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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四野狼煙

  候虜燧在平靜中,渡過了幾日。


  沒有了拉赫曼這心腹大患,戍卒在烽燧中按部就班的候望、日跡、捉魚、打獵。


  唯一與往日不同的是,夜半之時,總有霍霍的磨刀聲傳來。伴著月夜蟲鳴,聽得人毛骨悚然。


  所有人都知道,西部鮮卑置鞬部最大,拓拔、宇文與其伯仲之間。


  如今拓拔部在一小小烽遂,連連挫敗。就是迫於其餘二部的壓力,也將會有大動作。


  這大動作,恐不會是小隊來襲,而是大軍壓境。


  其間,有中部督郵前來點驗虜首,望著倉中堆積如山的虜首,連連問道:“都是你們四個斬的?”


  督郵走時,三嫂背著趙老三,送了他兩隻雞,希望屆時多為這烽燧四人美言。這是候虜燧唯一能拿出手的東西了,三嫂望著督郵的背影,滿臉欣慰。


  小保兒看著剩下的最後兩隻雞,淚水在眼眶中打轉:“母親,土雞沒剩幾隻了,冬日裏怎麽給父親換羊皮襖啊?”


  “父親殺敵立功了,到時候官家賜爵,莫說是羊皮襖,就是貂皮大?,也會有的。”


  三嫂抱起保兒,回想著幾年前的歲月。那時候趙老三還是一候長,掌管一候百裏之地。


  雖然隻是一個小吏,卻有說不出的風光。誰家婦人見她,不得稱上一聲夫人?

  又有狂風暴雨來,正是拓拔匹孤龍城點兵那日。


  呂布找到趙老三:“我猜想鮮卑兵馬將至,我知三兄有心隨我殺敵,不如今日將保兒母女送入頭曼塞,以免成為你我負累。”


  “奉先的意思是……”


  趙老三看著呂布一陣遲疑,眉頭緊鎖。想到了什麽,又不敢相信。


  “棄燧偷營!”


  呂布咬了咬牙,區區四人,守這烽燧怎能守得住?

  進攻,無論幾人,唯有進攻,攻必能勝。


  “好!”


  趙老三得令,著蓑笠,送妻女至頭曼塞。


  一行不足百裏,逆風策馬,走得卻十分艱難。


  告別妻女,趙老三順風策馬飛奔而歸。絲毫不知三嫂在風雨中,一直目送他在草原之上,化為一個黑點,久久不肯離去。


  離別淚。


  淹沒在雨中。


  ……


  熹平五年的整個閏五月,不止邊關風雨欲來。大漢朝堂,也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下。


  這片陰霾,稱之為黨錮之禍。


  這是來自八年前的遺禍。


  爆發點是永昌太守曹鸞上書為“黨人”鳴冤,要求解除禁錮。皇帝劉宏受宦官讒言,將曹鸞收捕處死。


  並下詔書,凡是黨人門生、故吏、父子、兄弟中任官的,一律罷免,禁錮終身,並牽連五腹。


  這還沒完。


  帝複敕書:邊關之地,加強戒備,謹防黨人出逃。


  閏五月的最後一天,郵人手持敕書,望著綿延光祿城,駐足不前。


  頭曼城到呼和城一線,遍地烽火、四野狼煙。目光所及之處,那一望無際的鮮卑兵馬,屯於頭曼城西。


  寫書,怎麽行?

  頭曼鄣尉劉侃、障司馬、騎司馬、假司馬、千人、騎千人等十數人,登城瞭望。少許,就連倉長也來了,報鄣尉:頭曼城軍糧充足。


  劉侃點了點頭,示意明了了。

  身邊一侍衛,遙指鮮卑人後方,一聲驚呼:“居然在放牧。”


  劉侃定睛遠望,鮮卑穹廬之後,無數的馬匹牛羊,放牧於野。鮮卑士兵,簡直就像牧民一樣。


  “欺人太甚!”


  障司馬鼻子都氣歪了,抱拳請命:“臣願以本部五百騎擊敵。”


  “不可!”鄣丞捋了捋顎下美髯:“鮮卑兵利馬疾尤甚匈奴,如今放牧於野,乃是激將之法。吾且稍安勿躁,待稒陽援軍至,鮮卑不戰而退。”


  不戰而退,想得美。鮮卑人舉全族犯邊,難道是來放牧的?

  劉侃眉頭皺了皺,扭頭望向身邊侍衛。這小子年未及冠,身上卻有一股久經沙場的狠勁,肚子裏也多少有點韜略。


  “直架,你以為如何?”


  “打,揚我大漢國威!”


  成廉高喝一聲,指向西方說道:“目光所及之處,遍地烽火。我看這呼河城也如我一般。若當真如此,鮮卑便是要毀我頭曼、呼河一線烽燧。“


  “豎子不足與謀!”


  鄣丞嗬斥一聲:“頭曼、呼河之間,不過二十餘燧,戍卒不足百人。你是要我舉全城之兵,救這區區百人?死傷者,定遠遠超過百人。”


  鄣尉丞向前踏出一步,質問侍衛:“成廉,你不怕死嗎?”


  “一烽一燧,皆我大漢國土。見之不救,我大漢國威何在?”


  成廉慷慨請命:“男兒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爾。若有將出戰,廉為頭兵。”


  “若能戰死,但求馬革裹屍。”


  成廉站直了身體,昂著頭,幘兒赤,隨風飄揚。


  “臣願領命出戰。”


  一番慷慨陳詞,障司馬、騎司馬、假司馬,熱血沸騰。


  古來,武主戰、文主和。如此帝王煩惱,居然落到劉侃他一鄣之尉身上。


  沉吟半晌,遙見鮮卑人貊(mò)炙。架一隻全羊,大火炙烤,香氣直衝頭曼城頭。


  真是欺人太甚。


  劉侃勃然大怒,問眾人:“可有破敵之策?”


  破敵之策?


  眾人不語。


  成廉張了張嘴,也沒有開口。敵兵臨城下,我援軍遠在稒陽。破敵之法,唯有一個字:殺。


  縱敵軍數倍與我,氣勢上也不能輸。


  可惜,這話說出來,隻會遺人笑柄。


  “空有報國之誌,沒有破敵之策,簡直匹夫一般。”


  劉侃歎息一聲,決定據城而守。


  頭曼城最終沒有出兵,呼河城麵對伊婁三部,更是不敢出兵。


  普氏部族。


  舉一千精兵馳騁在二百裏內,廣袤的草原之上。


  所到之處,暢行無阻。敵台上有轉射,燧火台上有弓、弩、大斧、羊頭石。


  頭曼、呼河二城被鮮卑人截住,燧卒孤立無援,戰意全無。烽遂中的軍械,完全成了擺設。


  一路燒殺劫掠烽燧,普氏大人,誌得意滿。


  黃昏之時,眼望候虜燧,普氏大人一揮馬鞭:“隨我踏平這候虜燧,為我鮮卑兒郎報酬!”


  到了候虜燧,普氏大人望而興歎。


  黃昏下。


  烽燧上。


  空有狼煙無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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