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有你相伴 不畏前路
我沒有等來那五十耳光,卻被禁衛軍重新拖回了冷宮。
隻是這回身旁再沒有那個嘰嘰喳喳替我抱不平的丫頭了,謝桑說,他會讓太醫替她診治,我默許了,離開前,我在未央宮門外跪了兩個時辰,終於等得那人出來。
我說:四爺,我最後隻求你一事,別為難春錦,也別讓她再回冷宮。
我不知道是我那句四爺讓他心存憐憫,還是那句最後,讓他動了惻隱之心,冷宮外的禁衛軍增加了一倍,春錦果真也沒再回來,素兒來過幾次,卻都是遠遠的看著,我對她微笑,她卻替我落淚。
蕭然殿蕭珞然習慣性的伸手去端那碗桌角的豆腐湯,卻聽見謝桑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
“皇上,您若想喝豆腐湯,奴才讓禦膳房去做。”
“不必了。”蕭珞然望著空蕩的桌角,苦笑一下,收回了手。
禦膳房做的終究不是那個味道。
謝桑輕歎一聲,眸中劃過一絲不忍,道:“看著餘姑娘被禁衛軍帶走的時候,老奴都想替她落淚,也難怪春錦那丫頭如此死心塌地的跟著她,這種姑娘,想不惹人疼愛都難呐。”
皇帝深深皺起眉,第一次露出懊悔的神情:“謝桑,朕是不是一開始就錯了?”
謝桑無奈的輕歎道:“皇上,您別怪老奴多嘴,當初您就應該把餘姑娘送出宮,也免得她受這麽多苦。”
皇帝輕輕勾起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弧度,他何嚐沒有想過把她送出宮保護起來,隻是那晚,她在他耳畔輕輕說出那句永遠都不離開之後,他突然決定,把她留在身邊。
對不起清兒,即使明知道這樣會傷害到你,朕不肯……也放不開手了。
夜漸漸深了。
我倚在門欄上聽著偶爾傳來的蟲鳴,看著散落一地的孤盈月光,唇角輕輕上揚,揚起一抹冰冷的淺笑。
夜色中像是有什麽東西從高空墜了下來,緊接著傳來一聲悶哼。
我警惕的起身,道:“是誰?”
“你的同類。”
一抹黑夜從草堆裏爬出來,緩緩走入月色裏,那張布滿疤痕的臉在月光下顯得分外猙獰,卻依舊帶著不變的壞笑。
“阿木?!”我一怔。
下一秒,便吃了一記爆炒板栗。
“痛,”我揉著被彈紅的額頭不滿的瞪向他,卻又忍不住輕笑問道,“你的傷沒事了?”
“本來沒事,”阿木鄙視的掃了我一眼,大大咧咧的在我身旁坐下,“可聽說你在冷宮,正門進不來,我擔心你死了,所以就翻牆進來看看了,這下摔得可真疼,不過還好你沒死。”
我朝他翻了翻白眼,不滿的哼唧道:“你就不會盼我點好?”
吵鬧過後便又歸於了平靜,阿木看見我眸中有落寞之色,不屑的笑道:“爺都毀容了還沒沮喪呢,不就住個冷宮嗎,有什麽大不了?”
我不答,卻回頭靜靜的看著他,道:“阿木,你說這帝王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怎麽可以如此善變?”
阿木疑惑的搖頭,不過一瞬,又笑道:“你可是開得了妓院,炸的了廚房的二十一世紀女強人,難道連個古人都搞定不了?”
我苦笑:“他,我是真的猜不透了。”
有時候自己很了解他,甚至不用開口,就能揣測出他的意思,可有時候,我卻覺得自己對他一無所知,這個千古帝王到底還有多少秘密是我不曾了解的?
“別擔心了,大不了我吃虧點,你在這住多久,我就陪你多久!”說完,阿木還擺出一副英勇就義的烈士表情,看得我一陣惡寒,卻又忍不住感動。
“幸虧當初救了你小子,不然老娘肯定會悶死在這裏。”我輕笑著,心情也好多了。
阿木卻厭惡的掃了我一眼道:“你這張臉笑起來還真是難看死了。”
“切,”我冷哼一聲,道,“就你那破樣兒還好意思嫌棄我?”
然,回應我的卻是一派死寂,我這才意識到說錯了話,小心翼翼的探過頭去:“喂,這樣就生氣了?”
“沒有,我是在想那個沐寒怎麽樣了。”
見阿木露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模樣,我安穩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他很好。”
“那你呢?”
我一愣,聽著他語氣中淡淡的哀傷,輕勾了勾嘴角,淡淡笑道:“我也很好啊。”
隻是那語氣中卻是我自己也說不出的落寞。
“你就死鴨子嘴硬吧,懶得管你。”阿木冷嗤一聲,雖然是不屑的表情,但那目光卻仍時不時的瞟向我。
嘴硬的到底是誰啊?我突然想問這麽一句,但話到嘴邊卻勾起了一抹淺笑,“阿木,真的別管我,坐一會兒就離開吧,這冷宮寒氣重,你才剛剛恢複,受不得這寒意,以後也別過來了,免得惹上什麽事端……”
阿木深蹙起眉,緊凝著身旁喋喋不休的女子,明明很難過卻還要拚命微笑著麵對每一個人,她……不累嗎?
“喂,”阿木神情古怪的撇過臉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你要是想哭,我的肩膀免費借你靠。”
末了,他又別扭的補上一句:“先說好,不準把鼻涕蹭上去啊。”
蕭瑟的風拂過大地,激起一地塵土飛揚,那飛舞的迷沙卻不知迷茫了誰的眼,刺痛了誰的心……
年輕的皇帝疾步走進殿內,身後跟著的是白文清等一行重臣。
“皇上,得到消息他們明晚就會行動。”
“消息準確嗎?”
“是探子傳來的。”
“那便好,夏侯,明晚加派禁衛軍守住未央宮,具體怎麽做,你心裏該清楚。”
“夏侯明白。”
“除了祈,你們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過後大殿恢複了平靜,或者說,是一派死寂。
“四哥,還有什麽吩咐?”見皇上久久不開口,十一忍不住出聲問道。
年輕的皇帝負手而立,孤傲的背影被燭光拉長,他緩緩開口,聲音淡如春水卻仍掩蓋不住那份異樣的沉重。
“十一,明日那一戰瞞得過去雖好,若是瞞不過,你便帶清兒離開,朕會去找你們的。”
“那未央宮的燕妃呢?”
皇帝冷冷一笑,道:“朕管她死活。”
十一怔怔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十五年前的一幕幕頓時浮現在腦海。
那時年幼的他牽著十二一如往常的去蓮清宮看望母妃。
幾個衣著華貴的少年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你們看,那就是蓮妃那賤人生的孽種。”
“不,我們不是孽種!”當時年幼的他漲紅了臉,衝上去便把開口那人推到在地。
“好啊,你敢打我,我可是洛陽王的兒子。”那少年惱羞成怒,如同拎小雞一般把他丟在地上。
“你這賤種就跟你娘親一樣!都該死!”
“對,我們那石頭砸死他們。”
頓時,石子如同雨點般飛來,他拚命將十二護在身下,嘴裏依舊倔強的喊著。
“我母妃是蓮妃,我們不是賤種……我們不是……不是……”
身上忽然不疼了,似乎有人擋在他身前。
十一睜開眼睛,縱然淚水模糊的了視線,他依舊看起來了擋在他麵前的人。
那張冰冷的麵具卻比餘輝還要耀眼。
他衝上去與那群少年廝打在一起,最後,他打跑了他們,也換來了一身傷。
十一仍舊記得,在夕陽下,那個帶著麵具的少年衝他伸出手,他小心翼翼的握住,卻聽見他的聲音緩緩傳來:“要想生存,自己就要學著強大。”
明明他的聲音還帶著幾分未褪的稚嫩,卻無比堅定……。
十一轉身步步朝門外走去,堅定的聲音卻響徹整個大殿:“四哥,我一定會替你守護好四嫂。”
他的冷漠,他的狠絕他一一都明白,可就算他再無情那又如何?他仍是在他的庇護下成長,這個男人,是他心目中的神,永遠不變的信仰……
“皇上,今晚您要不要去見一見餘姑娘?”謝桑小心翼翼的開口。
也許眼前這個男人是其他人眼中決絕無情的冷君,可也就是這樣一個男人,撐起了整個王國,皇上從來沒有過在乎的東西,甚至於這天下,可冷宮那女子,卻真正是牽動他靈魂的人,他突然不敢想象若是失去了那人,眼前這個淡漠的帝王會變成什麽樣。
“不必了,”皇帝緩緩閉上眼睛,聲音有些疲憊道,“她近日做了些什麽說給朕聽聽。”
“依您的吩咐,那些衛兵對那男子進去的事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有他陪著,那一晚餘姑娘倒也尚算開心,”想起女子那純淨的微笑,謝桑輕輕一歎,繼續道,“可不知道為什麽他沒有再去了,最近這幾日,餘姑娘天天都在熬豆腐湯,不過熬好了卻又倒掉了,然後又繼續熬……而且,餘姑娘似乎每晚都睡不好,躺下了又下床到庭院裏坐著,常常一坐,便到了天亮……”
男子修長手指漸漸握緊,將手中的奏折捏得變了形。
“謝桑,傳令下去,今晚朕要在蕭然殿連夜批閱公文,就算天塌下來也不許來煩朕,如有擅闖者……”
皇帝輕眯起危險的黑瞳,淡淡吐出三個詞,“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