三割虜首,魏續去鬆開綁住狗嘴的繩索。


  一夜無話……


  翌日早,陳治走出門來。


  院子裏空無一人,難道都還沒起?


  “四十三,還是四十四來的?”


  出門之前,陳治又去點了點虜首。數量少了還好說,若是報多了,冒功一頂大帽子下來,可是頂不住的。


  “四十四、四十五、四十六……”


  “四十七!”


  又多了四顆!

  陳治看得後背發涼,從腰間摸出刀筆,刮下上麵的數字,又研磨重新寫過。文書改好,策馬奔向候長治所。


  ……


  數百裏外,匈奴故地,拓跋鮮卑大營。


  鮮卑大人拓跋詰汾,在大帳中一夜未睡,等待著昨夜的四騎探馬。四騎探馬皆是拓跋部的射雕人,武藝非比尋常。


  拓跋詰汾身邊的胡凳上,坐著一虛發斑白的老者,乃是拓跋詰汾的父親,拓跋鄰。


  破曉時分,天蒙蒙亮。大帳中的燈火,化作一縷青煙,渺渺飄散。


  “哎!又折了四名勇士。”


  拓跋鄰歎了一口氣,對拓跋詰汾說道:“一燧之地,折了拓跋盧、四名射雕人,還有四十餘鮮卑男兒,實在是得不償失,不如就此作罷。”


  拓跋鄰說完,見拓跋詰汾眉頭深鎖,似乎還不死心,繼續勸說:“你平日最喜讀漢家典籍,又與拓跋部中漢臣來往過密,可知漢人有句話叫: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拓跋詰汾上下掃視父親:“阿爺,你當年讓位於我,讓我率部南遷匈奴故地,為得就是在置鞬(jiàn)落羅部下,為一鷹犬?”


  拓跋詰汾深吸一口氣,深索的眉頭呈川字型。


  鮮卑王檀石槐,分鮮卑為東、中、西三部,分由三部大人統轄。


  作為西部鮮卑第二大的部落,拓跋部與置鞬部伯仲之間,拓跋詰汾豈肯屈居人下?

  目光猶疑半晌,拓跋詰汾語重心長:“當年南遷山穀高深,九難八阻,父親都不曾退卻。族人萌生退意之時,阿爺還教某假扮神獸引路,堅定部族的南遷信心。如今麵對一個小小的漢朝烽燧,阿爺這是怎麽了?”


  “我……“拓跋鄰沉吟半晌:“實在是一燧之地,得不償失。”


  “一燧之地,自然得不償失。賀六渾拓拔盧之死,也不能就這麽算了!”


  拓拔詰汾重重的拍了下胡床,大吼一聲:“來人,喚我兒匹孤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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