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白皮藏黑心(下)
錢翁不姓錢,做為山南道頂頂有名的大商人,他很有錢,所以被稱作錢翁,久而久之,真姓名叫什麼,反而沒人記得了。
有江湖傳言,但凡各地名族的交易、買賣,都是他牽線搭橋的,更要抽水。
但換一個角度講,能讓這些舊時代的士紳毫無保留的相信他,其背景深不可測。
富貴典雅的牙行門口,錢翁親自站在門口,把一夥兒身上裹的嚴嚴實實的人接了進來。
錢翁此人少年白髮,如今年過五旬,白髮反倒襯的人精氣神足,加上風度翩翩、面色白凈,更像是風雅的中年文人。
領頭的毫不客氣的坐在主座上,擺手,頓時十幾個手下分散了出去,佔據了各個視線開闊處,握著刀柄,擺明了不信任對方。
錢翁也不在意,只是告了一聲罪過,又走了出去,沒過多久,又領了三人進來。
這三人分別是商家家主、鵠家家主、青家大長老,前兩者在江西東,後者在江西,都是這次叛亂的幕後主使。
其中,商家家主、鵠家家主身材瘦長,眼狹鼻鉤,後背都高高鼓起,前者要大一些,從衣擺中露出紅色羽尖;至於青家大長老,臉上像是沒脫皮的青毛野獸,琥珀色的眼珠上泛著惡光,加上掀開頭帽,露出一半骷髏臉的蝦夷島海盜大頭目骨仔,這場飯局中,唯一看上去正常的居然只有錢翁。
穿著精緻的牙行中人來來回回,如同走馬觀花,很快,桌上擺滿了名菜佳肴。
場面氣氛很有些尖銳,骨仔冷笑連連,其它三人各有怒意。
「局面鬧成這樣,這是大家都不想看到的。」
錢翁做東,親手給四人斟了一杯酒,然後給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
「還是那句老話,我老錢托底!」
錢翁一拍手掌,有人上了一托盤,打開,是一本賬單,他親自送到了骨仔手上。
「海上的規矩,一條人命五百兩銀子,但我知道骨兄弟手下都是精銳,是手足!我老錢沒這麼下作,不幹趁火打劫的事,一人一千兩,這是賠償骨兄弟的,至於安家費、喪葬費,我已經折成物資裝了船,送到您兄弟駐紮的江心洲上,不多,也就十條船而已。」
骨仔表情緩和了下,半張活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指了指另外半張裂紋密布的骷髏臉,沙啞道:「我這次可是被你們鍾吾人害慘了!」
鵠家家主一拍桌子,聲音尖銳道:「如果不是你拍胸脯打包票,篤定能收拾掉那李懾,我們也不至於把最後一點家底都打光,現在可好,以往那些熟人全都斷了關係,就算是同為名族也不例外,寧願給人家官兵割肉,也不願資助我們!」
「放屁,鵠家飛騎、商家飛鷹,你們的精銳關鍵時刻怎麼沒出現在戰場上,還說被人給截了,你告訴我,現在除了官兵,誰會截你們的人馬?人官兵當時在哪兒?他媽的在江上呢!」
「我們的人早被殺光了,家族血燈全熄滅了!」
「死在哪兒?屍體呢?都變鬼了嗎!」
「哎哎哎,各位消消氣,消消氣!」
眼瞅著三人都要掀桌子,錢翁趕緊攔在中間,好說歹說,這才勸住了三人,沉吟了下,「商家主是羽山城的城主,鵠家主在猨翼城也是說一不二,如今二位基本盤都丟了,我這牽線搭橋的再怎麼補償,怕都說不過去。」
錢翁來回踱了踱步,忽然笑了起來,「實不相瞞,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二位,托青長老相助,你們二位的手下我全找到了,一個沒死!」
「真的!」
這下不僅是心性偏激的鵠家家主,就連一向沉穩的商家家主都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不過沒了城池賦稅供養,哪怕區區四五百族兵,二位養起來怕是也有些困難吧,尤其是我們這種血脈傳承者,要想開發血脈,沒有特定的靈藥可不行。」
「錢翁什麼意思?」商家家主聽出一絲不對勁。
「我是說,二位願不願意回去,當自己的城主也好,族長也罷,都可以;還有,二位在戰場損失的一切,我天九行願意全力承擔。」
「不過嘛,民無主不行,像我們這種破落貴族,更是需要一座大靠山,不然就像現在這般,遲早有滅族毀家之禍,不瞞二位,我錢翁如今便找著了一位,可以說是真龍之相,氣吞江河,二位,要不見見?」
商家主攔住了要開口的鵠家主,冷靜道:「我若是猜得不錯的話,這人我們認識。」
「哈哈哈哈,有道是不打不相識,換句話說,我與二位也是生死之交了!」
屏風後走出一人,英姿勃發,氣勢如龍蛇將起,正是李懾。
「錢老鬼,你坑我!」
骨仔暴怒,手中骨質彎刀猛然拔出,像閃電一樣劈向對方脖子;這時他還不明白自己被人賣了,那這蝦夷島大當家可就白當了。
可是刀口卻被一對青色爪子擋住,一聲脆響,金火四濺,那一直沉默的青家大長老化開血脈,變身半人半獅,身長十尺有餘,筋肉發達,滿頭青發燒出濃郁的青色焰火,氣血好比煉體大成的拳師,大吼一聲,五指彈出匕首般的尖甲,腥風捲起,反扣對方的臉面。
骨仔冷笑一聲,臉上黑光閃過,左手五指一圈一圈,長出無數細小的鯊魚牙齒,同樣抓了上去。
二者一撞,桌面『轟』的一聲四分五裂,與此同時開裂的,還有附近幾個丫鬟的身子,像是被亂刀攪碎一般,血霧洶湧噴出。
兩個家主早已張開羽翼,護住全身,只剩一個普通人般的錢翁,一臉的無奈,「何必呢,何必呢,和氣生財啊。」
……
蝦夷島海寇所在的江心洲,巨石插江,水道崎嶇,山頭望風者正做著手勢,十條千料大船被攔住,兩個紅衣褂的海盜小頭目用刀子割開麻袋,白花花的大米頓時灑了下來,船艙里,一個個海盜鑽了出來,手中抓的或是鐵錠、或是茶葉、酒水、要麼就是一些上品瓷器。
「是正貨!」
「沒錯。」
「數目對了!」
「放行——」甲板上的頭目吼道。
臨時設的閘口打開,幾十條海盜專用的小倉船收了回去,一條條大船入了港,隔著十來丈,都能看到脫的光溜溜的海盜躺在岸上曬太陽,有的傷勢不輕。
「喂,你這酒水有沒有多餘的?」一刀疤臉海盜眼神暗示道。
「有的有的,大哥你稍等,」一短打漢子連忙搬出一壇酒,突然抬頭,露出一張兩撇小鬍子,風流眉目的臉來,呵呵一笑:「對了,大哥,你見過大變活人的戲法沒?」
……
寧海府與興元府的邊界,白山城正一臉恭敬的站在趙黑身邊,向對方彙報情況。
「東西曝光了,人也撤的差不多了,就算露馬腳也無事。「
」唔。「
」關於姑爺和七城城主的消息——「
」不僅是這個,「趙黑陰陰一笑:」還有和地軍的買賣,小老兒倒要看看,官軍和反賊,到底是不是真的能合得來。「
……
「真的假的,戚爺你不是在騙他們吧?」
一人在前,兩人在後,正在密林中狂奔,正是戚籠、趙勇、嫻娘三人,剩下兩海盜被趙勇打的不成人形,別說戰鬥力,走都走不起來,只能在驛站躺屍。
「騙她幹什麼,你就沒想過,江西七城的豪強既然能因邊軍的強勢拜服薛保侯,為什麼就不能因為新軍的兵鋒再選一位強人,要知道,邊軍總歸是要走的,縣官不如現管。」
戚籠以欣賞的眼光打量著前方女人的背影,倒不是有什麼下流想法,只是以『龍煞分身』的視角,可以看出對方身上裹了一層青色魚鱗,魚鱗擋住了荊棘枝椏,而以肉眼觀之,便是對方身子所過之處,樹枝草葉自動挪開,像是中了咒一般。
『這神力的運用,貌似真有一點門道,找個機會學一學,也是一門手藝。』
戚籠摸了摸下巴,龍煞固然兇猛,但畢竟是龍脈戾氣所化,也是自己一身『天賦』的源頭,別說打沒了,便是磕一點碰一點也捨不得,但不用又可惜,畢竟有些時候,祂能做一些連拳頭都辦不到的事兒;既然法術他學不會,這神力的運用,也未嘗不是一條路子。
跨過溪流,穿過水澗,在爛泥坑上走過好幾趟,終於視線大開,來到江岸線上,嫻娘一遠望,江對面火光衝天。