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〇八章 學生郎伯當
三日之後,各鄉亭之間,都懸著告示,上麵寫著開市始末:
宮內開銷甚大,府庫空虛。皇帝劉宏欲加稅賦,中常侍王甫覺得此事不妥,諫言邊關開市。
司徒楊賜死諫未果,最後妥協,上書將市城定在五原郡。呂布請五原郡民,一定要對此事緘口不提。
市城雖開在塞外支就塞,卻不讓鮮卑人知曉。誰人若要走漏風聲,當通敵罪論處。
以前罵呂布的珠寶店家,現在開始罵王甫了。想起那日與呂布、苓兒的說辭,多少心中有愧。
呂布都沒想到,這告示貼出去,隨便在救援成為走一遭。路人盡在討論此事,有人覺得,走漏風聲當通敵罪論處有些過重了。有人覺得輕了,捉到就應該格殺勿論。
幾日來,呂布一直在九原城周邊城邑走訪,享受著和苓兒的二人世界。在民間還真發現了一些賢才,也有許多慷慨悲歌之士。
更是不知何人,將老王密的一首:《去者日以疏》傳到了民間,戰亂中失去親人的百姓,總會在祭掃之時悲歌。
戰場上的逃兵,帶著邑中寡婦要走高飛的故事,屢有耳聞。苓兒聽起來,是一段美好的愛情故事,讓呂布赦免這些逃兵。
呂布聽來,卻是覺得其中大有蹊蹺。逃兵自不會在邑內久留,為何又會與寡婦互生情愫,說是劫人還差不多。
這種故事,為什麽會被包裝成美好的愛情故事,聯想到之前珠寶商人對呂布開市之事頗有微詞,那開市之事雖然沒有可以隱瞞,也不至於幾日便傳至成宜縣街頭巷尾。
赫然發覺,其背後有一隻五行的手,在推動者這些事情。
五原郡內,不知什麽時候,多出一個遊學的胡漢混血之人。此人名喚郎伯當,堂而皇之來到了市城。
郎伯當麵衣遮麵,寒風凜冽的塞外,這樣打扮的人非常多。
他找到了主市城事的黃琬,想要入市集,經營木器。黃琬拒絕了,倒是與這郎伯當攀談許久,此人雖然麵衣遮麵,但看眼睛,可以看出,有外族血統。
沒想到學識之上,比起自己二十出頭的年紀,不遜色過多。他有那種經曆過大起大落的從容,亦有遍尋名師的見識。
與黃琬請教了許多問題,郎伯當又來到了張儉麵前,見過元節公之後,郎伯當深躬一揖。
未有隻言片語,郎伯當瀟灑離去。
未幾,黃琬來到張儉這裏。張儉開口問道:“剛剛那外族少年,甚是奇怪,到底是何人啊?”
“此人名喚郎伯當……”
黃琬話說一半。
張儉整個身子顫了一下,立即開口喝道:“快,快去追那人!”
市城是在支就塞外,木製的圍欄,紮下堡寨。寨門口,郎伯當的身影,消失在張儉的視線內。
張儉憤然從高台上躍下,開口高喝道:“抓住那鮮卑少年,快!快!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張儉不停的奔跑,六十花甲,卻是健步如飛。路過兵卒,拔其箭、奪其弓,翻身上馬。
“快,隨我去抓此人。”
守衛市城的兵馬業已行動,張儉口中還是不停的呼喝。
老王密、楊阿若、金甲、陳治、李篤、毛欽以及倉中黨人的臉龐,一個個的在張儉眼前浮現。郎伯當,拓跋狼!
拓拔匹孤,居然堂而皇之來到市城出現在自己麵前。定要斬之後快,為我支就塞戰死的兒郎報仇!
“元節公,息怒,交給我!”
成廉翻身上馬,一邊安撫著張儉,一邊策馬狂奔。
“直架,那人豎子匹孤。若不硌殺,提頭來見!”
張儉沒有停住戰馬的腳步,怒不擇言,哪有往日一副良師模樣。仇恨的怒火,讓這個花甲老人,重新燃起十幾年前,抄家宦官侯覽之時,那股血性。
他隻恨胯下戰馬太慢,自己老朽之身,全沒有當年之力。
黃琬驚恐的看著張儉,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仇恨,讓這波瀾不驚的暮年君子,策馬狂追,全然不顧形象。
市城內,問訊前來的幾個鮮卑人,還未來得及購買貨物,眼見裏麵兵丁動了,聽起來好像在追殺鮮卑人,立即一哄而散!
未幾,緩過神來的黃琬,歎了一口氣。剛剛對那郎伯當傾囊相授,毫無保留。還好自己不通《管子》,沒有涉及市城這裏的運作思想。不然不等市城在鮮卑諸部宣揚開來,恐怕宇文莫那那邊就要有所行動了。
此少年,當真一大患。遍訪名師,諸子百家皆有涉及。而且在這訪師之時,還對市城造成了影響。
這影響,也許隻會持續幾天或者是十幾天,畢竟市城有糧,鮮卑人絕不會拒絕這種誘惑。
大部落當然不會來此鋌而走險,但今日所見,鮮卑中有許多食不果腹的小部落,若沒有這市城,隻能淪為奴隸了。
成廉、張儉帥軍近五十人,衝出了市城。
眼望視線盡頭,一身影策馬揚鞭。這郎伯當有備而來,準備的是一匹寶馬,追是肯定追不上了。
“廉有愧,乃自謝罪!”
說罷,成廉拔刀,雙手擎在哽嗓咽喉。
“成鄣尉!”
成廉是支就塞鄣尉,諸將皆各自守在各鄣塞。這一吼,是那雲中王楷。尋到楊阿若之後,王楷一直留在軍中。
這裏雖然很苦,但這些人身上有一種魔力,讓人忘記那塞外苦寒,一心留在這裏。
王楷在成廉身側,自戰馬上飛身奪刀。奪刀之後,王楷望向張儉,成廉自刎,有一半是自責,因為他今天負責警戒工作。另一半是張儉說過,成廉不殺郎伯當,提頭來見。
張儉整個人呆立馬上,眼神空洞的看著郎伯當消失的方向。在他的眼裏,整個塞外,仿佛隻剩下他和那愁人郎伯當。
身邊,諸吏卒將成廉死死的抱住,等待他開口勸慰成廉。張儉全然不知,隻是眼望遠方,死死的攥著手中弓。
未幾,張儉雙膀較力,狠狠的將手中弓折彎。
滿腔仇恨無從發泄,他將此弓折斷發泄心中怒火。
然而,弓未斷。
“廉頗老矣!”
“尚能飯否?”
張儉仰天長歎。
潸然淚下。
眼前浮現出老王密,擊罄高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