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思美人
“處暑中,向秋節,浣故製新,作袷薄,以備始涼。”
支就城中的軍屬們,在家為自己男人,做上一件羊皮襖。
為了這些羊皮,支就城內,日日殺羊,日日炙烤。
呂布常命金甲、童環,趕上一群羊,賣與周邊烽燧。所得錢財,分與吏卒。雖說沒有私鹽路過之時,分得錢財多。
但這些錢,將士們花得安穩。
有錢、有糧、還有鮮卑部落弄來的良馬,呂布著將士每日苦練,無一人有怨言。
與鮮卑作戰,練的就是騎兵。
呂布將部曲分為兩部,先授他們鮮卑遊獵戰術,再授破敵戰術。
逐鹿中原之時,呂布所率騎兵無敵於疆場,也是得益於早年與外族作戰。
鮮卑、烏桓乃至匈奴,數代人總結的狩獵技巧應用在騎兵作戰中,直殺得漢人不敢出城。
西河產竹,與五原一郡之隔。
呂布命金甲、童環購得,製成環首刀長度,命將士們實際操練。竹不取人命,抽在身上確是火辣辣的疼。
操練起來,宛如真正的戰爭,喊殺聲震天。哀嚎聲遍野。
唐琳被打得最慘,武藝沒練出來,練出一身耐打的硬氣功。
魏續每日都要嘲笑一番自己的這個副手,然後在操練時追著打。唐琳也知道,魏續是在幫他。
戰場之上,砍在身上的可不是竹子。
近來二人私交甚篤,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二人同在張儉門下學習。
其實張儉門下學習的還有許多人,士人、戍卒、軍屬,那叫一個有教無類。
老王密為官數十載,而且長張儉一歲,見他也稱一聲先生。楊彪一門大儒,竟也手持書卷,與張儉促膝夜談,請教經學。
呂布也歎張儉學識,包羅萬象。
專門引石門水入城,建了一個水榭,供張儉教書。
他有時間,也會來聽聽。隻是這張儉一心教化,不知在宏圖霸業之上為他安排一個何等官職。
……
八月中旬,仲秋白露,百姓家中都會占卜一個白露之後的良日,掃屋、祭神、祭月。
邊軍之中,也有人通占卜之術,童環就是個中能手。
呂布看他還真有神棍潛質,就責他選一良日。
支就城,城不設防,全城休沐。
“表兄,明日便是仲秋節了。”
仲秋前一天,魏續來到呂布身邊說道:“休沐不如從今日開始,各家也要掃屋、祭祀,今日的操練就免了吧。”
“鄣尉,練兵也不差這一日。將士們無人身上沒有淤痕,也需要休息啊!”
唐琳在魏續一旁附和。
呂布看著唐琳,看了一會。仿佛在說,你是被魏續打怕了吧。
唐琳造了個大紅臉,終日和金甲、童環這些糙漢子在一起,卻還是內斂的緊。
“操練免了,有家的回家。沒家的,殺羊城頭炙。”
呂布也想讓大家休息下,秋射還有一個月。過了仲秋,應該讓大家練射術了。
……
仲秋節當日,將士們在家中歇息。無家眷從軍者,三五小聚,一同豪飲。
侯成善釀酒,早就備好了美酒,今日城不設防,便是醉如爛泥也無妨。
“鄣尉,城不設防,某覺得不妥。”
陳治一如既往的憂心忡忡,對呂布說道:“雖說這時節,鮮卑在割秋草儲冬,但候史會巡查邊塞,若是被看到了,免不了一番微詞。”
“那你與金甲童環責一曲之兵,守城。”
呂布說完,扭頭就走。
陳治眉頭緊鎖,看著呂布。金甲、童環兩個兵匪,理他陳治才怪。
這陳治何時才能長進啊!
呂布臉上漏出點點笑容,想起了初回烽燧,箕坐在小丘上,陳治一番說辭,竟與今日八成相似。
侯成、宋憲、金甲、童環,應該是在軍中豪飲。
魏續、唐琳一定是在張儉處,成廉一早就不見人影。
呂布孤家寡人,立於城頭之上,思來想去,倒是許久未去倉中看看這些黨人了。
行至倉門,呂布倒吸一口涼氣,關上倉門揚長而去。
倉中皆為黨人及其家小,陷於黨錮之中,執此仲秋佳節,不免有慷慨悲歌之士。
老王密擊罄而歌:
去者日以疏,來者日以親。
出郭門直視,但見丘與墳。
古墓犁為田,鬆柏摧為薪。
白楊多悲風,蕭蕭愁殺人。
思還故裏閭,欲歸道無因。
好好的仲秋佳節,一首去者日以疏,活生生的過成了黨人緬懷去去世親人的日子。
城中黨人,扶老攜幼,每個人身上,都是一曲悲歌。
“哎!”
呂布歎了一口氣,走入營舍當中。
家眷在軍中者,此時早已歸家。一群光棍,在營中飲宴。
行至營門外,呂布就聽到童環那粗獷的聲音:“告訴你們,咱們呂鄣尉是七殺之相。七殺懂嗎?極凶之煞。“
“瞎說,呂鄣尉人家就是性子冷了些。你看他在元節公麵前,恭順得像個學子,哪有什麽七殺之相?”
說話的人沒和呂布一起出去打過仗,印象中呂布永遠都是那樣冷著臉,遇到有趣的是也隻是微微一笑。
偶有誅殺周當、史黃那種殺伐果斷,但殺此二人,再不牽連其他人等。甚至重用金甲、童環。
“你們是沒和呂鄣尉一起殺過敵,隻要跨在馬上,臉上那股肅殺之氣,令人膽寒。”
……
呂布聽著大家這麽編排自己,也不生氣。咬了咬嘴唇。還是別進去了?進去了金甲、童環和一眾戍卒,反倒沒那麽自在了。
城內轉了轉,天色漸晚。
呂布登城頭,眼望落日餘暉下,百裏苓草間那一朵朵紫色的小花,深感孤寂?
口中喃喃念出那首愛妻教他個思美人:
思美人兮,擥涕而竚眙。
媒絕而路阻兮,言不可結而詒。
蹇蹇之煩冤兮,陷滯而不發。
申旦以舒中情兮,誌沈菀而莫達。
願寄言於浮雲兮,遇豐隆而不將;
因歸鳥而致辭兮,羌迅高而難當。
高辛之靈盛兮,遭玄鳥而致詒。
欲變節以從俗兮,媿易初而屈誌。
獨曆年而離湣兮,羌馮心猶未化。
……
翌日一早,宋憲當值。
昨夜喝大了,晃著昏沉沉的頭顱,登上城牆。
一上城牆,宋憲倒吸一口涼氣,整個人都精神了。
眉頭緊鎖,對左右說道:“速去通知鄣尉,有人動他苓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