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人心惶惶
猛地聽到船上又有人失蹤，李思臉色一變，他早就覺得船上氛圍不對，人員成分複雜，所以心中擔憂。此刻又知曉接連有人失蹤，便更是著急，眉頭緊鎖，思考起來。
而王武卻混不在意，問清楚不過是下等艙房裏某個莽漢失蹤，於是便不放在心上。畢竟他身邊帶來的下人之中，身手不凡之人也有七八個，便是船上其他人都起了歹心，一起攻來，借助船艙的地形，也能維持三五個時辰，自能堅持到獲救。
心中有底，便完全不慌。
王武擺擺手，示意那船主自己處理，便和李思、李杜道別，各自回艙了。那老仆王叔尤自擔心李思，又一路把他送到客艙門口，才告別而去。
這一路上李思向他打聽船上人失蹤的事情，那王叔也不知道從哪兒得來的消息，竟是繪聲繪色的給李思講了起來。李思聽完，眉頭皺得更緊，推開艙門之後，便一言不發地坐下。
“你這是怎麽了？”慕容雪見他神情不對，於是湊到近前問道：“莫非是那王武其實是哪家的小姐，看上你了，要招你去做她的贅婿？”
“胡說八道。”李思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她一臉關心，便知道這話不過是為了逗自己開心，所以也不放在心上。抬頭又看了看船艙中窗戶和排氣口附近的機關，便又放下心來，低聲說道：“你們知道船上有人失蹤了嗎？”
“失蹤？”慕容雪奇道：“是水手失蹤嗎？這可不奇怪，要知道水手這些人成年跑船，不少人都吃喝嫖賭，有時候欠下賭債，就借口去用跑船掙錢還債。等船一出港，便找個機會躍入水中。到時候船隻回港，其他水手便推說那人在水上出意外死了，畢竟天有不測風雲。人死賬消，這賭賬便就能賴掉了。”
聽得這話，李思卻仍是麵色不虞，他想了想說道：“此事可沒有那麽簡單。我聽那船主說了，此次他為了討好王武，船上用的都是處了許多年的老人，家世清白，父母妻子俱全，就是怕跑船時什麽意外。而這些水手不僅手藝精湛，而是大家都知根知底，最是妥帖不過了。”
慕容雪道：“畫人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這可就說不好了。有的人看上去人模人樣，背後卻是五毒俱全，吃喝嫖賭，樣樣精通。”
李思搖頭道：“尋常人出門做生意，最不喜歡招雀蒙眼的工人。因為這雀蒙眼又叫夜盲症，晚上看不見東西，自然也什麽都幹不了。而今天失蹤的這人卻是恰好相反，乃是夜明眼，晚上看東西，比白天還清楚。隻要船上有了這種人，走夜路便安全許多，所以那船主平日都是把那人視若子侄，小心關照，一應吃穿用度從來都不少。所以這次他失蹤了，船主才大動幹戈的尋找。若是平常水手，那船主絕不敢忤了王武的麵子。”
這話解釋了失蹤的水手絕不可能是因為逃債而自己逃走。因為尋常人欠了賭債，多半還是被人做套設局，上了別人的當，才會債台高築。而那位失蹤的水手平時接觸的人都是其他水手，還頗得船主看重，自然不會有人想要做局去害他。即便是他真欠了錢，隨便找個借口朝船主要錢，想來也不是難事。
如此，結論便指向了有人將那水手綁走……或者殺死，於是話題一下子沉重起來。
李思又說道：“如果光是那水手一個人失蹤，也有可能是種種意外。可是方才不久，那船主又告訴我說，船上又有人失蹤。而這回失蹤的還是乘客。”
“乘客失蹤？是哪裏的乘客？”聽李思和慕容雪聊了良久，趙嫣也來了興致，隨手將門鎖上，坐到他們二人身邊問道：“身手如何？”
李思回想了一下王叔告訴他的種種情況，便說道：“身手應該一般，不過是尋常江湖漢子的水平，可是問題卻出在別處。”
李思又看了眼艙中四方的機關，確定沒有問題之後，便接著說道：“第二名失蹤的，住在船艙底層，自打上了船，便整日酗酒。失蹤之前，那人宿醉剛醒，便說要出去方便，然後就失蹤了。”
聽到這裏，慕容雪嗤笑一聲道：“說不定那人是要到甲板上方便呢，這事兒我也聽說過，某些醉漢最喜歡酒後四處方便，我看他這人也是一樣，在甲板上被海浪衝走了。”
然而李思卻搖頭道：“絕不可能。之前從下午開始，我和王武便在甲板上飲酒，王家的下人一直守著各個船艙到甲板上的門口，如果有這麽個醉漢想要出去，他們絕不會放行的。”
“這麽說來，那醉漢便是在船艙中失蹤的了？”趙嫣問道。
李思點頭，接著極認真的說道：“我早就看這船上氛圍不對，此刻又有人接連失蹤，依我看，咱們今後必須要格外小心。反正也不過還有一日半的航程，後天上午便能到川都的碼頭了。”
趙嫣輕輕點頭，又是吩咐道：“既然如此，今夜便由李思你和慕容雪守夜吧。慕容雪你守前半夜，李思你守後半夜。”
這安排很是妥帖，畢竟尋常人都是前半夜睡得淺，後半夜睡得實。江湖上更有甚者，不到子時三刻，絕不睡覺。所以如果有人夜襲，大半是在後半夜下手。
所以趙嫣讓李思去守後半夜，便是考慮到這點。
不過李思卻輕輕搖頭道：“我看還是由我一晚上都守夜吧。反正不過還有兩夜，我晚上看門，白天補覺，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一旁慕容雪聽到這話，知道李思是擔心她，但是口中還是說道：“怎麽著？看不起本小姐的功夫嗎？”說著還揚起拳頭，張牙舞爪一番，甚是可愛。
李思微微一笑說道：“誰敢看不起咱們的慕容小姐。不過這事情真的不簡單。失蹤的二人裏麵，後麵那個醉漢且不去考慮，單說一開始失蹤的那位‘夜明眼’。他本就得船主賞識，平常也練了一身功夫，更何況這船上還是他的主場，竟然也被人悄無聲息的劫走……或是殺死，那麽凶手的武功必然極高，要麽就是有什麽獨門的功夫，譬如毒藥暗器之類的，不可不防。”
趙嫣卻搖頭道：“那也不能讓你一個人守一整晚。要知道，夜間看門，最是容易走神。如果是晚上練武，江湖上十個有九個，能打上一晚的坐，絕對算不上什麽難事。但要是一晚上不許走神，隻能全神貫注地關注著四周，那就難上加難了。”
她想了想又說道：“我看這樣吧，前半夜我和慕容雪守夜，後半夜你和我守夜，這樣才更安穩。”
李思原本還想再勸，但見趙嫣語氣堅定，顯然也是打定了主意，所以也不再說什麽。
不過他卻沒有就此睡覺，而是又做了不少小機關，一碰到便會發出響動，放到了船艙的角落裏。
幸好這艘船行走的很是平穩，不然不少機關便會因為風浪的波動自行觸發了。
看著李思四處擺放機關，趙嫣笑道：“看不出來，你還挺熟練的，在哪兒練的這手本事啊？”
李思搖頭，似乎是陷入了回憶，過了一陣才說道：“我小時候喜歡看書，白天看不完，便要晚上偷著看。不過家裏管得嚴，要我早睡早起，一旦抓到我晚上看書，不僅要訓斥一頓，還要把那些書收走藏好，從此便看不著了。所以後來就我就想出一個辦法，做些小機關，放到走廊上，家裏人一旦接近，就給我時間反應，這樣他們便拿不到證據。雖然心中知道我在偷偷看書，但終究是沒抓到現行，最多嘮叨幾句。”
聽到這話，趙嫣笑笑，卻還是沒說什麽，客艙中一時靜謐下來。又過了許久，連整個船艙中一直隱隱傳來的客人歡鬧聲，也漸漸消失了。趙嫣催促他去睡覺，自己則和慕容雪坐到門口，開始守夜。
李思在床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便猛地醒了過來。
他初醒時，雙眼一時看不清東西，不過他聞了聞空氣中的味道，便放下心來，那是趙嫣身上的香味，淡雅寧靜。
趙嫣貼到李思的耳邊，幾縷發絲垂下，蹭到李思的臉上，讓他心猿意馬起來。趙嫣低聲說道：“剛才走廊上有人跑過去了，動靜不大，速度很快。”
聽到這話，李思把心思一收，頓時清醒過來。
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地在走廊上飛奔，想來此人必然見不得光。
於是他便問道：“知道那人從哪裏來嗎？”這一問就很有講究。
李思他們門口這條走廊，一側通向裏麵王武包下的幾間客艙。實際上，當初王武就是把這一排客艙全都包了下來，不過是後來分給李思他們一間，剩下的幾間仍然連成一片。而王家的下人每天晚上都會守夜，十分認真。而之前船上出了失蹤的事情，想必那位老江湖王叔也會格外注意。
從王家的客艙再往外走，便通向甲板。如果人從這邊過來，多半就是王家內部的人。
而走廊另一側，則通向船艙深處的水手空間，那裏平常都是閑人免進，各個入口基本都有人守夜，以防出了什麽意外。要是聲音從那邊傳來，便很可能是水手中的人。
如果能分清這人從哪一邊進來，便可以知道這人大概的來曆了。
然而聽到李思這番問話，趙嫣的臉色卻變得前所未有的緊張起來。她壓低聲音說道：“最奇怪的地方就是在這裏。無論是我還是慕容雪，竟然都聽不出這聲音的來曆。仔細想想，竟然是覺得……這聲音仿佛憑空出現，在門口繞了幾圈之後，又憑空消失了！”
聽到這話，李思皺起眉頭，覺得事情有點麻煩了。畢竟這聲音是趙嫣和慕容雪一起聽到，那就不太可能是什麽幻想，或者是亂人心智的藥物，多半是真的有聲音傳來。
可是，究竟是什麽人，或者什麽東西，能造出這樣一種效果呢？他想了又想，還是思考不出有哪種武功能造成這樣的效果。他心中說道：“莫非……不是武功，而是某種機關？”
李思正在疑惑，船艙外麵卻傳來敲門聲。李思和趙嫣快步走出去，便看到慕容雪正在詢問那人。
一問便知，那人乃是王家的一個下人。李思打開門一看，確實是熟悉的麵孔，又打量他的服飾和身形，並無異常，想來也不是喬裝打扮，於是便引他進門，問他有何事。
那位下人卻兩眼頻頻看向走廊，似乎在害怕什麽，呆了一陣才問道：“剛才……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李思和趙嫣、慕容雪二人對視一眼，皺著眉頭反問道：“你說的，難道是剛才走廊上的奇怪聲音？”
那下人一聽李思這麽說，便驚到：“原來你們也聽到了！”
之後他便細細解釋到，原來之前片刻，他和另一位王家下人也在守夜，不過和趙嫣、慕容雪他們不同，這兩個下人直接站在走廊上守夜。
然而就在方才，他們突然聽到有動靜，這聲音仿若憑空出現，就在他們兩人身邊，然而無論這兩人如何探看四周，卻就是找不到這個聲音的來源。這兩人頓時大驚，也不知道是遇到了武藝高強的前輩高人，還是碰上了什麽妖魔鬼怪、魂魄索命的奇事，一時也不敢大聲呼喊，隻是進屋喚醒了幾個下人，一起出來看門。
之後不久，這位下人想起李思他們也住在附近，便想過來問問情況，哪裏知道一問才知，李思他們居然也聽到了這個聲音。
這位下人的說法很是怪異，引人生疑。
不過片刻之後，王家的那位老仆王叔，也是過來詢問，說法與之前那位下人的說法大同小異，等於是證明了方才那下人的說辭。而且王叔還說，剛才船上看門的水手，也聽到了那古怪的聲音。
李思又向王叔問了問情況，發現他也是一頭霧水，便送他回去了。李思他們出門一看，隻見七八個王家下人和水手正在走廊上三三兩兩的站著，不時地打量著四周，警覺異常。
慕容雪此刻也無心睡眠，點著了房間裏的一盞油燈，搖著頭說道：“說不通啊，說不通。這江湖上的功夫，如果說要用聲音殺人，那有許多。但是讓一個聲音摸不著來頭，就在你身邊繚繞，卻是極為罕見了。”
李思皺著眉想了片刻，說道：“是不是有可能是船艙特殊的構造，把風聲轉化為了這怪異的聲音？”
三人又討論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有什麽結論，於是便坐在一起。慕容雪泡了一壺茶，放到桌上。三人喝著茶，聊起天來。
一轉眼便到了天明，船艙之中逐漸又傳出聲音來，不過這聲音卻突然變大，沸反盈天。趙嫣皺眉走出去打聽消息，讓李思和慕容雪二人看好房門。
片刻之後，趙嫣推門而入，麵帶一絲凝重，帶回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昨夜，又有人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