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悅來客棧
望著巍峨的城關，李思輕歎了一口氣。
自神都出發一路向東，已經走了三日。而趙嫣租的馬車並不寬敞，一路上都是趙嫣和那位小姐兩個女人坐在車裏，李思充當車夫，晚上即便去投宿，李思也要住在馬車裏看車。
一路上風餐露宿，即便是李師傅炸麵也快要吃完了，李思早就盼著到個大城市好好休整一番，再補充點米麵肉幹。
今天正午，終於到了貓牢關。
貓牢關古時候另有名字，曾號稱天下第一雄關。古往今來，關東關西的諸侯、軍閥為了爭奪這裏，曾經爆發過多次大戰。
李思上初級武學時，學校發的課外讀物裏，一百篇詩詞歌賦，有二十篇都和這裏有關。
不過到了如今，為了避大唐太祖的名諱，所以改成貓牢關。
而隨著大唐統治重心的東移，貓牢關的地位也不斷下降，現在已經從軍事重地變成了普通城市，歸屬關東道崤山軍管轄。
進了城，原本李思打算去找一家大的連鎖客棧，不過趙嫣看了看錢包，毅然決然的拒絕了這個建議，打算隨便找個普通客棧對付一晚。
“保鏢這活兒，咱們應該有定金吧，要我說也不差這點錢。”李思看了趙嫣一眼，又轉向那位一直帶著麵紗的小姐。
“沐小姐，我們走鏢的皮糙肉厚倒無所謂。”說道這裏，他偷眼看了看一旁的趙嫣，“可您未必受得了普通客棧，要我看，咱們還是去迎賓客棧吧。
我聽說這迎賓客棧可是關西第一大連鎖店，而他們第一家店就是在這貓牢關裏開的，不敢說關西第一吧，但也絕對是服務周到。”
這幾日的交談中，李思也知道，他們保的這位小姐姓沐，具體叫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小女子出門在外，家中長輩有交代，一切安排都聽趙嫣趙鏢頭的。”
“你看，這位沐小姐就很懂事嘛，某人可要跟人家好好學一學。”趙嫣接過話頭，“不然以後走江湖，可是要吃虧的。”
她四周一望，指向西邊，“往那邊走，我記得那裏有家客棧還不錯，物美價廉。”
李思心中腹誹，這價廉是肯定的，物美卻未必。不過天大地大老板最大，也隻好老實的架著馬車向西走。一路上風景卻不錯，虎牢關畢竟是以前的軍事重地，地處交通要道，現在也因此得利，經濟發展的也不錯。道路兩旁盡是南來北往的客商店麵，很是熱鬧。
一路走一路看，不多時，在趙嫣的指引下，他們就到了地方。
李思抬眼一看，不過是一座三層的小樓，看上去很有些年頭了。外牆的塗漆斑駁零落，陰暗角落裏有些藤蔓附著生長，匾額上“悅來客棧”這四個大字上的金漆都有些剝落。
李思回頭望了望，看了一眼遠處金碧輝煌的迎賓客棧，又歎了一口氣，便走進了店裏，去和跑堂的交接，安頓去了。
“來人了，住店了，有沒有人啊！”
而趙嫣把那位小姐送上二樓的客房之後，把李思打發去安頓馬車，自己卻又走到了大堂，不引人注意的和悅來客棧的掌櫃攀談了起來。
“最近生意怎麽樣啊？”
那掌櫃的五短身材，肥頭大耳，看起來紅光滿麵，衣服成功商人的模樣，倒是和破舊的客棧格格不入。
“喲，原來是趙鏢頭啊。”那掌櫃的回過頭，看了看大堂裏的客人，發現並沒人注意，又低聲說道：“店裏最近不太平，二樓天字號客房裏來了夥關外的人。”
“什麽人？”趙嫣壓低了聲音，拿起櫃台上的價目牌看了看，又高聲說道：“你們這裏早上能不能把早飯送到房裏？”
“看不出，那夥人裏有幾個好手，比你也差不到哪裏去。馬匹都是肩高四五尺的駿馬。還帶了一口精鋼鑄造的大箱子，說話遮遮掩掩，晚上還有人守夜望風。剛來的時候隻說住三四日，現在已經連住了半個月了。”掌櫃的一手拿回價目表，抬高了聲音，“早飯送去客房可以，不過這服務費可要加一些。”
掌櫃的又給幾個客人結了賬，看著他們走出客棧，又接著低聲說道：“另外三樓玄字號客房裏住著林九一夥，他們隻是路過，你不要和他們起衝突。”
趙嫣聞言皺了皺眉頭。
林久是關西地界上有名的賊頭，能偷則偷，不能則搶，甚至還幹過綁票的買賣，劫過馮颯知府的家眷，很有幾分威望。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引來了朝廷的注意。
六扇門專門從京城派了人來，抓了他幾個月，搗毀了林久不少窩點，抓了他不少的屬下。即便林久在關西道經營多年，也終於維持不下去了，隻能帶著心腹，打算跑去淮右。
這事情江湖黑白兩道上早就有風聲，所有趙嫣也不是很吃驚。不過她這趟保鏢去江南，在這裏遇上林久這個賊頭，終歸不是什麽好事情，隻能希望林久這個喪家之犬，在逃跑路上能安分點了。
趙嫣又和掌櫃的閑聊了幾句，問了些江湖上最近的消息，訂好了晚飯，就上樓去了。
悅來客棧既然是客棧，所以構造自然和一般建築不同，並沒有窗門，想要進入二樓三樓的房間，隻有走樓梯。
趙嫣沿著客棧東側的樓梯剛走上二樓，就看見李思站在他們訂的房間門口，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怎麽了，小子？”
聽見趙嫣叫他，李思立刻左右看了看，把趙嫣引進房間裏。
他們訂的這間洪字號客房是一間套房，此刻那位沐小姐正在裏間，而李思就把趙嫣拉到客廳的窗邊，借著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聲，低聲說道：“老板，這家店好像不太對勁啊。
剛才我去安頓馬車，看見馬棚裏麵大多都是好馬，膘肥體壯，都不是尋常客商會用的駑馬。
門口雖然清洗了多次，我也能看出似乎是有血跡。
走廊裏進進出出，都是練外功的好手。”
“那你是什麽意思？”趙嫣掐著腰，似笑非笑的看著李思。
“我懷疑，”李思看了看門口，又壓低了聲音，“這裏怕不是家黑店。”
“哈哈哈哈。”趙嫣聽完，頓時大笑了起來，似雨打牡丹，花枝亂顫。“你，你可真有意思。”
李思頓時大急，又看了看門口，確定門是鎖好的，“別那麽大聲啊，要是引來……”
“能引來什麽，”趙嫣打斷他的話，“你以為這裏是哪裏？大唐腹心，兩都通衢。這貓牢關裏麵，捕頭捕快，加上六扇門安插的暗探明捕，加起來上千人！哪家的賊人吃了熊心豹子膽，在這裏開黑店？”
李思卻不是很服氣，“那門口的血跡是怎麽回事？”
趙嫣笑了笑，一指牆上的日曆，李思順著手指看過去，發現今天正是處暑，明天就是中元節。
“關東道這邊舊俗，每年處夏，都要現殺一隻大公雞，做成雞毛撣子，拍打小兒的四肢，以避暑氣、蚊蟲。”
這時候，窗外正傳來小孩兒打鬧追趕的聲音。“我才不要回家呢，一回家，他們肯定用雞毛撣子打我。”
“所以說啊，”趙嫣盯著李思，“門口的絕對是雞血。”
李思低下頭，嘀咕了幾句封建迷信之類的話，突然又抬起頭，“那馬棚裏的那些駿馬呢，還有那些外功好手。”
趙嫣指了指自己，“咱們是幹嘛的？”
“保、保鏢的。”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咱們住在這個武林人多的地方，不是很正常嗎？”
李思啞口無言，這才想起來，趙嫣之前確實說過，她早就知道這客棧。看來確實是他自己多心了。
趙嫣看著窗外的孩子跑笑打鬧，慢慢走遠了，才轉過身拍了拍李思的肩膀，“年輕人有警戒心是好事情，不過不要看了幾本，看了幾部劇，就把那些東西都當真了。”
她想了想，又接著說道：“不過你也確實要小心一些，客棧裏有幾夥人不太正常，咱們隻住兩天，過完中元節就走，這幾天不要亂走惹事。”
李思無精打采的點了點頭。
他本就不是愛玩鬧的人，平常在學校裏也很穩重，隻是這次是第一次出門辦事，又是和趙嫣這樣的美人一起行動，難免有點心浮氣躁。想要表現一下，結果反倒鬧了笑話。
“這樣，明天上午我先去驛站寄信，你就守在房裏，照看好沐小姐。待我回來，你再出去置辦幹糧雜食。”趙嫣又囑咐了李思幾句，正巧這時候她之前點好的晚飯送了來，客棧跑堂的快速的敲著門。
“快來看門啊，客官，我快拿不動了。”
“這就來了。”李思趕緊跑過去開門，剛開門，就看見跑堂的左手提著一大盒飯菜，右手卻拎著一個大酒桶。
趙嫣這時走過來，一把搶過酒桶，極豪氣的舉桶仰起頭直接飲了一大口。
李思目瞪口呆的看著，想說兩句話，不過他搖了搖頭，最終還是沒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