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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斷舍離 再鑄劍(中)

  戚籠接下來數天,除了磨勁外,便是調教這個因一時念想收的小徒弟。


  這小子雖然看上去弔兒郎當,但骨子裡卻有股狠勁,戚籠知道這股狠勁是從哪裡來的,是被這兇惡世道磨出來的,要麼狠,要麼死。


  他這口刀不僅磨了出來,而且已經收回鞘了,現在就不知道這小鬼頭能磨出幾成鋒銳來,中途會不會磨禿了、磨斷了,或許這便是教徒弟最有意思的地方,你永遠不知道自己錘鍊的是個武行大才,還是某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蠢貨。


  當然,指點這種初學者,消耗不了多少戚籠的精力,他的大半精神都落在『湯瓶拳』的推陳出新上,主要是把趙黑的『衣勁』煉入拳中,他有預感,下次再見面時,搏勝的關鍵便是這一下。


  一座小號的武擂上,戚籠繞著檯子量丈步,每一步不偏不倚一寸半,時而肩松腕抖,裙攔勢、盤頭花、六合手、雲手、小斬錘、大斬錘,拳速快的讓人眼花繚亂,這是花拳。


  又或是架子一壓,如毒蛇撥草,手腳並用,地趟步,格、蹬、勾、剪、纏,手做屏障,腳為攻;木板被壓的『崩崩』作響。


  突然樁子一提,連踏玉環步,拳掌往上開,掌補、刁拿、抹捅、攔斬、卸劈,渾然一副雙刀掌法。


  掌犀利,引注目,戚籠突然一記窩心腳,腳尖揣在木樁子上,踢飛一塊拇指大的小木塊,正正砸中了看傻眼的癩小三腦門上。


  「專心。」


  癩小三不敢怠慢,掙扎著走樁步,這小鬼頭被一根繩子吊著,繩頭掛在橫樑上,繩尾則以一個複雜的繩路捆綁住脖子、手臂、跨跟,稍有偷懶,臉就會被勒的紫青,缺氧到舌頭都吐出來。


  同樣,姿態若是不正,手臂、兩腿就會被繩子以五馬分屍之勢往外扯,而腳下行樁若是不到位,木頭尖子直接戳腳跟子,一紮一個洞的那種。


  凌九牙則虎視眈眈的盯著癩小三,一旦這小鬼身上淤血積厚,便用沾著藥水的木棍子直接抽上去,打的『啪啪』作響。


  這玩意叫老虎吊,本就是折磨人的玩意,後來被老麻匪用來練徒弟,首練基礎功力,如三角馬、八字馬、爬山虎等樁功,增長勁力,舒展筋骨,二練扣齒拔筋,增強頸部肌力,保護氣管,三練塌骨,鍛煉胸、肋,四練放氣吐納,這是內家的功夫。


  癩小三在街頭最慘的時候,被一夥地痞提著刀子追,血漿流了一鞋子都沒哭過,結果才吊上去沒半盞茶就嚎的跟死爹死媽一樣,眼水不要錢的往外流。


  結果戚籠一句話就讓他憋住了。


  「我五歲開始,一天有大半時間掛在這上頭,你十五歲了,開骨練拳已經很遲了,你不練,我不強求。」


  結果癩小三硬是咬的牙齒『咯吱』『咯吱』直響,半點聲不發。


  戚籠又打了幾通拳套子,然後接過裹了藥油的毛巾,擦了擦掌心,道了一聲:「多謝你了。」


  「主子說的哪裡話。」凌九牙一臉恭敬。


  這拳套子便是各門各派拳種的招式脈絡,雖不是多麼珍惜的東西,但也不算爛大街,這爪僕人能一下子弄個六七本出來,也是有心了。


  「有什麼想問的,直接說,」戚籠見對方欲言又止,開口道。


  「奴才是想問,爺如果跟白家的老東西打,有幾成勝算。」


  戚籠將毛巾裹在手上,掌心順著癩小三的筋絡揉捏,每一次捏打,就像是軟刀子割肉,割開隱藏的血脈筋管,小鬼頭忍了十幾息,終於扛不住,眼珠子鼓出血絲,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混身劇烈抽搐。


  「如果用刀,有七成,如果是拳頭,最多只有五成,」戚籠頭也不回道,沉吟了下,「兩天前的話。」


  「那現在呢?」凌九牙緊接著問。


  「那要打過才知道,怎麼了?」


  「喜公子讓我傳一個消息給您,邊軍從河道運的第一批糧草,被人劫了。」


  「哦?不是讓他收手了嘛。」


  戚籠揚眉,他之前把那日喜救出后,的確是有示意他斷一斷邊軍的糧草,要想光明正大的把老爺子弄出來,他需要時間。但沒想到薛保侯和李伏威這一明一暗弄險,直接騙過了興元府所有人,反倒是變相的幫了戚籠一把,征討一府十三城,加上周邊鄔堡、軍寨,就算單單行軍趕路也要十天半個月,時間足夠充裕,戚籠反倒是不急了,這報復行動也就沒了後續。


  「不,不是我們動的手,」凌九牙猶豫了下,咬牙道:「是一夥亂兵,而且,打的是您的旗號!」


  戚籠下意識的手一滯,癩小三一時也不嚎了,耳朵高高豎起,咱們赤身黨又有活動了?

  「我的旗號,你確定?」


  「是腥風火雨龍頭旗,除此之外,二路元帥也露面了,我們的人窺到了他的臉。」


  「賈似盜?」


  「是。」


  「我知道,是二天王,假作真時真亦假,赤身黨第一謀師假天王!」癩小三激動道,隨即腳一崴,踩到了尖樁子上,頓時『咿呀哎呀』的慘叫聲不斷。


  戚籠愣了半晌,這才莞爾一笑,「這年頭活見鬼的事還真是越來越多,老二出現了,老大是不是也詐屍了?」


  誰知凌九牙表情古怪:「是,不僅是假天王,撼天王也露面了,還有炮天王、赤天王、鳥天王。」


  「他們放出話來,這次出山,就是為了給您和赤天王報仇。」


  戚籠眉頭緩緩擰了起來,劫邊軍的糧隊,夠兇悍,這的確像赤身黨的作風,但這卻恰恰不可能是赤身黨所為;從老大到老四,這詐屍也不是這麼個詐法,而且赤羅剎這個母豹子也不會同意頂著他老哥的名頭招搖撞騙。


  有些人不該拿死人做招牌!

  戚籠眼中沉下了深深的陰翳。


  「走吧,你不是把燒鐵爐子給做起來了么,我要開爐鑄劍!」


  ……


  山北道,渭河北段,屍體泡在血水裡,光腳兇悍的水鬼子在水裡拖著屍、補著刀,沉船上一個斷臂大漢抱著炮筒子嘿嘿傻笑:「三箱子炮彈,十箱子龍虎火藥,發達了,發達了!」


  風一吹,露出斷臂下的一節鐵纖子,只不過這不是用來殺人的,而是用來戳炮眼、刮炮膛的。


  七十二大寇第九寇——炮寇


  「死炮仔子,還不過來幫老娘搬貨,這麼多糧食,夠你吃十年的!」


  岸上,轟隆隆的馬蹄子聲卷過,一位五大三粗,臉色靛青的悍婦怒氣沖沖道,其人馬上、身上,至少掛了十幾口菜刀。


  七十二大寇第十八寇——肉娘子

  「來了,來了,我們這些老夥計也好幾年不見了,別一見面就嚷嚷。」


  河岸對面,跟多的匪徒在搬運貨物、清理河道、收攏屍體,以及——殺俘。


  「幫規第十規,不許做朝廷爪牙,落刀!」


  十口虎頭鍘鍘刀『咔嚓』一聲,又是十顆腦袋落入河中。


  「鐵頭官,我干你娘,老娘才把俘虜撈上來,你又把人頭砍下去,你是要跟老娘對著干啊!」


  一個鐵面官人面無表情的看了對方一眼,口中緩緩道:「幫規第八規,不許調戲同門婦女,我娘也是本幫中人。」


  七十二大寇第二十一寇——黑面判官


  「我說鐵頭,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這傻勁兒倒還真沒變啊,居然拿江湖的規矩要求官兵,傻不傻啊你,我說對吧,小水兒。」


  水中一道人影竄出,竟是一位生嫩少年,只傳一牛犢短褲,一身雪煉白肉,腰上掛著兩口魚尾刀,冷森森看了炮寇一眼,提著兩人頭走開了。


  七十二大寇第十四寇——水猴子。


  「嘖,你這怪毛病也沒變啊。」


  炮寇哈哈大笑,「沒想到人走茶沒涼,這七十二大寇居然還能湊出個二三十家,你說,這不是緣分是什麼?」


  「別貧嘴了,物資點出來了,去向二位天王彙報去。」


  一位醜陋侏儒從船桿上劃下,丟來一紙清單,侏儒帶著斗笠,披著蓑衣,蓑衣下面全是刀,沾著血。


  七十二大寇第二十四寇——刀孩兒

  「懷念嗎,六妹?」


  遠離戰場的一座小舟上,一位身穿青衣、風流倜儻,養著兩撇小鬍子的文人駐足遠望。


  赤羅剎重又帶上一張惡鬼面具,手提雙刀,她身上傷還未好全,這一次並沒有上戰場,只負責斷尾。


  「你若是帶了他送給你的羅剎面具,也不至於被那邊軍小將打的這麼慘,」文人搖頭,眼神琉璃通透,似能直穿人心。


  「再次見了他,感覺如何?」


  赤羅剎眼中閃過一絲殺意,『鏘』的一聲,刀拔出半截。


  「好了,不說了,去見見老大他們吧,你不想他們嗎?」文人搖著扇子,溫柔道。


  「假貨有什麼好瞧的。」


  赤羅剎冷冷道,跳下船,落在另一舟上,老麻匪徐九劃船離開。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


  文人搖扇子,身影如夢幻泡影,緩緩消失,最後紙扇一合,『啪』的一聲落在地上。


  「老三,你可不要露面,你露面了,這大變活人的戲法,可就露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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