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少年郎伯當
五原魏氏田莊,出五原城向北不遠。除了陰山腳下的侯氏田莊,這裏是五原郡最北的田莊。
夯土為牆,築下塢堡。外有良田百頃,內有小溪潺潺、高樓連閣。織造、釀酒、冶煉閉門成市。
入冬,過了農忙。孩童們在塢堡外蹴鞠、彈棋,塢堡內亦有先生教書,除了《急就章》、《倉頡篇》,還會教《四民月令》。
時將冬節,管家忙著籌備祭祖、祭神。魏氏宗主,呂布的舅父魏薑,手裏摩挲著一個木鳩車,臉上掛著慈愛的微笑。
鳩車是集市上魏續搶著要的,木質,中為鳩鳥,兩側有輪,用線拉著。四五歲的孩童,拉著鳩車過市,所有孩童都羨慕的看著。
魏續這紈絝的性子,好像就是那時候開始的。本想給呂布也買一個,呂布卻回絕了。這個孩子,在魏氏的一餐一飯吃得都不那麽安心。
本以為年歲大了,就會好了。沒想到年歲大了,兩個小子居然要從軍。魏薑知道,這是呂布不喜寄居魏氏之下,但堂堂魏氏宗子,外親,總不能入邊軍為戍卒吧。
過了一陣,臉上忽然抽搐了一下:“這兩個小子,冬節將至,也不知修封家書。”
管家魏權一旁看著,要不是家主反對得那麽強烈,公子和呂公子,也不會一聲不響的離家從軍啊。
好在幾個月前,呂公子托人送來萬貫錢,如今呂布威名也傳至九原城了。
這一步,這呂公子倒是走得對。
就是不知他七科謫子,在仕途上還有幾多麻煩。
塢門處。
華美的駟馬安車,緩緩駛入。
看這華美的安車,門外守衛就知道來的是個大人物,也不敢阻攔,飛速通知魏氏宗主魏薑。
出門相迎,魏薑直到白夫人下車,這才見到白夫人。
這美婦,鼻略高、目略深,看起來倒像有外族血統。一張臉上,寫滿了春色。配上一身火紅的狐裘,魏薑的目光好像粘在了白夫人身上,久久才自覺失禮,挪開了目光。
府中嬌妻美妾,與這白夫人一比,簡直庸脂俗粉一般。魏薑自不敢有非分之想,單看這白夫人氣質,就知貴不可言。
“夫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魏薑拱手施禮,眼神中略有猶疑。
“爾可喚我一聲白夫人。”
白夫人自報名號,眼見魏薑一臉震驚,滿意的點了點頭。這五原郡,無人不識我白夫人啊。
“夫人請!”
魏薑將白夫人請至偏廳之中,眉頭不禁深索,日前聞下人報,有人在田莊外逢人便來結交一番,問了不少呂布身世。
這白夫人,恐怕是為呂布而來。
偏廳待客,魏薑備了蜜漿,燃了香爐,請白夫人上座。
“倒是規矩的很。”
白夫人點了點頭,輕泯一口蜜漿,淺淺一笑,一笑百媚。
“在下五原一農夫,得見夫人一麵,誠惶誠恐。禮數如有不周,還望夫人見諒。“
魏薑聽說過這個白夫人,口蜜腹劍、心狠手辣,說話躬著身子不敢起來。縱為一方豪強,這白夫人底細不明,也開罪不起。
“農夫?你魏氏田莊冶鐵,築私兵誰人不知?”
白夫人敲山震虎,而後“咯咯”一笑:“就是不知這五原誰敢查你魏氏?”
“夫人明察,我魏氏田莊靠北,鮮卑犯邊多有霍亂,至多買一些私兵自保,哪有冶鐵之事?”
魏薑眉頭輕蹙,兩手一攤,裝出一臉的委屈。這呂布在邊關出盡了風頭,白夫人又來當頭棒喝,恐怕就是為呂布而來。
喝住了魏薑,白夫人一臉得意的說出了一個名字:“呂良……”
而後故作沉吟,見魏薑身子一震,又是“咯咯”一笑:“魏老板還真沒什麽城府,以後若有為難之事,來成宜尋本夫人便是。”
“我魏氏想來與世無爭,能有什麽為難之事?”
魏薑麵色重新鎮定下來,開口問道:“夫人若有差遣,盡管明言,薑定效犬馬。“
“好,他日若有為難之事,本夫人便來尋你魏氏宗主。“
說罷,白夫人起身,開口說道:“本夫人該回去了。”
“啊?”
魏薑懵了,心道:好厲害的白夫人。寒暄幾句,說出了呂良的名字,然後轉身就走。
這到底是敲山震虎,還是套話呢?
魏薑思前想後,白夫人提起呂良之時,自己心裏“咯噔”一下,想必定被這白夫人看出了端倪,索性把話說開了吧。
“夫人留步。”
魏薑起身,有施一禮:“敢問夫人,剛剛口中提及呂良何人?”
“哦,不就是你那妹婿?”
白夫人也沒想走,開口問魏薑,威逼利誘,未必問得出實話,這一招欲擒故縱,魏薑果然上套。
“妹婿過世一十二載,他一個遼東賈人,白夫人難道識得?”
魏薑盡量讓自己的話,滴水不漏。強讓自己鎮定下來,呂布一定是開罪了哪方高官,不然白夫人定不會查到十二年前去世的呂良。
“哦?我怎麽聽說是遼東侯官?“
白夫人玩味的笑著,雙手向握垂在腹處,頓時端莊了幾分:“你若不說實話,我可真走了。”
白夫人邁出一步,魏薑居然沒阻攔。不禁覺得這魏薑有趣,不像五原人士快人快語,倒是有些城府。
駐足,白夫人緊跟相送的魏薑說道:“他日王智來問你呂良的事,你可要實言,不然你魏氏難免抄家之禍。”
白夫人走了,魏薑一直送到塢堡外。抄家之禍,這呂布是惹到誰了?
“大兄,吩咐人,速去打探這白夫人底細。”
都是魏氏宗族,魏薑稱管家一聲大兄。二人兒時便私交甚篤,非是信任之人,也不能將諾大個田莊交由魏權打理。
……
上課安車,一少年在裏麵假寐。
“冤家,這莊陳年往事還真讓你查的絲毫不差。”
白夫人看著少年,一樁十二年前的陳年往事,哪是那麽好查的?
不止查到了呂布身世、呂良之死,連裏麵的根究緣由都查得一清二楚。
比起都瓚、田乾兩個廢物,可真是要強上太多了。
少年單側嘴角上揚,淺淺一笑。張開手臂,讓白夫人依偎在那裏。
……
天黑了,都瓚在別館看著田乾的一封書信,臉上不住的抽搐著。
這白夫人居然派人來指揮自己,這比兩千石高官做他何用?
“嘎吱……”
門開了,白夫人與少年一同進門。
“在下郎伯當。”
郎伯當玩味的看著都瓚:“表字……”
“匹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