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第164章


  太子殿下經脈也開始爆裂的事情姝姝沒有瞞著,告知了順和帝。


  順和帝沉默許久許久,那一瞬間,他的面容也彷彿蒼老下去,他沙啞著聲音對姝姝說道:「姝姝,本來瀲之若無中蠱,他從邊城回來時朕就該讓他登基的,只他中了蠱,這蠱甚至有可能要了他的命,所以讓瀲之登基為新帝這事就擱置下來,而如今這些都已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瀲之體內的蠱真的如同當初巫醫所言,走到經脈爆裂這一步,你也應該很清楚,接下來的希望太過渺茫……」


  說完這些,順和帝也不僅紅了眼眶。


  姝姝也難過的說不出話,滿眼都是絕望。


  「你且回吧,這事情亦不要對外宣稱,或許最後還有救……」只是這話說出口,連順和帝自己都有些不信。


  姝姝回到東宮時臉色都是慘白的。


  珍珠她們擔憂的不成,「太子妃,您沒事吧。」


  連她們都不知曉太子殿下中蠱的事情。


  姝姝不說話,等乳娘把傅灝送過來的時候,她才露了些笑容出來。


  傅灝都一歲三個月,前幾日順和帝請了太傅過來給傅灝啟蒙,原先的太傅宿滔因與二皇子勾結叛逆,早已被抄家處死,現在新任太傅是姝姝的父親宋金良。


  傅灝日常起居都有乳娘跟宮婢們照料,白日還要跟著宋金良讀書認字,所以只有晨起,晌午用膳和午歇時以及晚上見到姝姝。


  這會兒正是用午膳的時候,傅灝纏著姝姝喊母妃。


  姝姝溫柔的笑著,問他今日學了些什麼,傅灝奶聲奶氣道:「三字經。」然後繼續奶聲奶氣的背誦給姝姝聽。


  這孩子真是太過聰慧,不過跟著太傅學了幾日的三字經,都已經能磕磕碰碰的可以背出三字經了。


  傅灝剛背完,傅瀲之也回了,他今日回東宮用的午膳。


  他身姿高大,在傅灝的眼中,這像青松一樣高大挺拔的不苟言笑的冷漠男子就是他的父王。


  他其實很小時候就經常聽著母妃嘮叨他父王的事兒。


  他那會兒雖小,對很多話都沒有印象,唯獨對這父王的印象很深刻。


  只他回來后,看著實在太可怕了些,傅灝就有些抗拒。


  不過這幾月父王有同他說話的,雖語氣依舊挺冷,但他見父王對別人更冷,唯有對待母妃才不同。


  傅灝乖巧的喊了聲父王。


  傅瀲之坐下,把傅灝從姝姝身上抱了下來,淡聲道:「用膳。」


  傅灝就乖巧的自己坐在凳子上,然後珍珠給他布菜,他才一周歲多,吃的都是軟爛的食物。


  傅灝還太小,但他都是自己用銀勺用膳。


  卻見宮婢都不給母妃布膳,都是父王再給母妃夾菜,然後母妃小聲說話,「殿下,您快用膳吧,不必管臣妾的。」


  傅灝就覺得父王雖看著冷淡,但父王對母妃是最特別的。


  因為他跟著皇祖父一起用膳時,皇祖父都不會給趙祖母夾菜的。


  ……


  姝姝哪怕在擔心,可太子殿下身上的經脈依舊開始爆裂開,每天夜裡她幫著殿下梳洗時都能看見皮下透出的暗紅色,那是血液在皮下肌膚染成的顏色,原本只有小一團,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幾乎遍布半個胸膛,觸目驚醒。


  不僅如此,姝姝也發現殿下肌膚越發蒼白,幾乎沒有任何血色,慢慢的朝堂上的大臣也發現異端。


  漸漸起了謠言,說是太子殿下得了重病。


  順和帝知曉此事瞞不下去,對外宣稱太子殿下舊疾複發,需要養病。


  舊疾只說是這些年守衛邊城留下的,沒說太具體的。


  既是舊疾複發,朝臣不好追著過問太多,都只希望太子殿下早日康復。


  他們都堅信太子殿下會早日康復的,因為太子殿下身邊有太子妃。


  太子妃醫術出神入化,連著邊城那樣的瘟疫都能解決。


  所有人都堅信著……


  唯有姝姝自己才知她束手無策。


  太子殿下開始養病,自此不再出東宮。


  整個東宮唯有姝姝身邊的帶進來的丫鬟們和當初從蜀王府出來的幾人可以貼身照顧兩人的起居飲食。


  傅瀲之從表面看出了肌膚顏色略顯蒼白,其餘時候與常人無異。


  甚至就連姝姝也只見過他那樣一次時態,養病這些時日,他身體的暗沉色血團越來越來,姝姝幾乎與他每個時辰都待在一起,卻未見他哼過一聲。


  姝姝每次除了耗費兩個時辰看書,餵養那些蠱蟲。


  其餘時間都是與太子待在一起。


  大多數時候兩人也不做什麼,都是待在寢宮裡頭,兩人都各自看書,不過傅瀲之似總喜抱著姝姝,不願離身。


  兩人待在一起時,太子殿下不允有宮婢們伺候。


  姝姝也喜粘著太子,她的甘露雖每日都有給殿下喝,但仍舊沒什麼起色。


  殿下身上的出血的地方越來越多。


  到了五月中旬時,天氣變得燥熱,距離兩年期限只剩下一個月。


  太子的情況也越加的嚴重,那些血團基本布滿全身後背。


  殿下臉色也更加蒼白,每日大多數時候只是靠在榻上。


  姝姝背地裡偷偷哭了許多次,每次還不敢讓殿下跟身邊的人發現。


  傅灝雖年幼,但他聰慧,也察覺出父王似乎身體不太好了,每日回來后都會過來陪太子說話,奶聲奶氣告訴太子他今日跟著太傅都學了些什麼。


  傅瀲之大多數時候只是聽著,偶爾也會問傅灝一兩個關於學問上的問題,傅灝亦都能回答出來。


  不過每日傅瀲之也不讓傅灝多待在他身邊,每日考過他的功課後都會由著乳娘把他抱出去。


  這日姝姝跟太子殿下兩人都梳洗過,兩人穿著薄薄的綢衫靠在榻上。


  姝姝依偎在殿下懷中,已入盛夏,殿下身體卻是涼冰冰的,所以寢宮內都沒有擺冰盆。


  姝姝還在小聲的跟殿下說著話,「今日宮裡送過來的小銀魚味道不錯,明天一早臣妾用它來做銀魚面。」


  傅瀲之垂著眼,似乎在閉目養神。


  姝姝叨叨絮絮的跟他說著話,慢慢感覺到殿下把她摟緊了些,然後低頭親了親她的眼睛。


  兩人距離極近,姝姝睜眼,都能望見殿下那雙狹長的鳳目,明明不帶任何感情,卻滿眼都是她。


  傅瀲之半垂著眸望著近在咫尺的女子,自東宮養病後,他心底似乎越發有種快要破芽而出的暴虐,他的掌心順著姝姝纖細的脊背慢慢移到後頸,然後輕輕捏住她的頸骨,她絕美的容貌都印在他的眼中,纖細脆弱的頸骨,只需他微微用力,就能輕易的折斷。


  他的指腹慢慢摩挲著女子細膩的頸。


  然後慢慢的收緊……


  「殿下……」姝姝眸子輕顫,溫柔喚道。


  那捏著她頸子的力道立刻卸了下去,然後冰涼的唇封住了她的口。


  姝姝的驚呼被盡數吞入他的腹中。


  有烏雲飄過,遮擋住月色,大地之間一片黑暗。


  姝姝早上起來的時候,身上也青紫一片,她茫然靠在軟枕上,想起昨天殿下掐在她頸上慢慢收緊的大掌。


  她知曉殿下的病情越來越重,不僅僅是身體上的表現,還有心智上的。


  他對外人的暴虐似乎還能忍受得住,但對她,不僅是佔有慾,他似乎清楚知曉蠱蟲會在一個月徹底發作,他再猶豫要不要帶她走。


  姝姝側頭,見到殿下也正半睜著眸子看著她。


  姝姝柔聲道:「殿下,臣妾起來先去為做早膳,您在歇會兒。」


  ……


  哪怕是最後一個月,殿下看起來依舊與常人無異,行動或是其他方面。


  只是只有姝姝才能猜到他大概會有多疼。


  殿下卻從未喊過一聲疼,甚至經脈爆開時他連表情都無一絲一毫的變化。


  只是到了最後幾日,殿下到底還是垮了下來。


  經脈爆裂的地方已延伸到腿部,他無法正常行走。


  整個東宮都人心惶惶,順和帝每日都會過來探望太子,如今經脈裂開已延伸到腿部,太子只能躺在床榻之上。


  到了此時,順和帝依舊抱著一絲絲的希望。


  姝姝卻是整個人已經崩潰,她每日守在床榻上,哪裡都不願意去。


  殿下手臂上也出現血團,這樣的血團布滿全身,姝姝清楚最後一處裂開的會是心臟處。


  她撲在床榻邊上,眼睛通紅,她已幾天幾夜都未歇息過。


  甚至除了順和帝,就連傅灝,她也不允許他此刻進來。


  順和帝站在遠處,看著床榻上的長子還有跪在邊上的長媳,流淚滿面,他慢慢退出寢宮,打算把最後的時間留給他們。


  傅瀲之神志還是清醒的。


  其實身體上的疼痛他也都能感知到,只是疼著疼著早就麻木。


  何況他滿心都只有一人,這些疼痛於他都不算什麼,當初去邊城時,他也不過是靠著對姝姝的思戀來壓下那種疼痛還有滿心想要殺人的暴虐,他把這種暴虐帶在了戰場上,只殺敵。


  看著眼前絕望哭泣的女子。


  傅瀲之把人抱在懷中,那種想要拉著她一起陪葬的欲,望怎麼都壓制不住。


  他抬起手臂,慢慢掐住她的頸骨。


  姝姝依偎在他懷中,閉上雙目,喃喃道:「殿下,您帶臣妾一起走吧。」


  大掌越收越緊,姝姝甚至能夠感覺到頸骨咯咯作響的聲音。


  傅瀲之眼前忽然就出現當初第一次碰見,她被大雨澆透,滿身狼狽的闖入他房間的場景。


  她那時候似乎怕極了他。


  他只是微微掀動了下眼皮,冷漠的讓她滾出去。


  她立刻說了個好,轉身就想離開。


  眼前這個幾乎呼吸驟停的絕美女子與當初那個狼狽的少女慢慢重疊在一起。


  傅瀲之突然輕笑了聲,這是他這輩子最愛的人。


  他猛地張開掌心。


  姝姝意識都快離去,這會兒突然被鬆開,她軟在他身上劇烈的咳嗽起來。


  傅瀲之冷聲道:「滾出去。」


  姝姝還在咳嗽,卻不肯動,緊緊的抱著他,滾燙的淚珠落在他的胸膛上。


  她喃喃道:「殿下……」


  「出去。」傅瀲之又道。


  姝姝收緊手臂,不肯說話,眼淚卻怎麼都止不住。


  「來人。」


  外面有侍衛進來,都是太子殿下的心腹。


  太子道:「把太子妃拉出去。」


  「不,不行……」姝姝越發不肯離開,她知曉殿下只是怕失手殺了她,可那又如何,這也是她的所求。


  兩名侍衛都是太子心腹,相視一眼,到底還是上前道:「太子妃,您……」


  姝姝撐起手臂,一雙淚眸望著神情蒼白冷漠的男子,他的眸子似不帶任何的感情。


  姝姝慢慢的起身,她的手顫的厲害,她喃喃道:「好,好,殿下,我離您遠些可好,我,我退到遠處可好,殿下莫要趕臣妾走。」


  傅瀲之到底沒再說話,慢慢閉上眸子。


  兩名侍衛鬆了口氣,知曉殿下的意思,悄無聲息的退到大殿外。


  姝姝慢慢走到不遠處的桌案前,她坐在哪裡不再動彈。


  床榻上的男子亦沒有再動,閉著那雙好看的鳳眸,寢宮裡悄無聲息的。


  不知到底過去多久,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


  寢宮裡面甚至連燈都未點燃。


  姝姝忽然踉蹌的起身,摸過火摺子把寢宮裡的燈都給點上。


  床榻上男子緊閉雙眸,燭光下的臉色越發蒼白,毫無血色。


  姝姝身子發軟,她跌跌撞撞走到床榻旁,伸手摸在殿下的手臂上,冰涼透骨。


  她甚至不敢去探他的鼻息,整個人都癱軟在地,放聲大哭。


  寢宮外,順和帝老淚縱橫,趙貴妃也失聲痛哭起來。


  大殿外,珍珠抱著一個匣子,驚慌失措的闖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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