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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沈括,你等一下,這女孩……看著面熟啊。」


  吳強說完站起身,朝他們走過來。


  陸嫣目光側移,察覺沈括搭在她肩上的手微微一緊,下意識地將她往身側攬了攬。


  吳強和趙甚他們領著人過來,打量著沈括身後的女孩,笑著說:「真挺面熟,那天火災現場,她也在吧,好像還跟陸臻那臭小子站在一起,難不成是他女朋友?」


  沈括見陸嫣已然被認出來,立刻將她拎到面前,單手扯開她耳側的髮絲,另一隻手捧住她的後腦勺,裝作打量她的樣子。


  動作有些粗暴,陸嫣感覺自己耳側的頭皮都被扯疼了。


  他掰著陸嫣的臉看了幾秒鐘,回頭說道:「哦,這丫頭我認識。」


  吳強望著沈括,眼底含了一絲深意:「小沈,你認識她啊?」


  「陸臻的妹妹,是個智障兒,以前還被拐賣過,最近才找回來。」


  陸嫣領會了沈括的意思,連忙躲到他身後,抱著他的手臂假裝害怕,瑟瑟發抖。


  「傻子?看著不像啊?」


  趙甚走過來,湊近了觀察陸嫣,沒成想,陸嫣抄起身邊的酒杯,甩手潑了他一臉酒。


  「哈哈哈!」她拍掌大笑了起來:「真好玩啊!」


  連沈括都吃了一驚。


  這丫頭火爆的性格跟陸臻如出一轍,驟然發難,顯然是為了報復。不過……演技居然還挺在線,裝智障裝得惟妙惟肖。


  「媽的,這傻子……」


  趙甚被潑了一臉酒,非常不爽,上前揪住陸嫣:「活膩了!」


  陸嫣躲到了沈括的身後,露出一隻黑漆漆的大眼睛,防備地盯著他,真像個小孩似的。


  吳強不似趙甚這般頭腦簡單,他一直在觀察陸嫣舉止神態。


  「來歌舞廳玩的傻子可不多啊。」他冷笑著說:「沈括,你確定她腦子有毛病?咱們剛剛講的話,她可全都聽見了。」


  沈括反問他:「我們剛剛講什麼了?」


  吳強嘴角咧了咧。


  他知道,沈括是個頂聰明的傢伙,和他打交道,必須十萬分小心。


  「既然這位傻小妹來了咱們歌舞廳,咱們總得儘儘地主之誼,好好招待招待啊。」


  吳強說完,對身邊的手下使了眼色,要將陸嫣帶走。


  陸嫣死死抱著沈括的手臂,低低喚了聲:「沈叔……」


  沈括聽出來,這丫頭是真的害怕了。


  「還叫叔叔呢,看來真是傻子啊。」趙甚笑了起來,望向沈括:「沈括,咱們這兒這麼多人,你看她就只抱著你不撒手。」


  吳強半開玩笑道:「你還真別嫉妒,誰讓我們小沈模樣標緻呢,你看看我身邊這些個小妮小花,一見他來,個個眼睛直勾勾的,跟餓久的豺狼見了肥肉似的。」


  沈括輕描淡寫地笑了笑,手落到陸嫣的臉上,使壞般掐了掐她的臉頰肉:「不然怎麼說是傻子呢,誰不知道老子跟他哥水火不容的關係。」


  吳強對手下說:「把她帶到包間去,反正是傻子,也不怕她出去亂講話。」


  「沒必要吧,強哥。」


  沈括睨向他,漫聲道:「她爸陸簡不是好惹的,咱們做生意,和氣生財,沒必要為了一時快活,跟陸氏結仇。」


  吳強手裡把玩一個空瓷杯,猶豫片刻,判斷著他話里的意圖:「放她走也行,但是為了保險起見,必須要檢測檢測,看看她是不是真的什麼都不懂。」


  沈括眼風一凜:「怎麼檢測?」


  吳強點了一根煙,然後將煙頭湊近了陸嫣的臉:「既然是傻子,自然也不怕破相了。」


  陸嫣能感受到煙頭那焯燙的高溫一點點逼近,黑乎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臉色天真從容,儼然一副「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的模樣。


  天知道,她內心都快崩潰了。


  煙頭燙到臉上肯定破相……但現在的情況是,如果她不撐下去,多半小命都保不住。


  這些傢伙不是善茬,能幹出放火那樣可怕的事情,殺人對他們而言,也不算什麼吧!


  陸嫣心裡是一片「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決絕,誰讓她今天……犯人家手裡了呢。


  只要能將這些傢伙繩之以法,破相就破相吧,大不了……大不了以後再去做微整,讓陸臻出錢,給她安排最好的醫美!


  千鈞一髮之際,沈括抽走了吳強手裡的煙頭,反手將煙頭按滅在他的手背上。


  「滋」的一聲,皮肉燒焦。


  吳強猝不及防被高溫灼燙,握著手慘叫了一聲。


  沈括拉著陸嫣的手腕,攥著她一路狂奔,衝進舞廳混亂的人群中。


  吳強反應過來,對門口的手下嘶聲大喊:「攔住他們!」


  幾個男人衝到沈括的面前,擋住他的去路,甚至有人摸出了刀子。


  沈括的身手極好,護著陸嫣,三兩下便「招呼」了這幫人。


  陸嫣慌張又害怕,混亂中什麼也看不見,步履踉蹌地跟著他往外跑。


  穿過狹窄的樓梯通道,兩個人跑出混亂的歌舞廳,混雜著煙酒味的渾濁氣息瞬間被雨後清新的空氣取代。


  沈括用力拉著陸嫣的手腕,朝娛樂街盡頭一路瘋跑。


  吳強的手下也追了出來,看這架勢,是不打算放過他們了。


  當然不能放過,他倆現在手裡握著吳強的把柄,今晚勢必魚死網破。


  陸嫣體力不太行,跑了快一公里,扶著牆氣喘吁吁:「我不行了沈叔,我……我跑不動了,你別管我。」


  沈括回頭望了一眼,扯著她躲到了旁邊的陰暗小巷裡。


  這條小巷極窄,只能容納一個人通行,沈括將陸嫣死死地抵在牆上,滾燙的身體貼了上來,將她整個嬌小的身軀全部淹沒在了懷中。


  那幫人一路追過來,四下里張望,尋找著兩人的身影,卻沒有注意到那條狹窄的小巷。


  陸嫣背貼著凹凸不平的牆壁,面前便是沈括那硬邦邦的胸膛,她感覺自己快被擠成肉夾饃了。


  沈括的手按住了她的後腦勺,將她的臉按在自己胸膛上,小心翼翼地側頭望了望巷口。


  那幫無腦追砍的男人好像已經跑遠了,但沈括並沒有放開陸嫣。


  她艱難地別過臉,看了看巷口,小聲問:「他們走了嗎?」


  沈括面色低沉,沒有回答。


  陸嫣感受到他身上盤旋的低氣壓,詫異地抬頭看了看他:「沈……」


  她話音未落,沈括忽然攥住了她的衣領,用力地將她壓在牆上。


  陸嫣的脊背被重重撞在凹凸不平的牆面,她「嗷」地叫了聲——


  「好疼啊!你幹嘛!」


  沈括那深咖色的眸子里蓄著輕微的怒意,手死死攥著她的衣領,狠聲說:「誰他媽讓你到那種地方!」


  「我……我是來找你的。」


  「誰讓你來找我!」


  陸嫣不明白沈括為什麼會忽然這麼生氣,急促辯解道:「我是想把那一百還給你,我……」


  話卡在喉嚨里說不下去了,因為她感覺到……沈括身體在輕微地顫慄,全身肌肉都在發抖。


  他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陸嫣從沒見過沈括這般恐懼的模樣,他可是沈括啊,那個心思狠絕手段毒辣的男人,那個從不信命也不信天的男人,他竟然會有害怕的時候嗎?


  想想也是,剛剛真的好危險,差點沒命了,正常人都會害怕吧。


  陸嫣伸手環過他的腰,輕拍著他的背:「沈叔,你別怕噢,沒事了。」


  沈括全身都硬,但心卻軟了下來。


  天知道,剛剛看到吳強那樣對她,他有多恐懼。


  他曾在心底的泥土裡挖了個坑,把所有的真摯、熱愛、渴望……全都埋了起來。


  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八面玲瓏長袖善舞,可是就在剛剛,他所有的偽裝原地爆破。


  什麼都顧不得了,吳強用煙頭燙她的臉,沈括想要他的命……


  此刻,陸嫣完全不知道沈括在擔心自己,她以為他只是被那幫人嚇到了,於是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安撫他:「沒事啦沒事啦,別怕。」


  「陸嫣,放開我。」


  他嗓音低醇。


  陸嫣聽話地放開了他,小巷狹窄,兩個人站在一起略顯局促。


  陸嫣視線平視之處就是沈括的胸膛,即便是穿著衣裳,也能透過單薄的布料……看到下面起伏的肌肉線條。


  陸嫣將臉側開,正好埋進他的頸項處。


  鼻息間,有小巷裡潮濕的青苔石壁的味道,也有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煙草味,還有他衣服上的中藥味……混合在一起,略生澀,卻不難聞。


  兩個人這樣近距離地站在一起,氣氛漸漸開始變得微妙起來。莫名的,陸嫣的臉頰乃至耳垂,開始燒火。


  空氣潮濕又燥熱。


  沈括咽了口唾沫,喉結滾了滾,發出輕微的吞咽聲,在安靜的小巷裡格外清晰,帶了點曖昧的情味。


  男人受不住這樣的刺激,邁腿離開。


  陸嫣追上他:「沈叔,你去哪裡。」


  「回家。」


  「不是,我找你還有事。」


  他沒有停下腳步,獨自走遠了,陸嫣無可奈何,也只能趕緊追上去。


  「沈括!」


  「別跟著我。」


  夜幕已至,沈括七拐八轉,穿過幾個筒子樓,回到自家門前,單手從包里摸了鑰匙,開門。


  陸嫣一路跟著他,跟到了家門口。


  沈括像是沒看到她似的,「砰」的一聲,將她關在門外。


  陸嫣被關門聲嚇了一跳,往後縮了縮。


  吃個閉門羹已經很慘了,偏偏這時候,天上又嘩啦啦下起了雨。


  大雨伴隨著電閃雷鳴,來勢洶洶。


  陸嫣趕緊躲到屋檐下,踮著腳,儘可能地貼牆壁根站立,避免檐下滑落的雨珠淋濕衣裳。


  好倒霉……


  天空陰沉沉地壓著,周圍筒子樓都亮起了燈光,飯菜香飄了過來。


  陸嫣咽了口唾沫,捂了捂平坦的小腹,肚子已經在咕咕叫了。


  屋子裡,沈括捂著手臂,從架子上取下醫藥箱,走到桌前。


  抬頭便看到窗外的少女局促地站在檐下。屋檐很窄,她的褲腳都已經被雨水澆濕。


  沈括默了片刻,終是不忍心,打開了房門。


  門開了一條縫,等了幾分鐘,陸嫣沒有進來。沈括忍不住出門望了望,見這丫頭不知從什麼角落翻出來一柄破傘。


  傘的骨架都已經生鏽破裂了,撐開以後,一半的傘布還耷拉著,她也顧不了這麼多,直接往大雨里沖。


  「你……回來。」


  陸嫣回頭,看到沈括一臉無奈地站在門邊。


  她戰戰兢兢邁出去的腳又抽了回來。


  「進屋。」


  沈括聲音簡潔有力,說完轉身回了屋。


  陸嫣猶豫片刻,磨磨蹭蹭地進了屋。屋子裡只有一掛白禿禿的吊燈泡,因為是陰雨天,天還沒黑,但是光線很暗沉。


  屋子很小,傢具物品擱置得比較緊密,顯得非常局促。


  潮濕的空氣里漫著一股淡淡的中藥味,難怪陸嫣總嗅到沈括身上有葯的苦澀味,還以為是錯覺呢。


  柜子上也擱置著一些藥物膠囊片。看得出來,這個家裡有病人。


  這時,內屋裡傳來了沉沉的咳嗽聲,一個身形瘦削的男人顫顫巍巍走出來,嘶著嗓子問:「小括,誰來了?」


  「同學。」


  「哦,招待同學坐吧。」


  陸嫣禮貌地喚了聲:「叔叔好,打擾了。」


  「好……同學留下來吃晚飯吧。」


  沈建尋說完這話,忽然看到桌上的醫藥箱,詫異地問:「小括,拿醫藥箱幹什麼?」


  「淋了雨,吃點感冒藥。」


  沈括拿了醫藥箱,將陸嫣推搡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了房門。


  「呆在屋裡。」


  「哦,好。」


  陸嫣乖乖點頭,張望打量著沈括的房間——


  他的房間比較狹窄,東西不多,推拉窗外就是一面長滿青苔和霉半的黑牆,讓整個房間顯得非常壓抑。


  窗邊有一台像是手工木製打造的書桌,看上去很陳舊,因此邊緣被磨得光滑而平順。


  沒有書架,桌上擺滿了書本,書不多,都是教材,唯一的一本教輔資料,是陸嫣偷偷送給他的《高考數學全解析》。


  和其他教材不一樣,那本書被他保護得很好,沒有卷邊也沒有摺疊,看上去還像新的一樣,但是攤開的那一頁,密密麻麻寫了許多筆記。


  兩個人的目光同時落到那本書上,隨後又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


  門外又傳來咳嗽聲,陸嫣問他:「沈爸爸身體不好?」


  「嗯。」


  「那雨停了我就走,不要打擾他休息。」


  沈括見女孩劉海因為淋雨濕漉漉黏在一起,局促地站在桌邊,看上去乖巧極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短時間似乎不會停了。


  他轉身,準備給她倒杯水。


  就在這時,陸嫣赫然發現沈括的右臂的袖子顏色變深了許多,她走過去詫異地摸了摸,發現竟然濕了。


  她掌心有血跡。


  陸嫣低呼:「你流血了!」


  沈括掀開袖子,剛剛混亂中,他的右臂被劃了一刀,翻出一道血肉來。


  陸嫣急切地說:「我帶你去醫院!」


  「不用。」


  「為什麼啊!」


  「不想去。」


  自小到大,他就沒有進過幾次醫院,頭疼腦熱自己捂著被子睡一覺,咬著牙也能撐過去。醫院裡挂號拍片拿葯,一趟下來,要花掉不少錢。


  沈括背過身,將衣服脫了下來扔在一邊,準備自行處理手臂的刀傷。


  陸嫣幫不上什麼忙,又勸不動他,只能站在邊上看著。


  他轉過身去,只留了背影給她。


  沈括背上紮實緊緻的肌肉,完完全全不同於陸嫣在健身房裡看過的那些魯莽的肌肉猛男,他這身肌肉是長年勞動累積起來的,充滿了力量感。


  他處理傷口的方式很粗糙,直接拿著酒精往傷口上澆,雖然傷口不算太深,但好歹是見了血,就這樣直接用酒精澆,那可不得疼死啊!


  陸嫣甚至沒來得及阻止他,他的身子明顯因為劇痛而輕微顫慄了起來,額間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粒。


  「瘋了嗎!」


  陸嫣跑過去,用乾淨的紗布擦拭他手臂上酒精和血跡,急切說:「肯定疼死了都……」


  怎麼會不疼,沈括嘴唇都蒼白了。


  「消毒。」他嘶聲說。


  「沒見過消毒直接把酒精往傷口上撒的!你不會處理就去醫院啊!」


  「不想去。」沈括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說:「緩緩就好了。」


  陸嫣一邊責怪他摳門,一邊擦乾淨了他的傷口四周,然後翻找著醫藥箱里止血的雲南白藥膏,用指尖綴了給他一點一點地塗抹在傷口上。


  因為害怕弄疼他,她塗抹藥膏的時候還會湊近了,輕輕地吹拂傷口。


  沈括感受著絲絲涼風撫過手臂皮膚,細細的,痒痒的。


  陸嫣給他包紮了手臂,雖然她也不專業,但好在傷口不算深,應該沒有大礙。


  「以後生病或者受傷,還是要去醫院的。」


  沈括沒有回應,他盯著她看了許久。


  她長相雖與陸臻神似,但是眉眼間帶一點天然的獃氣,無論是說話還是做事,都是認認真真。


  似乎她對每一個人,都是這麼的好。


  沈括從來不知道,被女孩子精細地照顧著,會是這樣一種軟軟的感覺。


  自從家裡唯一的女人離開以後,十多年來,沈括的生活一直冷冰冰、硬邦邦,再也沒有感受過一絲一毫的柔軟。


  而陸嫣自小被照顧被寵愛,本來也不會照顧別人,性子大大咧咧,更算不上體貼細膩的那種女孩,卻在無意間,把僅有的溫柔……都給他了。


  沈括像是第一次嘗到糖果的小孩,很貪心,想要霸佔她獨一份的好。


  這女孩是真的單純,如果他使些手段,也未嘗不能將她據為己有……


  但是這瘋狂的念頭也只是轉瞬即逝。


  她美好得就像雨後青草上的露珠,他捨不得對她有一絲一毫的玷污。


  終究……配不上。


  沈括沉湎在自己的情緒中,陸嫣卻想起了剛剛的事情,問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吳強他們放的火。」


  沈括微微一愣,點了點頭。他心裡一直有懷疑,但剛剛才得以確證。


  「那……你還和他們喝酒。」


  沈括看著小丫頭義憤填膺的模樣,清淺一笑:「終於想起來興師問罪了?」


  陸嫣抓起他的衣袖往外拽:「你得跟我去警局報案,幫我作證,聽到他們說放火了。」


  沈括漫不經心道:「不想去。」


  「為什麼?」


  「我只答應陸臻找出真兇,現在真兇找出來了,怎麼處理是陸臻的事,與我無關。」


  「可……你要是不幫忙作證的話,警察不會相信我的話。」


  誰會相信一個傻子說的話。


  陸嫣想到陸臻這段時間只差沒把內褲賠出去,好不容易抓到罪魁禍首,決不能再讓那些傢伙逍遙法外。


  她憋屈又忿懣,盤著腿往沈括的床上一坐,耍賴道:「我……我不走了!」


  沈括往床上一倒,躺在了她的身邊:「不想走,今晚可以跟我睡。」


  「你!」陸嫣真是要被他氣死了:「誰要跟你睡,你這個老東西!」


  沈括的左臂揮過來,粗礪的指腹鉗住了她的下頜,捏得她嘴巴都嘟了起來。


  「又是沈叔叔又是老東西,所以到底對我的年齡有什麼誤解。」


  有時候他真覺得這丫頭是個傻子,但有時候看著又挺機靈,捉摸不透。


  陸嫣嘟噥著說:「本來就是。」


  正二八經算起來,他年齡都快大她兩輪了好嗎!


  「你不幫忙就算了,我自己去報警。」


  陸嫣說完起身,推開了卧室門。沈建尋見陸嫣出來,連聲道:「同學,留下來吃晚飯吧,我剛剛叫了館子送吃的過來。」


  「啊,不用麻煩了叔叔!」


  「不麻煩不麻煩,你坐,馬上就開飯了。」


  沈建尋精神狀態一直不是很好,家裡難得來客人,他很高興。


  沈括走出來,挽留道:「坐吧,吃了飯再走。」


  沈爸都叫了「外賣」了,陸嫣自然不好回絕,也只能留下來。


  ……


  雨在八點時分停了下來。


  陸嫣感覺特別不好意思,不請自來就算了,還讓沈爸爸這樣破費地招待她,所以她儘可能多吃一些,不要辜負人家的熱心。


  沈爸看上去是個老實的男人,言語爽朗,極易相處,只是臉色不好,看得出來是長年生病的模樣。


  「小括朋友不多,從來沒有女同學來過我們家,咳咳咳……」


  他話還沒說完,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沈括連忙出門,給老爸倒了水,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


  「爸,去床上躺著。」


  「成,那我進屋休息一會兒,不打擾你們聊天。」


  沈建尋佝僂著身子回屋躺著,陸嫣和沈括站在客廳里,面面相覷。


  「沈叔叔生了什麼病呀?」她好奇地問。


  「塵肺。」


  陸嫣知道這種病,長年暴露於污染環境,肺部吸收太多灰塵,就會染上這樣的病。


  「叔叔以前的工作是……」


  「水泥廠工人。」


  「哦。」


  難怪。


  這種病很難治,基本沒有痊癒的可能性,只能說吊著命,活一天算一天的那種。


  這個家裡散發著濃濃的中藥味,就連沈括的身上,都沾染了一點中藥的苦味,想來,也是長年熬藥的緣故。


  這時,陸嫣的手機響了,來電是陸臻,問她為什麼這麼晚還沒有回家。


  陸嫣沒敢說她在沈括家裡,只敷衍說在同學家吃飯,讓他不要擔心,這就回了。


  陸簡長年出差在外,過去那個玩世不恭的陸大少爺,幾乎承擔了全部照顧陸嫣的責任。


  長兄如父。


  有時候沈括不得不承認,陸臻這傢伙其實真不壞,尤其重感情,對家人,對朋友,對戀人,都好得沒話說。


  但是……


  他和他的恩怨,也絕不是輕易就能翻篇的。


  陸嫣臨走的時候,站在門邊磨蹭,抱著最後一絲希冀,抬頭問他:「真的……不能幫忙作證了嗎?」


  沈括粗礪的指腹抵在她的腦門,將她推出去,一字一頓道:「永遠不要奢望我幫陸臻做任何事。」


  陸嫣失望地轉身,看著沈括關上了房門。


  她其實能夠理解,本就是陸臻有錯在先,仗著有錢有勢,他沒少欺負沈括。


  人家不樂意幫忙,也是人之常情。


  紗窗邊,沈括目送著小姑娘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路燈光影籠罩的巷口。


  他默了片刻,從書包里取出了一台帶錄音功能的復讀機,緩緩擱在桌上……


  傻丫頭,沒證據告個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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